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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存在不依附其它物質獨立存在的火焰嗎?貝赫與多娜之間的愛火像是一種作用在靈魂上的怪病,然而製造它的主人沒有意識到變異的愛在身上生根發芽,甚至他還怪自己的腿不夠靈活,不夠快,不然他就能跑到他心儀的月亮上去了。
貝赫的理智在一天天的消磨中逐漸被抹去了,他近乎瘋狂,整日捕捉月亮的影子。那時距離貝赫把自己鎖起來已經過去了三天,看似短短的三天卻已經把貝赫變成了完成不同的一個人。貝赫理所當然地覺得只要一直跑就能與多娜相遇,他計算着月圓的時間,而心中的火焰也在不停灼燒。
他的身體在垮掉,僅存的理智告訴他,這樣做是錯誤的,再不回頭,他就要徹底被自己毀掉了。可是貝赫對此不以為意,他否定自己道:“我可不認為這是錯誤的,並且我很反感只憑身體上的一點痛苦來反駁理想。理想總是伴隨着苦痛,這是一個逃不掉的過程,只有困難的旅程才能讓目的地的景色越發耀眼。我很累,但是這是必須的。
從第一天開始,我就追逐着那皎潔的月亮直至力竭昏倒,我可不會因為身體的反抗終止我的奔跑,因為它是一副沒有靈魂的軀殼,真正的靈魂正在路上。我的身體是單純的,我可不需要了解它這樣做(昏倒)的理由,畢竟它不怎麼順從我的意志,它老是不讓我追尋我的愛。”
貝赫成功說服了自己,後果就是變得營養不良,而且因為經常在夜下活動,他的皮膚也變得蒼白和脆弱,一碰就會出現淤青。可是他還是樂此不疲地做着無用功,因為他的心上人正用極其可怕的力量吸引着他做那些損害自己的事,又把那些事化作蜜糖,最終讓貝赫的心完全被美味的毒藥浸沒了。
好在這種酷刑沒有持續太久,因為月亮總會圓的,就在貝赫像往常一樣試圖追逐多娜的步伐時,她喊住了他。
“怎麼,你不要我了嗎?”貝赫難過地說。
“親愛的,那是不可能的。我想告訴你,你的努力得來了回報。請看月亮吧,那已經是一顆完美無缺的圓玉了。”
…………
阿拉曼聽着這一切,驚訝不已。貝赫的遭遇已經完全脫離了他的心理準備,如果不是因為剛剛貝赫身上還燃燒着來自太陽的火焰,他是肯定不會承認這場奇遇的。
圓月是一個信號,阿拉曼想,那個多娜,她想做什麼呢?他壓抑着心裏的情緒,不讓它們表現在臉上,然後繼續用平淡的聲音附和着貝赫的故事,問道:“那麼,接下來發生了什麼?在月亮變圓之後,又怎樣了呢?”
“怎樣?我們走到了一起。她是一個很不錯的聽眾,我告訴了她很多事,然後享受她新奇的,崇拜似的目光,誘惑着我說了更多。”貝赫說。
“你們都交談了什麼?”
