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循環打破
“為什麼打我！”
那聲音包含着質問，憤怒和疑惑，在昊肅耳邊久久回蕩。
昊肅也是一頭霧水，這傢伙能說話？莫非這又是什麼幻覺類的規則？
“告訴我啊。”怪物突然猛烈地搖晃昊肅的身體，“是我不夠熱情嗎，是我不小心冒犯到你了嗎，我難道做錯什麼了，你為什麼這麼生氣啊……”
“停……”昊肅被搖得頭暈噁心，若不是這只是個意識體，只怕要嘔吐出來。
搖晃許久，怪物猛然發覺昊肅的異常，因為那具意識體的外輪廓快要散了，才慌慌張張地停下，俯下身子用爪子輕輕聚攏流散的碎片。
他原地蹲了會兒，才勉強緩解意識破裂的痛苦。
“好可怕的怪物，想必他殺我是易如反掌，自己竟然還天真地以為能消滅它。”
昊肅抬起頭，百目相對，立即後退到三米開外。
怪物倒是沒有追上去，只是又問了一遍：“為什麼打我？”
“呃，我道歉行嗎。”
“啊？為什麼要道歉？”
這句話把昊肅問懵了。
“我到底哪裏做的不好，明明按照要求來的，難道我還是太強勢了，不行，那樣的我賺不到錢的。”
怪物立即將整個身子伏在地上，數百隻眼睛委屈屈地看着昊肅：“這樣好嗎，大哥哥，你行行好吧。”
昊肅神情古怪地看着它，頓時想起，之前那具身體的主人，也是被強迫着乞討。這怪物的行為如出一轍。
人靈獸定下的規則，還有自己的動作，都會受到前身經歷和性格的影響。
想到這怪物是那孩子轉化而來的，他有些於心不忍。況且這怪物似乎真的能夠交流。眼下沒有什麼逃生的方法，要不試試？
昊肅咀嚼着怪物的話，分析這其中的邏輯，便緩緩開口道：“你就在原地不要動，否則別怪我打你。”
怪物聽到此話，出乎意料地欣喜若狂，那八根爪子在空中交錯纏繞，便往它身上猛地一砸，如釘子一般將自己釘在地上。
昊肅嘴角抽搐：“大概，也許，不需要這麼絕對……算了，它聽話就行。”
他看着怪物期待的眼神，咳嗽一聲，繼續問道：“那告訴我，怎麼出去。”
“很簡單，讓我們到達終點就可以了。”怪物迫不及待地回答，生怕怠慢了昊肅。
“我們？到達終點？”昊肅皺起眉頭，這是要他跟着怪物一起行動嗎。
“離開的大門需要兩把鑰匙，其中一把是我的爪子。”怪物艱難動了動唯一露在外面的爪子，繼續解釋道：“剩下的鑰匙，是我另一個身體。”
他恍然大悟，原來這裏的我們，指的是電影裏的少年。
昊肅回頭望去，看見少年正在洗手台邊上被男人暴打，不禁嘆息。
“沒有其他方法嗎。”
“我不知道。”怪物真誠地說。“而且本來大門的打開會非常簡單，如果我們一直呆在原來的身體裏，只需要那個身體作為鑰匙就夠了。我一直都在提醒你，但沒想到大哥哥這麼兇猛，竟然直接衝破了封鎖。”
“哦，謝謝誇獎。”昊肅有些無語，這也不是他想，實在是劇情太過分，他可不想體驗結尾劇情。
“等等，你說你一直在提醒我。”昊肅突然想到之前腦海里的那個聲音，“你之前就想讓我出去？”
“對啊。”怪物回答道：“也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有奇怪的人進入這裏。
我要不幫他們，他們就死在這兒了。”
“大哥哥你知道嗎，”怪物興奮地顫動：“我接待了五千一百八十一個客人，至今沒有一個出意外哦。”
昊肅眼角跳動，心想：“已經有五千個人經歷這劇情了啊，真是太造孽了。”
“但是，我盡心儘力，一塊錢都沒有。”怪物轉而又變得失望，身體又癟了下去。
“看樣子是不會殺人的人靈獸，好像玲雲確實沒有提到過傷亡事件。”昊肅思索着，看着這怪物，被自己困住的它似乎還有一點滑稽。
猶豫再三，昊肅選擇暫時放下顧慮，跟着怪物的指示來。
“我想出去，請問下一步是什麼。”
“我們跟着另一個我走就好，現在就可以出發。”怪物的情緒如同六月天變化，此刻又興奮起來。它撐起身體，挪動爪子。
挪動爪子……
挪動爪子……
挪不動爪子……
“救命！”怪物瞬間眼淚汪汪：“我被困住了！”
昊肅滿頭黑線。幸好，在規則影響下，昊肅具有巨大的力量，可以把怪物連根拔起。
跟着少年出門的時間，昊肅忍不住和這個看起來友好的怪物聊了幾句。
“那是你的前身是吧，你有前身的記憶嗎。”
“前身？有吧。”怪物撓着“頭”回答道：“我是從他腦袋裏鑽出來的，好像吸收了點兒記憶。”
“那你就不覺得生氣？”
“為什麼要生氣。”怪物撓着“腰”疑惑着。
