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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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六日,達諾菲總部舉辦品牌發佈會,當季主打的S260系列車型正式發佈問世。

S260分為家用轎車、越野和MINI三款車型,均價都在二十萬到五十萬不等,算是達諾菲比較親民的產品。

而就在發佈會前一天,達諾菲在官博上官宣了S260系列的官方代言人——成熙。

達諾菲這次讓他擔任的是整個亞太地區的品牌大使,足以可見對他的重視。

就在發佈會當天的媒體招待晚宴上,達諾菲現任的行政總裁Milton.Zhou和成熙攜伴出行,並在晚宴後接受了幾家大媒體的訪問。

時添原本不知道這件事。

他很早便已經在各大社交媒體屏蔽了周斯復的名字,眼不見心不煩,卻沒能阻止達諾菲鋪天蓋地到處買熱搜。

清晨開車去和分銷商開會的途中,連接着手機藍牙的車載屏幕發出“叮”地一聲響,在他面前彈出了一行通知:

【成熙深夜幽會達諾菲CEO被抓拍,疑似戀情曝光?點擊查看更多詳情——】

掃了眼屏幕,時添直接把車載屏幕關了,問坐在副駕上的助理:“會還有多久開始?”

姓周的愛跟誰約會跟誰約會,關他屁事。

半天沒聽到助理的回話,時添用餘光一瞥,發現原本在低頭整理會議材料的陳助理正死死盯着車載屏幕發獃。

“……”

察覺到老闆把目光投向自己,陳助理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搖了搖頭:“——沒沒沒沒看什麼。”

這小模特什麼情況,光明正大地腳踏兩條船?

陳助理心想,不對。

真按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們季總才是腳踏兩條船的那個……

裝作絲毫不知情的樣子,陳助理低下頭繼續準備資料,突然聽到時總在一旁出了聲:“剛才那條新聞,再念給我聽聽。”

“……好的時總。”

陳助理咽了咽口水,匆忙劃開支架上的手機屏幕:“近日,人氣網紅男模成熙被拍到在某品牌發佈會後與該品牌高管深夜結伴回家的照片。據知情人聲稱,該名高管正是達諾菲的現任CEO兼行政總裁——”

給時總念完娛記撰寫的充滿各種誇張措辭的新聞稿,陳助理髮現時總好像沒什麼特別的反應。

正值上班早高峰,道路前方出現了短暫的堵塞,時添按了按喇叭,車流卻完全沒有往前挪動的跡象。

堵車的地點恰好就在市中心的一個十字路口,道路兩側全是剛剛開門營業的大商場。

他剛打開窗子準備透氣,發現窗外一面巨大的商場戶外屏幕上正在播放達諾菲最新系列車型的品牌廣告。

畫面中,身穿牛仔衣褲的男孩駕駛着越野車在荒野中飛馳,他側過臉靠在車窗前,對着鏡頭摘下臉上的墨鏡,迎風綻放出肆意的笑容,看起來年輕又充滿朝氣。

廣告右側赫然列着一行介紹——【S260系列亞太區品牌大使:成熙】。

前方車輛終於開始緩緩移動,陳助理聽到時總用玩笑般的語氣說了一句:“這就是周斯復的小情人,嗯?”

陳助理忽然間有些欲哭無淚。

……這都什麼事啊??

他要怎麼告訴時總,這人不僅是周總的小情人,也是季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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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斯復帶着成熙離開酒會現場時,時間已經跳轉到了晚上十點。

接送他們的轎車就停在酒店大門口,自打兩人一出現,馬路對面的閃光燈就沒停過。

被一眾娛記和狗仔懟着臉拍,周斯復似乎也沒打算迴避。一路來到黑色轎車前,他先紳士地為身上披着自己外套的成熙開了後車門,接着才坐上副駕駛,在一眾人的目視中揚長而去。

終於離開了狗仔們鏡頭捕捉的範圍,成熙趕緊脫下披在肩上的西服,小心疊好放在座位旁,對着副駕駛座上的男人小聲開了口:“周先生,您送我到下個路口就行了,公司那邊會派保姆車送我回去。”

話音剛落,他聽到坐在副駕上的男人反問:“成先生今天的工作不是還沒完成嗎?”

