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迷途羔羊 I
【萊恩哈維篇】
西元727年-春分（冰靈之日）
古斯曼特帝國
古斯曼特森林區域（艾諾迪斯領）
F
皎潔光輝溜過樹隙灑落在萊恩哈維的昏睡憨臉，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清脆鳥鳴驅使他從虛幻夢境中悄然覺醒。
費力起身的少年勇者下意識捂着傷跡後腦，意識顯然還沒有完全恢復。
“這是在哪呢？”
眷戀情愫再度湧上心頭的他無助張望，周遭除開腐朽青杉樹與古舊松樹，唯有遍地生長的狂草。
萊恩哈維竟徹底迷失在茫茫林海深處！
苦惱之餘，混沌雜碎的記憶卻又被重新聯結起來……
西元727年-春分（冰靈之日）
古斯曼特帝國/艾諾迪斯領
佩爾沃城
G
“為何我們非得參與洛伊德皇子所舉辦的隆重盛宴呢？”
哈欠不息的怨聲載道伴隨“首席勇者”的瀟洒身姿而風光臨世，擦拭面容的途經曦光偶然印證上蒼仍願在此座靜謐城鎮留存歲月足跡。
“古雷德，別再糾結那種愚昧私心。洛伊德皇子的誠懇要約，我們絕無婉拒權利！”
賽洛琳百般強硬地壓制古雷德愈漸積蓄的憤慨。
“是的，我們終究皆是聖皇身邊無關痛癢的僕從，畢生圍繞皇冠奉獻醜陋殷勤，甚至為其跳着令人沉淪的權欲舞蹈……”
“古雷德，不可再傾訴全無忌憚的言論，尤其在洛伊德皇子面前！”
盤旋籠罩在萊恩哈維上空前所未有的威勢感竟瞬時令古雷德心生畏懼。
“人必須學會替踐行現世的虛妄言論承擔責任，別縱容原歸屬於你的責任包袱甩給他人！”
蘭特更是向他發泄近乎無休止的慎重告誡。
“各位，我務必謹言慎行，所以乞求你們別再惡狠狠地瞪着我……”
“前面好像爆發了紛亂聲討！”
古雷德急切轉移話題，寒顫目光直視救贖聖地。
不遠處聚集着一群喧鬧至極的平民，來往旅者則頗有興緻地駐足觀望，焦灼空氣泛濫不堪入耳的謾罵聲，崩潰場面頗為黯淡。
“萊恩哈維大人，我們繞道而行吧！眼前不安定的局勢或許預示着某種危險……”
有所察覺的卡特主動規勸少年勇者克制躍躍欲試的衝動。
“萊恩哈維大人，我們還是儘快背離是非之地吧！”
蘭特極其罕見地對卡特的想法予以贊同，即使僅出於憂慮萊恩哈維安危的緣故。
猛然掙脫人群囚籠的落魄黑影毫無徵兆地襲向萊恩哈維！
身披遍佈污漬棕色長袍的囚徒在與萊恩哈維歷史性相碰的前一刻就被那具堅實軀體所殘忍阻隔。
他隨即失去重心，狠狠砸落地表，遮掩頭部的風帽不禁脫落，一副（似曾相識）惶恐面孔赫然浮現在萊恩哈維的思緒腦海中。
頭髮乾枯蓬亂，深灰色的眼珠不停打轉，發紫嘴唇微微顫動，多處淤傷烙印拷打的囚徒靈魂儼然榮歸“死之真理”故地……
不知何時拔出騎士佩劍的蘭特將溢着白光的劍鋒捎向脖間。
“蘭特！”
萊恩哈維毅然摒棄老騎士的庇護，隨即下馬，並預備走上前。
“我不認為您有親自動手的必要（覺悟）……”
蘭特依舊背對着他，費力攥住劍柄的雙手在長久凜冽勁風侵擾下瑟瑟發抖。
萊恩哈維從身後輕輕推開猶如生父的老騎士……
“蘭特，但你必須學會尊重我的意見！”
“如您所願，萊恩哈維大人。”
撕咬苦澀不甘的蘭特勉強收斂屠戮罪徑，看來今後他不得不為萊恩哈維所堅守的崇高理想願景而流盡現實利益臟血！
蜂擁而至的人潮既羞憤又膽怯地議論起“平民貴族”的讚譽氣質風貌，然而無動於衷的萊恩哈維深情凝望着癱倒在地的落魄囚徒。
“你能站起來嗎？”
“是的，萊恩哈維大人！”
他倉促起身，劇烈攀升的痛楚亦未能呼喚滯怠神情適時重返迷茫正途。
