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好多汁

好大好多汁

今天還徵用腹肌嗎?

這句話既挑明了身份,又像是逗引打趣。

白翎下意識摸了摸口袋,脫口而出:“今天沒帶餅乾。”

意思是,如果有餅乾的話,還想再來一次。

AI倒吸一口冷卻液,他就說主人從哪裏弄來那麼粗糙的食物,原來是這個……

這個小鳥牌家用機械人的推銷手段!

既然主人收下了餅乾,還主動發出邀約,那想必是十分感興趣咯。

AI覺得自己要急主人所急,想主人所想,便把白翎拽到門外,負責地問:

“兄弟,這件事很重要,你得跟我說實話。你現在和其他人有合約嗎?總使用次數是多少?”

一般家用性機械人有公司統一派遣和清潔,型號固定,通常按月租賃;也有單獨出來乾的,外觀更精美,功能更多樣,價錢也需要面議,畢竟改裝漂亮臉蛋的矽膠和軟鋼材料都不便宜。

攝像頭前的這隻冷冽清艷,白毛灰眸,特別有種無機質的高級感,應該出自業界設計大師之手。

可是右腿從膝蓋處整齊截斷,也沒有事後進行修補,很像是哪家跑出來的私人用品。

所以有必要打聽清楚他的元數據。

白翎被他突來的問題弄得一愣,合約?他和機甲社團簽的是派遣合同,不算正式工。

至於使用次數,機械人想問的是繁殖次數吧?

他還在一段分化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進入二段,當然次數為零。

於是他換了種機械能聽懂的說法:

“目前是自由身,應該還算沒拆封?你問這個是需要幫忙嗎?”

白翎上輩子專干二手航母回收與維修,經常被一些不夠智能的機械人問些奇怪的問題,自然而然就想到對方是不是需要自己幫忙拆開清灰之類的。

AI神神秘秘地壓低揚聲器:“對,幫你推廣業務,你懂的。”

原來是想找他修東西。

白翎仔細一想,覺得很合理。小廳里的裝飾復古歸復古,但難免顯得陳舊,再想想裏面那具精幹的軀體,明顯不是暴君的菜。

所以是廢棄的寵妃想找他擰個燈泡。

……這劇情開局怎麼有點眼熟?

彷彿趁着暴君不在家,正大光明泡他的omega一樣。

白翎覺得有必要權衡一下利弊,他本來就是頂着偽身份行走,最好不要節外生枝。

總之先拒絕吧。

AI忽然看了下信息,驚訝道:“主人說邀請你留下來吃飯。”

白翎立即轉頭問:“什麼飯?”

AI鏡頭一閃,字正腔圓:“肉。”

·

說實話,白翎根本沒抱什麼希望。

這十年來,在暴君凱德的不懈努力下,帝國通貨膨脹率屢創新高,大有奮起直追津巴布韋幣的勢頭。

尋常百姓想吃個瓜果蔬菜都要掂量着存款,至於新鮮肉類,更是痴心妄想。

所以失寵的omega能請他吃的,大概率是人造肉。

白翎篤定地切了一小塊焦褐色的肉排放在嘴裏,肉汁在牙尖瞬間爆開,迷迭香和油脂的乳香在唇間肆意流淌,每嚼一下,彷彿都在得意地宣告:

它是新鮮的肉,大塊的肉,吃下去就會變得健康強壯;

狼吞虎咽地吞下去,才是對它最大的尊重!