聽到周斯復這樣說,成熙也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連忙張口道歉:“……抱歉周先生,是我忘了。”

從三天前舉辦發佈會開始,他每天晚上都要陪達諾菲的這位大BOSS前往各種社交場合應酬,順便應付媒體們的狂轟濫炸。

最開始的時候,拍攝和在網絡傳播兩人影像的都是達諾菲營銷團隊自己找的媒體。沒想到因為有自己剛殺青的網絡大電影加成,傳播效果居然意外地不錯。

後來這幾天,在會場周邊埋伏的已經不僅僅是達諾菲安排的記者了,也多了很多聞訊趕來的其他媒體。

這些人除了來酒店拍,還會在達諾菲公司、自己的住所和周斯復的住所附近蹲守,就是為了拍到第一手的緋聞證據。

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周斯復才會每天晚上都專程送他回家。

畢竟光是“成熙情|誘富豪仔,兩人午夜在蜜巢幽會”這個標題,就能連出好幾條新聞。

因為覺得不太保險,這幾天他沒敢給阿霖發消息,阿霖也一直沒有主動找他。

只是,偏偏是今晚……

後座上的人眉宇間流露出來的焦慮和不安,周斯復全看在眼裏,卻依舊全程不動聲色。

經過這幾天的試探,他已經證實了心中的一些想法。

如果說成熙只是貪戀錢財和圈內資源,那傍上他能比傍上季源霖得到的多得多。

然而,哪怕他已經給出暗示,為成熙提供了這樣一個能與自己搭上線的機會,成熙卻依舊只是盡職盡責地按照他所給的劇本在公眾面前“演戲”,絲毫沒敢做出任何逾矩的行動。

如果這是因為對季源霖愛得深沉,似乎也不太說得通。

要真是這樣,那這人就不會在他面前堅持宣稱自己“單身”了。

季源霖和成熙,這兩人之間一定還有其他的貓膩,只是現在暫時還沒有人發覺。

事情變得愈發有趣了。

--

夜深了,天空中下着粼粼小雨。

轎車衝出沉沉夜色,駛入了近郊的一個高檔別墅小區。

周斯復下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撐開手中雨傘,來到後車門前,貼心地替成熙打開車門。

或許因為下雨的原因,今夜在小區門口蹲守的媒體並不算多,只有馬路對面停着一兩輛麵包車。

剛從車上下來,鑽入周斯復的大傘下,成熙便驀地白了一下臉。

他的視線越過周斯復的肩,一動不動地望向了自己的家門口。

一輛瑪莎拉蒂停在距離別墅不遠處的草坪前,淅淅瀝瀝的雨幕中,一名同樣西裝革履的男人打着傘站在車門外,看樣子已經在這裏等候多時了。

沒等那個男人有所動作,周斯復先對身後的司機開了口:“老趙,去把季先生請過來,我和他也很久沒見了。”

與他並肩站在傘下的成熙聽到這句話,脊背下意識地一僵,卻仍然站在原地沒動。

老趙打着傘走到瑪莎拉蒂前,和季源霖說了幾句什麼,季源霖的臉色頓時變得不太好看。

在原地猶豫了一會,他最終還是給車熄了燈,大步朝着周斯復走了過來。

來到兩人面前,季源霖神情微冷,卻仍然對着周斯復點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周總。”

他的目光全程沒有落在周斯復身旁的成熙身上,像是壓根不認識這個人。

周斯復善解人意地笑了,語調既不客氣也不疏遠:“大晚上的,季總怎麼淋着雨一個人站在這裏?”

季源霖的眼皮突地一跳,語調有些不自然:“朋友家的酒局剛散,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周總。”

見季源霖完全沒打算承認是來找自己,成熙的臉色愈發有些難看了,但好在沒有當著兩人的面表現出來。

“原來是這樣。”周斯復瞭然地點點頭,“季總真是日理萬機,明天就要結婚了,今天還有空出來探親訪友。”

“時候不早,季總明天還要忙一天,也早點回去休息。”將傘遞給身旁的成熙,他打開身後車門,“對了,禮金改日一定補上。”

坐上汽車後座,周斯復剛讓老趙開車,便聽到車外傳來敲打車窗的聲音。

按下半截車窗,他側臉看着窗外神色各異的兩人:“季總還有事?”

車窗外,季源霖在雨中彎下腰,湊到距離車門只有不到半米遠的地方,咬着牙低聲開口:“……周斯復,你聽好了,我對你沒有敵意。你有什麼話,不如直說。”

“哦?”

眉梢輕輕挑動,周斯復慢條斯理地說,“季源霖,那你可真太高看自己了。”