“你們聲討他的正當理由是什麼！”
在壓抑氛圍的推波助瀾下，萊恩哈維所湧現出的強勢震懾威嚴肆虐蔓延開來，相互目視的彼此耐心等候打破僵局號角的奏響時刻。
“他是一位暗地偷吃麵包的無恥竊賊！”
命運使然的審判聖音最終破滅詭異緘默奇迹。
“他還偷喝珍藏在地窖內的陳年葡萄酒！”
“他還偷走早晨在河邊所捕獲的鮮魚！”
……
極端失控情緒愈漸沸騰，所幸萊恩哈維及時伸手示意，眾人理智才能尚存於心。
“我不知曉他到底犯下多少褻瀆惡行，亦難以辨析你們所言是真或假，但唯有一點我可以肯定，他罪不至死！況且靈魂與肉身都已經遭受應有懲戒的前提下，假若你們不滿妥協現狀，那麼這足以彌補任何所謂的巨額損失！”
萊恩哈維從腰間取出皮袋，將其高高地拋向天際。
四散金光催使人群迫不及待地彎下腰，竭力搜尋被灰塵玷污的金銀珠寶。
這場沸沸揚揚的紛亂聲討就盡顯狼狽地落下帷幕……
————
“衷心感謝您對我的施救恩賜，萊恩哈維大人！”
待他行標準鞠躬禮后，萊恩哈維才滿腹疑惑地剝離落魄囚徒的偽裝外衣。
“萊恩哈維大人，懇請您諒解，我必須要啟程……”
硬扛灼熱視線的他迫切希望逃離葬生煉獄。
“那能否透露你的名字？”
“托喬爾（刺客Assassion），萊恩哈維大人。”
至此，陌生過客便不再回頭地擁抱嫌隙人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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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當真不值得替一介平民犧牲自我，直率善意絕不能凌駕於貴族尊嚴之上！”
一切盡攬眼底的蘭特發出聲聲悲哀嘆息。
“蘭特，你錯了，我並非袒護他的既定利益，制衡佩爾沃城的敬畏秩序才有着更為深遠的意義……”
萊恩哈維心情陰鬱地俯望巔狂生靈，終究是扭過頭去。
雄勁有力的馬鳴聲從道路盡頭傳來，數位金色鎧甲護體的精英騎士手執塗抹皇家王冠圖紋的旗幟，硬生生地驅散人群，徑直騎馬駛向萊恩哈維一行人。
“請問您是來自西格德領的萊恩哈維·西格德大人嗎？”
為首騎士卸下頭盔，略顯拘謹地向其詢問。
“是的，我就是萊恩哈維·西格德。”
“大人，請隨我們一同前往城中心的城主宅邸吧，洛伊德皇子以及他所招待的賓客除您之外都已經到齊了……”
“原來如此，那麼各位，我們走吧！”
魂縈舊夢的心境引領追憶步伐巧然回溯到告別布拉沃小鎮的那一天，同樣是踏上新征程，同樣是懷揣着未知缺憾……
馬卡、伯莎還有安德魯，三個稚嫩孩子在那之後又過得怎樣呢？
今昔不着邊際的劣笑慰藉能否抹殺死寂行程的昏厥效應呢？
H
坐落於佩爾沃城心臟地帶的城主宅邸異常奢華，眾人還未走進庭院便被錯綜複雜的園林小徑所完全折服。伴隨初春已至的馨香，僕從們在平整草坪上辛勤栽種着玫瑰、龍膽與月季花，萊恩哈維不禁憧憬起花香四溢的美好（戀慕）時節。
一條蜿蜓曲折的人工河緩緩流淌在園林秘境，佇立橋頭，極目遠眺，高高聳立的楓樹、松杉群落延展至縹緲無際的“生樂園”。不過最引人矚目的象徵標誌當屬寬敞林蔭道邊那兩座對稱獅鷲雕像，張開雄鷹般翼翅，露出雄獅般獠牙，挺身巡視遠方。
“萊恩哈維大人，請隨我來，洛伊德皇子早已在園中宅邸設下盛宴（陷阱）來招待（坑害）遠道而來的賓客（仇敵）。”
一行人邊踩着晶瑩卵石邊沿途欣賞花團錦簇的典雅景緻。
