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 70 章
第七十章
黎枝枝坐在蒲團上,她微微低着頭,伸手摸阿喵那油光發亮的皮毛,纖細的手指映襯着漆黑的毛色,透着近乎羊脂玉一般的瑩白,指尖泛着淡淡的淺粉,像春日裏盛開的桃花瓣,煞是可愛。
黑貓被摸得很舒服,它伸了一個懶腰,嬌嬌柔柔地喵了一聲,喉嚨里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長長的尾巴甩了甩,耷拉在蕭晏的袍子上。
它倒是挺享受的。
蕭晏不動聲色地捏了捏它的尾巴尖兒,阿喵一骨碌就爬了起來,金色的圓眼睛炯炯地盯着他,不滿地喵了一聲,甩着尾巴又換個地方躺下了。
夕陽落在它身上,將那漆黑的皮毛染上淡淡的柔光,黎枝枝有些好奇地道:“怎麼會養一隻黑色的貓?”
尋常人大多喜歡白貓吧?或者狸花貓,瞧着也更可愛些,這黑貓黑得實在徹底,要不是那雙顯眼的金色眼睛,恐怕連它的頭都找不到。
“是阿央撿來的,”蕭晏答道:“不知她是從哪裏撿的,說很可憐,我本來覺得麻煩,沒有答應,可她哭着鬧着,信誓旦旦說她來照顧,我便由她去了,誰知她才熱心了幾天,就把貓扔給我不管了。”
這確實是蕭如樂能做出來的事情,她小孩子脾氣,沒個定性,朝三暮四的,黎枝枝有些訝異地道:“你親自養的?”
“自然,”蕭晏頓了頓,才繼續道:“萬物有靈,如貓狗一般的小東西,若是不親自養着,它便不會聽你的話,也與你不親昵,養了和沒養無甚區別,交給下人養的話,時時刻刻不在眼前,又怎麼知道他們會盡心儘力呢?”
他說完,對阿喵招了招手,喚了一聲,黑貓抖了抖兩隻耳朵,猶豫了一下,才不情不願地踱過來,來回蹭他的手心。
黎枝枝很驚奇地看着他,蕭晏有些莫名,問道:“怎麼了?”
黎枝枝歪了歪頭,道:“殿下,你是怎麼叫它過來的?”
修長的手指撓了撓阿喵茸茸的下巴,蕭晏看了她一眼,神色似笑非笑,卻並沒有拒絕,只是如之前那般喚了一聲:“喵喵。”
黎枝枝撲哧一下就笑了,忽然覺得這人看上去一本正經的,這麼喵喵叫起來的時候,還怪可愛的。
黎枝枝忍不住發笑,一雙眼睛彎成了新月,夕陽在她眼尾投下一點亮亮的光斑,像一尾魚的形狀,蕭晏只定定看着她,薄唇微微勾起,不知怎麼,他覺得指尖有些發癢,很想去摸一摸那尾魚。
只有阿喵不解地抬着小腦袋,滿是疑惑地盯着它的主人瞧,細聲細氣地喵了一聲,剛剛不是在叫它嗎?
……
得知黎枝枝今日來太子府,並不是特意找阿央,而是為了避開黎府的人,蕭晏便命人去外面查看,不多時那人回來,稟報說黎府的馬車已不在了。
黎枝枝便起身告辭,蕭晏想了想,道:“我送你回去吧,正好找姑姑商議一些事情。”
聞言,黎枝枝倒是沒拒絕,兩人一起乘着馬車回公主府,一路上果然沒有遇見黎府的人,她心中略微鬆了一口氣,卻又生出別的擔憂來。
蕭晏自是看出來了,卻沒有多問,只是和她說起阿央從前的趣事來,黎枝枝果然轉移了注意力,心情也好了些許。
等到了公主府,長公主正在花廳吩咐事情,但見黎枝枝進來,笑着道:“今日下學怎麼這樣晚?我還打算派人去瞧瞧呢。”
緊接着,她就看見了黎枝枝身後的蕭晏,訝異道:“小五也來了呀。”
蕭晏笑了笑:“有事和姑姑說。”
黎枝枝很識趣地道:“娘親,我先去換衣裳了。”
長公主擺了擺手,等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才問蕭晏道:“什麼事情?”
蕭晏的指尖輕輕摩挲着腕間的紫檀佛珠,道:“姑姑上次說,讓我帶枝枝入宮面聖的事情,還作數么?”
“你那時不是不願意?”長公主微微挑眉,道:“怎麼又忽然改主意了?”
蕭晏笑起來,鳳眼微眯,道:“我那時也沒說不答應啊。”
長公主直覺這裏頭有古怪,卻又猜不出來,只得道:“如此甚好,不過,你可別同我耍什麼花招。”
蕭晏道:“豈敢,什麼時候入宮?”
長公主想了想,道:“再等一等,我聽說前些日子,邊關遞了軍情過來,戎人蓄意滋擾,恐怕要起戰事,你父皇這會兒大抵在煩心,沒什麼空暇,還是等他閑下來再說。”
蕭晏皺起劍眉,道:“不是他說要見枝枝的?怎麼自己反倒沒有時間了?”
長公主看了他一眼,沒好氣道:“我特意讓你和枝枝一起面聖,就是為了和皇上匆匆見上一面嗎?百忙之中抽空出來,他估計煩得喝茶都嫌燙嘴,哪裏有時間同你們閑聊?”