--

車一路開回公司,老趙聽到周總的吩咐,讓自己先回家休息,不必等着送他回公寓。

提起這件事,老趙也一直覺得有些奇怪。

像成熙這樣小有名氣的模特都能在房價不菲的別墅住宅區購置房產,而在福布斯榜排得上名號的自家老闆,雖然名下房產無數,卻一直獨自一人在外面租房子住。

時間臨近午夜十一點半,周斯復乘着電梯一路上到頂樓,用門禁卡掃開了辦公室的大門。

這個點,整個公司除了值班的保安,已經沒什麼其他人了。辦公室里一片黑暗,腳下的城市街道卻依舊燈火通明,在巨大的玻璃窗前映出些許光亮。

他似乎也沒有開燈的打算,在黑暗中靜靜站了一會,接着便走到咖啡機前接了一杯黑咖,端着咖啡杯坐回到了窗前的辦公椅上。

抬起杯盞抿了一口,周斯復像是犯了強迫症,又重新回到茶水台前,從罐子裏取出兩包糖,全倒進了杯子裏。

港口的探照燈從窗外照射進來,映亮了他的半邊臉。他獨自靠在椅背前,雙眼微闔,彷彿陷入了淺眠。

周斯復做了一個夢。

他夢到了八年前,那個偏遠小縣城的生產車間。

八年前,他剛大學畢業不久,通過校招進入了達諾菲集團當管培生。

達諾菲針對管培生的培養流程,是先要在工廠車間歷練兩年,兩年後通過層層考核才能繼續往上晉陞。

養父那時候剛病逝不久,他實在是無家可歸,只能住在公司的員工宿舍,拿着公司每個月發的一千塊錢食宿補貼過活。

生產車間的環境不是很好,他每天穿着工人服,早上八點和工人們一起上工,學習車輛系統組裝知識。為了多學一些東西,多鍛煉一些實操經驗,每天晚上都是最後一個離開車間。

二十二歲生日那天晚上,登記完所有設備信息后已經是晚上九點。他從汽車底盤下面爬出來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身上沾了一層洗車后留在地面上的泥水。

拖着疲憊的身軀去公共澡堂洗澡的路上,他接到門衛打來的電話,說門外有人找。

這麼晚了,還有誰會找他?

他沒想到,會在工廠大門外見到那個人。

時添手中拎着一份熱氣騰騰的外賣盒飯,穿着一身新買的正裝,氣喘吁吁地站在大門外和他揮手。

和時添在門外找了個台階坐下,他沉默地看着時添把外賣盒從袋子裏一個個取出來,並排放在他的面前,讓他趁熱吃,別放涼了。

看着他狼吞虎咽,把飯盒裏的飯菜一掃而空,時添趕緊拍着他的背,讓他吃慢一點。

一邊吃飯,他一邊問時添:“你為什麼會來縣裏?”

時添擦了把頭頂的汗,忍不住用手背狂扇風,說部門的VP帶着他們來省城談融資業務,他查了查,省城離這裏只有幾十公里遠,就趁着下班搭上路邊的大巴車跑過來了。

時添那時候剛進一家知名投行,還在處於試用期,每天從早到晚忙得腳不着地,最忙的時候連個打個電話的時間都沒有。

擔心身上的泥塵弄髒時添的西裝,他刻意和時添拉開了一點距離。

等他從飯盒前抬起頭,用紙擦乾淨了嘴,發現時添從口袋裏拿出一包紙,對他非常認真地說道:“周師傅,你閉上眼睛唄。”

他聽話地閉上眼睛,感覺到面前人正在朝着自己緩緩靠近,以為時添是要替自己擦走臉上的污漬,卻沒想到唇上一涼。

時添抵住他的鼻尖,就這麼吻了上來。

第一個吻稍觸即離,時添笑眯眯地指着自己鼻尖灰撲撲的一塊,說:“你看,我也和你一樣臟啦。”

那天晚上沒有星星,他們在黑暗中吻了很久很久,直到月亮躲進烏雲深處,瓢潑雨水從天而降。

他拉起時添的手,帶着他在大雨中一路狂奔,跑到了一幢廢棄舊樓的屋檐下。雨一直下個不停,他們並肩站在屋檐下,身上都被雨淋濕了,就像兩隻落湯雞。

從口袋裏掏出時添很久以前送他的MP3,他遞給時添一隻耳機,問他想不想聽着歌等雨停。

時添說,既然他今天就滿二十二歲了,那就聽歌單里的第二十二首歌。

他拿着MP3翻了翻,發現歌單里的第二十二首歌倒是挺應景,叫做《陰天快樂》。

-所以我淡定走在人海中

-偶爾想看雲飛卻沒有風

-叫陰天別鬧了

-想念你都那麼久那麼久了

-我一抬頭就看見了/當時的我

手機的音樂鬧鈴在偌大的辦公室內迴響,周斯復從淺眠中緩緩抬起眼,發現窗外的天已經亮了起來。曙光透過窗戶層層縷縷灑滿肩頭,刺眼到令他蹙起了眉。

摁掉鬧鈴,周斯復從窗前起身。他拎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裝,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辦公室。

大門關上的那一刻,電腦從休眠的狀態中被喚醒,屏幕上的時間從七月九號跳轉到了十號。

電腦旁那本擺放在辦公桌前的日曆上,七月十號這天被人專門用馬克筆畫了個圈。

【他的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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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鏡不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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