“很多。從我出生到現在,我什麼都說了。她不會打斷我,你知道嗎,那種美好的感覺?我越發迷戀和她在一起的時光,常常整天和她泡在一起。我說得口乾舌燥,但是我樂在其中,對那些添油加醋的傳奇故事和日常的生活感到自豪。我就這樣一直說,說到我們都很困,然後我就在她的膝上睡着,在房間裏醒來,再去找她,重複到最後的那一天。”貝赫顯然還非常懷念那時的時光,哪怕現在的他看起來清醒了,知道他犯了嚴重的錯誤,卻還是不能完全把他的心上人從靈魂里趕出來。
“所以你就和多娜說了兩個星期的話?這不可能吧。
”阿拉曼引導着貝赫說下去。
“當然,不止聊天。其實做什麼不重要,我更喜歡和她待在一起,她會帶給我快樂。我們會經常什麼都不做,一起躺在草地上。還有別的,比如什麼牽手啦,擁抱啦,那些事我很久之前還不怎麼喜歡呢,直到遇到她,我才開始痴迷。”
阿拉曼又問道:“那你對她的事又知道多少呢?我不相信你會對一個完全陌生的女人放鬆警惕。”
“啊,那是很好理解的,我早就說過了。她騙了我,我說過,她給自己起的名字是與我所熟悉的一位女士相似的。我天真地以為,那就是真的,畢竟在野外遇到一個知己很難得,比起驗證她的身份,我更願意和她談天說地。嗯,這也算我的一個錯誤。
當時是這樣的,她告訴我她姓萊斯特的時候,我立刻就想到了萊古斯特,我聽說過他們,那些北面的貴族。她的眼睛讓我相信她就來自那個新生的貴族,兩個相似的姓氏很可能讓我糊塗了,我當時確實認為那是一樣的。
你知道的,萊古斯特家裏有很多女性成員,所以我聯想到她是其中一員,並且我以認識一位新貴而自豪。我沒有辦法接觸其他貴族,所以看到她以後我便有些忘乎所以了。如果你不認識萊古斯特的成員,你也一定會被她給騙過去。
她早就做足了準備,無論哪種方面都滴水不漏。我找不到任何漏洞,她好像知道我了解的關於萊古斯特家族的一切知識。對了,她是喜歡遊盪的神,我猜她在認識我之前就對我們附近的一切了如指掌了。她的衣着打扮很難讓人懷疑她的身份,不管是家族的徽紋和款式都無懈可擊,再加上她絕妙的射術和騎術……都是正經的貴族的招式,很美,很優雅……不過那讓我在追逐她的路上吃盡了苦頭。這還不夠,她連舉手投足都與我記憶里的萊古斯特一模一樣,她也有他們說話的口音,而且熟悉他們常用的詞彙。
我不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恐怕她是從我的記憶里提取出我對一個不熟悉的家族的畫面,然後加工和完善了吧。不得不說,她做的很棒,除了一件事我理解不了,那就是她為什麼不直接照搬萊古斯特的人名,而是起了一個另類的萊斯特的姓氏呢?”
阿拉曼又問:“她苦苦騙你那麼長時間,而且騙術如此高超,你又是怎樣發現真相,擺脫她的控制的呢?”
顯然這個問題問倒了貝赫,他想了很久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他說:“我忘了……我不記得有那回事。你說的對,按理來說我不可能發現她騙我,可我到底是怎麼……”
“你一點都想不起來了嗎?”
“也不是一點沒有,我知道她是非常壞的神,然後我記得她告訴我什麼事,最後我們達成了什麼約定。但是那些詳細內容我都忘記了,我只記得這麼多。哦,還有就是下一個滿月,我要在那之前把我經歷的事全都告訴你或家主,否則……抱歉,我也不記得了。”
阿拉曼說:“好吧。那段時間裏肯定發生了很多事,以至於你的思維有些混亂了。你還有很多時間可以休息,等你把事情都捋清楚再說也不遲。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什麼?”
“那些火焰,它們是怎麼一回事?”
貝赫的臉罕見地變成了猙獰的樣子,不過他不是要對付阿拉曼,而且抗爭天火灼身的記憶。阿拉曼看到他眼珠飛快地轉動,每一寸肌膚都在顫抖。那些火給他造成的傷害還有心靈上的摧殘,他很難戰勝直接作用在靈魂的痛苦。貝赫搖了搖頭,也不知道是不記得了還是不敢說出去。
阿拉曼見此情景只能放棄了更進一步詢問的打算,他小心地扶着貝赫,要把他帶到一個溫暖舒適的大房間,讓他好好休息。路上貝赫一句話不說,讓阿拉曼暗中做出了一個決定,就是他要在貝赫完全恢復成正常人之前一直守護在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