白翎反應過來時,盤子裏的牛排已經去了大半。

他強忍着食慾放下叉子,不動聲色將剩下的肉裹在餐布里,塞進口袋。

這是他從小養成的習慣。

好吃的東西一定不能全吃完,要留起來慢慢吃。

白翎偷偷去瞟坐在旁邊的男人。這是一張歐式胡桃木長桌,對方坐在主位上,自己陪在側邊,兩人距離很近。

近到郁沉稍微低身,白翎就能從他珍珠色真絲襯衣敞開的領口,看光光。

“感覺怎麼樣?”冷不丁一句。

“好大。”白翎想都沒想就回。

郁沉意外地揚起眉毛。

白翎:“……”

白翎說:“牛肉好大塊,很多汁,謝謝你的邀請。”

一連串機械式的強調,成功在郁沉耳朵里達成欲蓋擬彰的效果。

“不用謝,你也請我吃了餅乾。“郁沉從容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狀似不經意道:“那是你一星期的口糧吧。”

皇宮裏不給小寵吃飽飯,早就不是什麼新聞,有家人關照的小o們,都會託人從外面送吃的進來,只有無人照拂的孤兒,才會窮得乾巴巴啃壓縮餅乾。

白翎放在桌子下的手,指甲悄悄陷進肉里,有些難以啟齒。

他並不想被別人知道自己的困境,尤其是面前這個人。

他想起昨晚那場不期而至的擁抱,黑暗中的溫柔撫摸,還有關照般的喁喁低語。雖然在一段分化期里,無法真切地分辨出信息素,他卻能模糊地生出一種感覺:

好喜歡。

如果是我的就好了。

但他討厭一切不切實際的幻想,所以在事情發酵之前,離得越遠越好。

白翎上輩子也是單挑過星際法庭的,心理素質沒的說。他很快整理好心情,呼吸平穩道:

“倒是還好,我家裏住得比較遠,剛來帝都星沒什麼準備,等過段時間家裏的長輩不忙了,就會過來探望。”

郁沉聽到這句,露出感興趣的微笑:“你是哪一族的小鳥?”

白翎回答得滴水不漏:“大山雀亞種,黑背白腹毛,住在科羅星,人類形態發色是白色。”

大山雀主食吃蟲,也會捕食小麻雀,和吃肉的屬性並不矛盾。

“柔弱斷腿的羽絨球也想刺殺伊蘇帕萊索?”郁沉低笑。

這話帶着輕視。

話音剛落,一隻手迅速拽開他的椅背,跨腿坐上去,郁沉喉結一涼,雪亮的餐刀已經比在喉間,刀刃反射出一雙冷酷的灰眼睛。

“這樣夠嗎?”

郁沉轉了轉森綠的眼珠,聲線淡然優雅:“看來你更喜歡自己動手捕獵。”

白翎眸色深了深,輕啟薄唇正要說話,忽然呼吸一滯。

郁沉竟然把比在喉嚨的尖刀視為無物,壓着危險的刀刃,前傾身體,寸寸逼進,逼得坐在他腿上,本想用身體鉗制他的白翎被迫後撤。

如雕塑般的象牙色脖頸間,壓出一條細細的血線。

那顏色鮮紅堪比魔鬼的舌尖,隔着距離,舔舐得人眼球濕燙,舌根發癢。

對方神態自若,白翎卻逐漸呼吸不過來,無形中有種主動進攻反被頂級掠食者越級碾壓的窒息感。

他的喉嚨,就坦然暴露在自己的刀下。

動動手指,便能收割性命。

可自己卻無法果斷下手……

嶙峋的指骨原本扣緊餐刀,開始不自覺指尖微抖。

如燦海波濤般的金髮呼吸可觸,被自己吻過的臉頰也近在咫尺,白翎氣息逐漸急促,直到猛得一退,后腰重重撞在厚重的桌沿。

“啊……嘶……”白翎瞬間弓起身子痛呼。

一隻大手馬上接管了他的后腰,輕輕揉了揉,再收緊手臂往前一帶,白翎轉眼間便撞進那片柔軟的金海中——

猝不及防,但如願以償。

一下子從呼吸艱難的地獄,墜入溫柔的天堂。

餐刀從指間繳械似的滑落,掉在厚密的地毯上。

“撒謊的小騙子。”那聲音貼着耳廓震動,聽得人心瓣都跟着顫了起來。

白翎窮途末路,還妄圖在他手中掙扎兩下,“我沒有……”

髮絲撩過白翎的臉頰,讓人心跳快了好幾拍,郁沉低身從他口袋裏掏出什麼,往餐盤一扔,“沒有?那這是什麼?”

