第一章

聞天語離開林和孤兒院的時候，孤兒院裏快沒錢買米了。

院長林緒親自送聞天語出了靈溪谷，一老一少，相顧無言，只是默默揮揮手，就算作別了，這是沒有辦法的，孤兒院財政一直困難，而聞天語是唯一一個成年的孩子，解決財政困難，是他義無反顧的事情。

按照院長的說法，在常興鎮上，有一處老宅，雖然常年沒人居住，破爛不堪，至少也算是個落腳點。

這個老宅是林家的，自從院長的爺爺林和創辦了這個林和孤兒院，就再也沒有在這裏居住過，能變賣的東西也早就變買完，只剩下這個老宅留作了紀念。

聞天語按照地址，尋到了老宅，宅子面前種植了兩顆銀杏，樹高入雲，此時已是深秋，樹葉很多都黃了，地上也鋪滿落葉，一地蕭瑟，一地金黃，聞天語看在眼中，心中有點空空的。

能想像的出，這裏曾經的輝煌。

老宅不算大，進去之後，就是一個院落，院內錯落種植了銀杏、桂花還有梅花，地上也落滿了枯葉，隱隱一條小路通向正廳。

院的兩側是圍牆，進門右手側有個簡易棚子，估計以前堆放雜物用的，只是裏面空空的，雜物也沒有了。

圍牆至少有兩米以上，能看到外面的樹，幾乎都是金黃樹葉掛在枝頭。午後陽光照射下，還發著光，只是有些微冷。

整個老宅一共兩層，下面三間房，客廳，以及廚房和儲物間，樓上則是主卧，書房和次卧。

走遍整個老宅，幾乎沒有什麼傢具，能拆的，全部都拆走了，那些拆不走的，也大多破爛不堪，幾乎不能使用了。

既然要在這裏居住，就要好好收拾一下，聞天語放下背包，一直忙碌到晚上，才算把卧室收拾了出來，也搭了個床，晚上可以休息。

其他區域，也大概清掃了一遍，以後慢慢再清潔，反正日子還很長，也不急於一時。

老宅雖然老，卻也是一個避風擋雨的地方，聞天語發現，這個老宅雖然老舊，但是建造用的材料，以及木料都很好，想必以前花了不少錢。

聞天語第一次住在這種房子內，也是第一次一個人居住，躺在床上，周圍一片死寂，顯得格外怪異。

到了午夜，還是沒有能夠入睡，腦海中想着要怎麼去尋找工作，要如何開啟這裏的生活，要如何為林和孤兒院賺取買米的錢……

很多事情要想，越想，就越是睡不着，這些事情全部壓在他一個人身上，而他自己，卻毫無社會經驗。

自己不記得是什麼時候到林和孤兒院的，從記事起，就在孤兒院了，院長林緒也從來沒有和他說起過他的身世，每次問他，也都是說不清楚，總是說以後有機會，會和他好好說的。

直到年滿十八了，也還是沒有說。

他一直想要回憶過去，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世，可是每次往前想，只能想到自己在學習燒水，從燒水開始，就一直幫着院長為孩子們燒水燒飯，打掃衛生，也參加林緒院長的文化課。

學會燒水之前的事情，似乎就是空白的，完全沒有任何記憶，一絲一毫都沒有，自己的父母，自己的爺爺奶奶，那些都是完全沒有印象，彷彿就從來沒有過。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他的名字，院長說，這個名字應該是他某個親人給起的。而且，聞天語一直記得。

某一天，是聞天語親自和院長說的，自己的名字叫聞天語，院長看着他很是驚訝，

就問他：“你怎麼知道自己的名字的？”

聞天語很確定，也很肯定，但是也是很疑惑：“院長，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叫聞天語，我記得。”

從那時候開始，他就叫聞天語了，也從那個時候開始，院長教他燒水，做飯，教他怎麼照顧那些小弟弟小妹妹。

一夜無話，也沒能好好睡覺，第二天天一亮，聞天語就起床了，走到走廊內，下面院子內又落滿了枯葉，抬頭朝遠處望去，看見一個小山丘，不算高，在山丘頂上，隱約看見一個建築，露出一個黑色頂，像是一個亭子。

今天的計劃，是要去常山鎮派出所找一個人，林院長說，這個人以前受過林家的照顧，現在在常山鎮派出所工作，具體做什麼不知道，說是找到他，也許能幫忙安排一個事情做做，至少先養活自己。

求人做事，是很難的，聞天語從來沒有做過類似的事情，心裏完全沒底，也不知道要怎麼去做，糾結了半天，決定下午再去，上午去看看那座小山丘，那個小亭子看着很有意思。

出了家門，帶上鎖，走了半個小時，就來到了山丘下面，眼前是一條上山路，全部都是台階，粗略估計，有個近百台階，台階兩側都是蒼天大樹，高聳入雲，看得出來，這個地方，有些年歲了。