蒙恩不舍情愫眷顧的他們終於來到城主宅邸的正門處，守衛者竟是曾有過一面之緣的（中央軍團）精英騎士。
引領騎士走向前與其秘密交談了一會兒，隨後直率指出本應為難的規矩。
“萊恩哈維大人，請您和您的手下暫時交出武器。望您諒解，宴會絕不允許出現任何可能導致血腥結局的契機。”
“我明白了。”
萊恩哈維安然卸下生命佩劍並交託給引領騎士，古雷德和賽洛琳也沒有任何遲疑地接受束縛協議，但當他走到蘭特身邊時，老騎士仍舊全神貫注地臆想少年勇者的釋懷決擇，將身前隱忍良久的尊貴騎士拋之腦後。
“蘭特！”
誤以為其出神的萊恩哈維出聲提醒，然而給予在場所有人的回復卻是藉助年邁蒼老的冰冷嗓音……
“萊恩哈維大人，我無法參加宴會，對於複雜人心一籌莫展的老騎士還是呆在外面吧，順便看護我所珍愛的馬匹。”
“蘭特……如你所願吧！”
“等等！”
萊恩哈維欣然允諾他的退卻，可蘭特再度超乎預想地叫住自己。
“卡特能否與我同行呢？畢竟照料馬匹並非簡單瑣事。”
“卡特？”
萊恩哈維憂心忡忡地衡量另有企圖的請求。
“謹遵蘭特騎士的吩咐！萊恩哈維大人，此等高端場合確實不適合我和安索這種地位卑賤的僕從，那麼我和安索……”
“不，我僅要求卡特一人！”
老騎士瞬間掐滅卡特賴以掙扎的火苗。
“蘭特，你到底……”
“懇請您務必准許！”
直面老騎士的殷切盼望，萊恩哈維陷入進退兩難的窘境，萬幸卡特及時出面化解尷尬局面。
“萊恩哈維大人，我先行獨自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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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我會驚出一身冷汗呢？難道蘭特老師不幸觸碰到某條禁忌界線！”
古雷德緩緩擦拭緊繃面頰兩側的汗水，漸行漸遠的溝通距離足以令他膽顫不已，甚至賽洛琳都未敢調侃自己……
可維繫彼此的共同悲慘預兆千萬不能成真！
“蘭特老師究竟執着於什麼呢，萊恩哈維……”
當窺探到萊恩哈維的凝重神情后，古雷德便默默打消無奈困惑。
看來縈繞心頭的顧慮與猜忌從未徹底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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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覆穿梭於喧嘩殿堂的萊恩哈維不幸被狂熱人潮孤獨擠散，高昂管風琴聲亦吞噬來自彼此的慰藉呼喚。
然而在命運的推波助瀾下，他反而被疾速拍打至人生彼岸。
萊恩哈維不知所措地流浪到殿堂僻靜角落，極為湊巧的便是這場盛宴主角竟皆聚集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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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初次和我獨處吧？”
蘭特牽着陪伴多年的戰友走在前列，身後之人則一言不發。
“你真是位聰明角色，在謹慎敵手面前，保持沉默是最好的自我保護手段。”
現在無人尚可透析老騎士冷嘲熱諷的心境，卡特只能維持最低限度的恥辱辯駁。
