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核開始

冰鑽俱樂部的月末考核日，通常被運動員們戲稱為世界末日，如果加上波琳娜教練親自坐鎮，將完美升級為宇宙終結日。

第一組女單考核結束，一群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比霜打了茄子還蔫。蒂娜背手給梁舒比了一個耶，小姑娘的語氣里全是欣喜。“梁舒我用了你的舉手跳躍技巧，被波琳娜教練誇了。唯一一個哦！”

梁舒由衷地說道“祝賀你。”本月考核的彩頭很重。優勝者可以在冰鑽作品庫中自由挑選成品的編舞節目。蒂娜出身R國，僧多粥少，一直想獲得兩套自己的節目。看來她今天在舉小手的加持下，離願望很近了。

“別緊張梁舒，你一定可以。還有，真的謝謝你。”

“是你學得快，還努力。”梁舒很欣賞蒂娜的拼勁。花滑女單是個頗為殘酷的項目，運動巔峰期短到可以論月計算。只有毫不鬆懈的人才能爬到頂峰。

“不不不，我的悟性和努力比你差遠了，跟你一起訓練了一周，我的心態差點崩了。”蒂娜打了一個寒戰。發狠的梁舒簡直不是人，根本卷不過。

梁舒輕嘆一口氣搖搖頭。他在考核開始前一分鐘，還在冰場一遍一遍嘗試。直到老師們清場才走。整整一個早上，他3A的成功率僅有10%。一周的時間，從不會3A，到10%的成功率，已經是奇迹了。

但是遠遠不夠。

運動員在賽場上發揮出的水平，通常是練習中的最差水平。現實生活哪有那麼多奇迹。考核只有一次，10%的勝率並不能贏得賭約。梁舒似乎只能投子認輸了。

梁舒和波琳娜都明白這一點。梁舒提着冰鞋走出冰場時，波琳娜看了他一眼。她的眼神在安慰梁舒，雖然註定會輸掉賭約，但你已經很棒了。

波琳娜愛才之心溢於言表。但是梁舒要的不是憐憫包容，不是妥協愛護。他要的是征服強者，是挑戰極限。

蒂娜出主意道“梁舒，你的自選動作可以不選擇3A。在你的年齡組裏，只有布萊克一個人，有不穩定的3A。你可以用其他穩定的三周跳，賭一下布萊克的失誤。”

梁舒握緊了拳頭“不，我要跳3A。就算自選動作那一跳摔了，我依然會在規定動作那一跳嘗試。哪怕兩條都摔成零分也在所不惜。”

阿廖沙勸道“梁舒，想清楚啊。你的3Lo連跳足夠驚艷。你拿出3Lo連跳，一定會給波琳娜教練留下好印象的。你要贏得考核，對手不單是布萊克，還有鹿謙。小心鹿謙用低難度偷塔。”

“鹿謙不是腿部拉傷，J國站的分站賽都放棄了嗎？”蒂娜驚異地問道。

“十分確定，我看到鹿謙換冰鞋了。而且我還有一個小道消息。”阿廖沙觀望了一下，悄聲說道“男單跳躍考核的規定動作是鹿謙最擅長的3Lz單跳或連跳。當然我可能想多了。這個跳躍幾乎是所有一二線男單都要攻克的，難度高用處廣。”

“還是別跳3A了。如果你和布萊克都衝擊3A失敗，第一就拱手讓給鹿謙了。唔，你大概率不聽我的。我也沒聽從阿廖沙的勸告，在考核中用了舉手跳躍。沒想到，落冰出奇的穩。”蒂娜說道。

舉手跳躍？梁舒閃過一絲靈感。跳躍中舉手的動作，自然會用手臂帶動身體的旋轉。如果可以穩住軸心，這一點力也許能補足，3A始終差一點的境況。

梁舒閉上眼睛，在腦海中模擬。

理論可行！

然而，他從未在冰場上試過。沒有人用沒完全掌握的跳躍，挑戰Rippon難度姿態。冰場正在進行考核，沒有地方和時間練習了。

要不要在考核現場嘗試新技術？聽起來像一個瘋子。

梁舒的大腦飛速運轉。常規技術已經宣告不可能了，有什麼比10%的勝率還差的呢？與其祈求上天給一個縹緲的希望，不如用Rippon難度姿態，大大方方搏一把。

“男單青年組，最後一組準備進場，五分鐘后開始考核。”山本教練拉開門。

冰場大屏上顯示着前兩組男單的考核成績。

第一名，鹿謙。動作：3Lz+3T，3Lz。

第二名，布萊克。動作：3Lz+3T，3A（fall）。

場邊，布萊克垂頭喪氣，剛剛他的3A摔倒了，損失了不少分數。儘管基本難度比鹿謙高出3.2分，依然比不過穩落冰的3Lz。

布萊克觀望四周，並沒有人安慰他。大家紛紛圍在鹿謙的身邊，稱讚他帶傷作戰，堅強勇敢。板上釘釘贏得考核的鹿謙，儼然得了波琳娜總教練的青眼，前途一片光明。

布萊克是個心大的人，明明他這兩年很照顧鹿謙。卻第一次覺得心裏不舒服。在一起訓練久了，誰擅長什麼跳躍，大家都心知肚明。考核的規定動作是3Lz鹿謙的強項，鹿謙又在自選動作中跳了一個3Lz。說是鑽空子也不過分，這背後一定有什麼貓膩。布萊克不怕輸，但是這樣輸掉考核，心裏微妙的不舒服。

布萊克眼睛暗淡下來，“這月第一是鹿謙了。我太傻，該穩一穩的，3A就不該出現在這種場合中。第一和3A，不可兼得。”

裁判席上的教練們經過了四個項目的考核，早已精疲力盡。唯有波琳娜神采奕奕，像剛醒過神一樣。

“男單最後一組實力一般。前三排名大概定了。提前恭喜鹿謙了。”一名女單教練看向山本教練，她知道兩人走得很近，順勢買個好。

山本教練擺手道“結果沒出來呢。鹿謙這孩子真叫人心疼。先是大腿肌肉拉傷，之後特里教練遺憾地離開冰鑽。沒有了特里教練的陪伴，他深夜一個人在冰場一邊練一邊哭。我一直怕他因為這次考核，牽動傷勢。好在，這孩子很頑強。”

“特里教練離開確實很傷。運動員對貼身教練有依賴性。鹿謙小小年紀竟能撐下來。”

聽得其他教練紛紛點頭，感嘆鹿謙這段時間不容易。

“特里教練能教出鹿謙，證明他是真材實料。他為了一點捕風捉影的事，被迫離開了冰鑽，太不值得。”

有人撇嘴道“這個社會對體面人總是不友好。”波琳娜並未公開特里離開的原因。在特里和鹿謙的特意引導下，特里變成遵守諾言，遺憾離開冰鑽的人，而梁舒則是忘恩負義的白眼狼。私下裏有些和特里私交不錯的，常抱怨梁舒咄咄逼人，不懂給教練台階下。

“梁舒就在下一組考核。”山本教練露出隱秘的笑容。

愚昧的群體往往因為未知的恐懼選擇攻擊臆想中的敵人。儘管他們並不清楚特里的為人，但是他的下場令在座的教練們不安。有了這層潛意識，只要稍加引導，梁舒就在冰鑽俱樂部待不下去了。

有教練歪着鼻子說道“瞧瞧他能跳成什麼樣。”

山本教練傾斜身體，觀察波琳娜的臉色，可惜看不出什麼情緒。

“考核開始。”波琳娜教練按下按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