蕭晏明白她的意思,無非是想藉此機會,讓他們父子說幾句話,維持一下感情,哪怕是做做樣子給那些大臣們看,也好過他們一天到晚在背地裏議論,他這個太子是不是做不長久了。
蕭晏沒有像上次那般不以為意,而是認真頷首道:“姑姑的苦心我明白。”
“你明白就好,”長公主輕嘆了一口氣,又道:“說起來,我私心裏也還有打算,想跟皇上討個恩典,給枝枝一個封號。”
蕭晏有些意外,但是很快就贊同道:“挺好。”
長公主笑着揶揄道:“我還以為你會反對呢。”
“沒有的事,”蕭晏又摸了摸腕上的佛珠,沉吟片刻,道:“鄉君縣主有些低了,能討個郡主的封號是最好,雖說她只是您認的義女,一上來就要這麼高的封號,有些不合禮制,但若趁着皇上高興,倒也不是什麼難事。”
所以長公主才這般處心積慮,想着挑個恰當的時候,畢竟有些事情,一次沒辦成,再提第一次,希望就會更渺茫,說不得還會起反效果。
長公主又道:“我就是想着,枝枝以後有個封號了,黎府那一群人就會有所忌憚,不敢再欺負她了。”
說到這裏,她笑了笑,道:“倘若這公主的封號,能像王侯伯爵那般代代承襲就好了,日後我死了,就把永寧公主和這個府邸傳給枝枝,她也有個傍身,如此我就再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
蕭晏一怔,沒想到長公主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他喉頭微動,正欲說什麼,卻聽長公主又道:“不過話說回來,來日我替她找個好郎君,不求大富大貴,只一心一意待她好的,讓他入贅,想來也是一樣的。”
蕭晏:……
他認真地思索起來,太子能入贅嗎?……
正是初夏時候,夜幕降臨時,天邊已經掛上了一彎弦月,細細的,如同女子娟秀的眉,一輛青篷馬車停在街角的位置,車上沒動靜,看起來似乎無人,唯余馬兒打了一個響鼻,又晃了晃腦袋,百無聊賴地刨起蹄子來。
一個少年人被堵在巷子裏,他穿着一襲深藍色的錦衣,看起來有些不安,若是黎枝枝在場,必然會認出來此人就是她那個哥哥黎行知。
兩個人高馬壯的漢子抱着手臂,鐵塔似地,堵住了他的去路,黎行知有些慌張,但還是拱手道:“兩位好漢,不知有何貴幹?”
這兩人堵了他快半個時辰了,說是劫匪,也沒索要錢財,說是地痞流氓,也沒動手打他,就只是攔着不讓他走,黎行知好說歹說,哪怕捧出銀子來,對方的眼風都不掃一下。
至於車夫,早就被打暈扔在車裏頭了,黎行知叫苦不迭,他今日本是想追上黎枝枝,勸她回黎府的,可沒想到出師未捷,黎枝枝進了太子府,他卻被人堵在這裏。
眼看天色不早了,這兩個攔路人依然沒有讓開的意思,正在這時,外面傳來馬車經過的聲音,黎行知心一橫,高聲叫道:“有人嗎?救命!”
那馬車果然停了下來,黎行知心裏一喜,又疾呼幾聲,片刻后,有腳步聲朝這邊靠近來,而那兩名堵路的壯漢也讓開些,沒等黎行知鬆一口氣,他便看見了有人推着一輛輪車過來,上面坐着的人,正是當今太子殿下。
雖然黎行知見過蕭晏的次數屈指可數,但仍舊認出了對方,心中意外大過驚喜,他連忙行禮:“見過太子殿下。”
蕭晏並不叫起,只上下打量他幾眼,淡淡道:“你今天跟着枝枝,想做什麼?”
黎行知一愣,雖然有些訝異太子殿下怎麼會知道這件事,但還是答道:“草民想同她說幾句話。”
蕭晏忽地輕笑一聲,他右手支着頭,道:“你想對她說什麼?”
黎行知覺得他的語氣有些古怪,像是透着諷刺的意味,他心中不安,道:“草民想勸她回家……”
“回家,”蕭晏饒有興緻地道:“她的家不是在公主府么?你要她回哪裏去?”
黎行知抬起頭來,急忙辯解道:“不,她的家在黎府。”
他看見蕭晏那張俊美的臉上帶着譏嘲的笑意,像是聽到了什麼可笑的事情,道:“你們黎府人的腦子是不是都不太好用?她在黎府的時候,不見得你們多麼珍視她,如今她離了黎府,你們倒巴巴地貼上來,三天兩頭地求,難道真應了那句話……”
蕭晏薄唇輕啟,吐字清晰:“人性本賤?”
黎行知的臉色煞白一片,十指都要摳進石板里,囁嚅着道:“不、不是,我沒有別的意思,枝枝她是我妹妹,我……”
他話還未說完,就感覺脖子被一隻手掐住了,往前拖去,黎行知猝不及防,根本無法穩住身形,蕭晏就用一隻手那麼掐着他,鳳眸微微眯起,眼神冷漠而陰鷙,寒聲道:“你也配叫她妹妹?”所以長公主才這般處心積慮,想着挑個恰當的時候,畢竟有些事情,一次沒辦成,再提第一次,希望就會更渺茫,說不得還會起反效果。
長公主又道:“我就是想着,枝枝以後有個封號了,黎府那一群人就會有所忌憚,不敢再欺負她了。”
說到這裏,她笑了笑,道:“倘若這公主的封號,能像王侯伯爵那般代代承襲就好了,日後我死了,就把永寧公主和這個府邸傳給枝枝,她也有個傍身,如此我就再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
蕭晏一怔,沒想到長公主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他喉頭微動,正欲說什麼,卻聽長公主又道:“不過話說回來,來日我替她找個好郎君,不求大富大貴,只一心一意待她好的,讓他入贅,想來也是一樣的。”
蕭晏:……
他認真地思索起來,太子能入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