“您誤解我了吧？我單純認為您非常憎惡我，因而才不得已保持沉默……”
“卡特，你理應知曉在我面前擺出無辜態度只會徒增對你的疑慮。你可以短暫欺瞞萊恩哈維，但永遠不要妄想獲取我的信任！”
“是嗎？”
恍惚間突變成陰沉老練口吻的卡特憤然反問道。
“你願意露出真面目嗎？”
“我不贊同所謂的真面目！作為商人，絕無法過度展現自身的弱勢一面，否則我將會招來越來越多的打壓。”
卡特義正辭嚴地抗拒老騎士肆無忌憚的欺虐，尊嚴底線敦促他勢必斬斷怯懦頹廢的鎖鏈。
“但你為何要接近萊恩哈維？你當真僅是一位普通流浪商人嗎？”
蘭特輕撫戰友傷軀，言簡意賅地拷打暗藏禍心的卡特。
“我和安索加入聖焰團是萊恩哈維大人的意志體現，為此我深感榮幸！至於我的身份，如今勉強算是流浪商人，不管您是否相信！”
卡特的勃然之怒彷彿將蠻橫老騎士鞭打得體無完膚，唯有沙啞笑聲仍然遊盪在孤寂深林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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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你前來赴約，我的朋友，萊恩哈維！”
熱情洋溢的洛伊德向他慷慨伸手致禮。
萊恩哈維誠惶誠恐地坐在位居洛伊德皇子右側的席位上，一襲金光寬鬆褶裙加身的科琳娜公主緊貼於皇子左側，她的頭頂還佩戴着艾諾迪斯領正統繼承者所保留的神佑獅鷲王冠。
來訪貴賓似乎並非萊恩哈維一人，他的正對面坐着一位面容嬌好的年輕女子和全身穿戴沉甸甸白銀鎧甲的老將軍。
年輕女子的着裝相比科琳娜公主稍許樸素，靛藍色的雪紡紗裙透着淺淺幽香。
縱使她的面容憔悴不堪，卻依舊（逞強）朝萊恩哈維點頭微笑。
“先行給你介紹下，萊恩哈維，她是海蘭領的海琳·海蘭公主，這位則是海蘭領赫赫有名的凱希·海蘭將軍。”
“初次見面，萊恩哈維·西格德公子，邂逅您是我的無上榮幸！”
海琳起身行禮后，萊恩哈維生疏地將手扶着胸膛回禮，期間他並未真正親吻海琳的手背。
縱使不諳貴族禮節，自己也須時刻贈予女性相應尊重。
“不期而遇的結識更是我的畢生榮幸！”
“趕快坐下吧，你們都是我誠摯邀請的貴賓，沒必要如此拘泥於繁文縟節。”
洛伊德催促態度拘謹的兩人儘早融入愉悅氛圍，鬆弛神經也終於迎來舒緩釋放的洗禮。
洛伊德皇子和科琳娜公主親自替萊恩哈維和海琳斟上美酒。
眾人開始盡情暢飲相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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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琳娜和海琳正在對面真情吐露彼此心聲，萊恩哈維則不斷掃視周遭，期望尋覓其餘一行人的失散蹤跡。
然而恰巧此時，詭異聲線在他耳畔炸裂開來，軀體無意識地打着寒顫。
“萊恩哈維，今天我邀請你來其實是有一件重要事務須與你商談。”
“重要事務？”
“關於扎塔王國閃電般攻陷迪奧領的謎團似乎暴露出致命破綻！”
萊恩哈維雙目錯愕地同洛伊德皇子對視，腦海中偏偏又浮現出去年隆冬所經歷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