半塊牛肉滾落出來,狼狽蜷在盤子角落,彷彿被當場抓獲的犯罪證據。

“這就是你流浪時學的陋習嗎?”

這句話居高臨下,帶着淡淡的譴責。

陋習……

比起以前無數骯髒的鄙夷,這句話根本不算什麼。可是由這個人口中說出來,白翎卻莫名紅了眼眶。

他奮力掙開郁沉,支着損壞的假腿,低着頭一瘸一頓就要往外走。

郁沉轉臉朝向門口,聲調壓低幾度,像在命令:“回來。”

白翎遲鈍地停住腳步,脊背像風雨飄搖中的小樹,看似筆直,內里已經瀕臨折斷。半晌,他轉過一張如刀刃破碎般的側顏,慘笑了聲,啞着嗓子說道:

“您這樣血統高貴的金髮貴族,可能不懂底層野狗的生活。您應該沒嘗過日日挨餓的滋味吧?”

“我並沒有偷您的東西……”

周圍一片安靜,只能聽見中央空調的嗡嗡運作聲。

沒有等到回應,他垂下眼眸,還是強逼着自己用搖搖欲墜的顫聲說:

“下次,下次我不會再這麼做了。”

這已經近乎妥協了。

郁沉在高椅中坐直身體,十指交叉,認真告訴他:“沒有下次了。”

曾經冷冽漂亮的灰眸中,光亮一點一點散去,白翎無聲而遲滯地點點頭,想起對方看不見,又重複地說: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彷彿又變回了系統出錯的電子小鳥。

“我是說,下次不許偷藏在餐巾裏帶回去,要吃就當場吃完。”郁沉無奈地捏了捏太陽穴,摸索到手杖,推開椅子站起來。

“啊?”白翎眼圈濕潤,怔怔地望着他。

郁沉脖子上的血痕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癒合,用雪白的餐布拭過,又變得如文藝復興時代的塑像般,血肉完美。

白翎掐着手心,默默移開眼睛。

郁沉拄着黑色手杖緩步走過去,快到身前時,問了聲“你在哪”,他抬起手想去探路,長指間的縫隙卻被一簇湊上來的軟毛填滿了。

倔強又柔軟的小白毛。

郁沉摸了摸送到自己手邊的腦袋。

他很滿意。

十年來從沒有這麼舒心過。

彷彿在長久的疲憊后,步履維艱地走回去,和你萍水相逢的小狗卻認出了你,沒等你蹲下來,它已經撲上你的手。

他也明白那半塊牛肉的意義。

只有沒人關愛的流浪小狗才會學着延遲滿足,叼起路人給的肉骨頭,舔兩口就依依不捨地藏進破布窩裏,到了夜晚,小腦袋枕着它才睡得着覺。

它不期待有人能再次施捨,也不敢期待。

只會等在原地,等着你哪天心血來潮,停下腳步。

“請別抱我了……”白翎下意識後退一步,避開了那雙溫暖的手,璀璨的水晶吊燈在餘光里細碎晃動,他恍惚地別過臉,低聲喃喃着:

“每天都吃好東西,會上癮的。”

“那就每天都來。”郁沉安撫地說。

白翎抬眸驚訝地看過去,郁沉置身重重疊疊的燈影里,背對着光暈,容顏模糊不清,恍如昨日繁華,舊夢重現,臨死之人在彌留的深夜裏才會做的一場溫馨夢境。

他好像……似乎……

在哪裏見過這樣的場景……

白翎抓住那道感覺,用力去回想,一股熟悉的刺痛卻如潮水湧來,彷彿在掩蓋什麼不知名的感情。

他扶住額頭,儘力找回平時的冷靜:“我不需要你施捨好意,也沒什麼能回報你的。”

郁沉的回答溫柔,且不容置疑:

“如果好意需要回報,那便不叫好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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