走進幾步，就看見右側立了一塊石碑，上面就三個字：小月山。

小月山？就這麼高，還能叫山，也許是小月丘沒有那麼好聽，才起的小月山吧，聞天語自己解釋了一下這個奇怪的名字。

小月山，很安靜，空氣也很好，只是很奇怪，自從走進這裏，就沒有見過一個人，只有鳥鳴聲和陽光。

緩步走上台階，來到小月山頂，果然是個亭子，還有個破舊的牌匾，文字都有些脫落了，還好能辨別出上面的文字。

落月亭。

小月山落月亭？聞天語似乎明白了叫小月山的真正用意。

亭子很大，還有圍廊，是周圍幾公里內的制高點，站在亭子上，周圍風景一覽無遺，身後就是那條上山台階路，不遠處，還能隱約看到林家老宅。

左右都是延綿不斷的山脊，山脊上都是樹，樹葉大多都枯萎了，而正前方是一片湖泊，中間比較大，兩側有些小河，與湖泊相連。

只是，很奇怪的是這麼大有個公園，竟然看不到一個遊人，甚至連工作人員也沒見到一個。

“你終於來了啊，嘻嘻。”有人拍了拍聞天語肩膀。

本來還沉浸在湖光山色中，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拍，聞天語心頭一驚，轉過身來，看見一個女孩，正微微抬着頭看着他。

陽光正照在她的臉上，扎着個馬尾，面帶陽光，一身白色運動裝，微微側着頭，看到這姑娘，聞天語突然心頭一緊，胸口好像被什麼東西偷空了一般，竟然有些傷心，卻不知為何。

“喂，怎麼不說話……”那姑娘見聞天語傻乎乎站着，就是不說話，就又拍了一下他的手臂，這一下，要比上一次用力很多。

痛感，往往能讓人從思緒中回來。

“啊，你是……我們……”他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姑娘的問題，站在眼前的姑娘雖然看着有點眼熟，可是，自己決計不可能認識的。

那姑娘放下了手，走到亭子北側，看着湖泊說道：“這蓮池湖很美，對不對？”

這個問題可以回答了，聞天語走到姑娘身邊，他覺得，這個姑娘很親切，能站在她身邊，會感到一種滿足和安心。

“這個湖叫蓮池湖？名字也很好聽啊。”

姑娘轉身看了一眼聞天語，說道：“你不會是第一次來這裏吧，竟然不知道蓮池湖，該不會是騙我的吧？嘿嘿……”

“不不不，我沒有騙你，我真第一次來這裏，這裏風景真好，只是為什麼只有我們兩個，其他人……”

“也許，只有我們兩個喜歡這裏的風景呢？”那姑娘歪着頭說道。

“別人不喜歡？不會吧。”此時的聞天語，腦筋都來不及轉，第一次和一個姑娘站的這麼近，也是第一次和姑娘單獨聊天，總是顯得有些緊張，一緊張，就會身不由己，甚至自己說什麼都是不受控制了。

“難道不好嗎？別人不喜歡多好啊，他們不會來打擾我們啊……。”

姑娘看着聞天語，等候着他的回答，就這麼看着，讓聞天語有點不自在，不覺低下了頭，說道：“是……也許是的……不知道……”

“哈哈，好了，不勉強你了……天語……”

姑娘突然叫出了聞天語的名字，而且，還叫的那麼熟練，似乎是早就認識一樣，叫的那麼自然，那麼隨意。

可是，這對於聞天語來說，簡直就是無法相信，他知道自己，幾乎所有的時間都是在靈溪谷林和孤兒院，就算曾經出過靈溪谷，也從未認識過什麼人，更別說認識眼前這個姑娘了。

這姑娘居然叫出了自己的名字，這要如何回答？聞天語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姑娘本來陽光的臉色，也變得落寞了些，沒有了剛才的神采飛揚，只是默默的看着聞天語，很久才繼續說道：“我知道你不記得我了，沒關係，沒關係……那你是不是感覺曾經見過我啊？還有……還有這裏，是不是覺得有點熟悉？”她指了指周圍還有山下的蓮池湖。

姑娘說完話，突然又接著說道：“沒事了，沒事了……天語，把你的手給我。”

聞天語哪裏還能伸出手來，姑娘也沒有等待，直接抓起聞天語的左手，將衣袖往上拉了一下，直接將她右手握在了聞天語的左手手腕上。

一陣炙熱，在兩手接觸處散發開來，越來越熱，甚至發燙，最後，一陣劇烈的疼痛，如針刺一般，聞天語本能想要甩開手，卻根本甩不掉。

“好了。”姑娘鬆開手后，幫聞天語拉好衣袖，緩緩放下他的手，“天語，也許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無法來見你了，有很多事情需要去處理，我……我必須和師傅一起……”

聞天語聽不明白姑娘在說什麼，只是那種感覺越來越明顯，眼前這個姑娘，和自己一定認識，一定早就認識。

“我要走了，姑娘放開手后，就轉過身去，看着蓮池湖，陽光照在她的側臉，美如蓮花。

“你以後有空，可以來這裏走走……這裏有我們……”

聞天語眼前一道亮光出現，好像是什麼探照燈，突然被人打開，正照在落月亭這裏，根本睜不開眼睛，當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一切如舊，沒有姑娘，只剩下那一縷曾經照在她臉上的陽光，那樣安靜，那樣孤獨，卻那麼義無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