昊肅沉默，也對，這怪物恐怕沒有去過現實，也自然不明白何為道德法律。
他解釋着：“這裏上演的一切，在我的那個世界中都是十分罪惡的。”
在怪物震驚的注視中，他繼續說道：“那個男人，將你從媽媽爸爸的身邊搶走，給自己當奴隸，殘忍虐待；而結尾的那三個混混，更是對那個年紀的你做出污穢之事，如果這種人公開在我那個世界，想必連屍體都不會完整。”
昊肅的語氣帶着壓抑的氣憤，眼中再現燃燒的怒火。怪物看在眼裏，不禁沉思。
“這麼說，你們附身的過程，豈不是……果然，我就說為什麼一分錢都拿不到！”
一人一怪走着走着，來到三混混與少年相遇的地點。此時，昊肅憤怒未止，那三人映入眼帘，頓時胸口發熱呼吸加快。來不及跟怪物打招呼，飛起一腳呼在三人臉上。
“解氣！爽！”
一陣白光蒙過，他們又回到了原點。
怪物打量着還在深呼吸的昊肅，眼裏閃過歉意。
“對不起。我不知道他們能讓你這麼生氣，看來之後，要是再有人進入這裏，我還是把他們從我的身體裏拉出來吧。”
他看向打着蔫的怪物，心情逐漸平靜下來。
這個怪物還挺友善的，真不知道他為什麼有這樣的性格，而且智商也接近於人。它生前遭受苦難，之後又遠離人世，不知所以地生活，本能地討好落入陷阱的人類，可憐又可惜。
他似乎不了解自己的特別，連自己編織的異空間都不知道如何掌控。
要不……
昊肅心裏閃過一個念頭。
“你應該是想更好地招待他們，我教你怎麼做好不好。”
一瞬間，怪物所有的眼睛全都轉向了昊肅，帶着驚喜。
“那樣他們會給我更多的錢嗎。”怪物期待着問。
昊肅一笑：“還是不要向他們要錢了，你要不到的。”
“為什麼？”怪物詫異。
“我們進入這個世界是身無分文的。”
“那怎麼行！”怪物着急起來，“我必須要賺夠很多的錢。”
他看了看那個胖男人，搖了搖頭：“你拿錢要做什麼，具體要把錢花在哪裏，詳細說一下吧。”
“我當然是……”
“當然是……”
“當然……我，我不知道……”
“這就是最大的問題，”昊肅感慨似的說：“沒有用處的目標沒什麼意義。在我看來索要錢財的行為沒有任何來由和目的，僅僅是認為必須那樣做。”
怪物煩躁着扭動身體，似乎不想認同昊肅的觀點，但是又打心底里無法反駁。
昊肅看在眼裏。
以吃人為成長需求的人靈獸，可以反抗吃人的本能，幫助五千多落入陷阱的人類脫離，而且這空間的規則顯然不是這怪物的本意，這絕對不只有要錢這麼簡單，他需要試探出怪物的潛在想法。
“你除了錢，一定還有其他執念，是什麼。”
“你對人類感興趣嗎。”
“還是說，你想交流，想找人陪陪你。”
面對疑問，怪物明顯不安起來，它所有的眼睛全都飄忽不定，爪子四處抓探，似乎要抓住什麼。
他察覺到這一點，開口問道：“你在害怕？”
怪物身形一頓，緊張地看着昊肅，點了點“頭”。
沒錯，它確實無時無刻不在堤防沒有來由的恐懼。
分析出更本質的原因，昊肅陷入沉思。對抗恐懼的方法之一是面對恐懼，但是它對生前的經歷毫無感覺，這說明這種恐懼是天生自帶的，這種方法就不好使了。
那麼，還有什麼削弱恐懼的方法。
他思索着，想起了幽魂，將兩者做了個對比。
都是靈獸。
“過來，靠近一些。”他輕柔地招呼着。
怪物猶豫不決：“不是說要教我招待嗎。”
“相信我，這些都是教學。”
聽到回答，怪物只能聽從命令，靠近昊肅。昊肅伸出右手，輕輕撫摸着怪物。
不一會兒，怪物明顯放鬆下來，眼神也更加柔和。
這種撫摸，竟然意外地舒服。
昊肅鬆了口氣，到底是靈獸，不管是不是人靈變的，還是有獸的本能。他很早就學過這種安撫靈獸情緒的手法，這是為了開寵物店準備的。
“是不是感覺好一些了。”
怪物享受這撫摸，舒服到不想開口，只好揮舞爪子敷衍着回應。
“你接待的人，只要你要求，都能這樣做。這應該才是你最需要的東西。”
說著這些，昊肅發現怪物的眼中現出點點光亮，於是輕咳一聲，嚴肅地說道：
“但你不能無緣無故地要求，首先需要和客人同等有效交流。”
昊肅接着問道：“你有名字嗎？”
怪物搖了搖“頭”。
“名字可是非常重要的，它代表你有一個身份，讓客人更容易接納你。”
怪物恍然點“頭”。
“那我就擅做主張了，不如你叫……”
“螺旋？”
“這是根據你的形象，我能想到的最貼切的名字，而且很酷。”
怪物在心裏重複這個的名字，以沉默做應答。
“然後，”昊肅向四周看了看，指了指正在進行的劇情，“待客可不能選在這種地方，尤其這裏還有我們更厭惡的東西。”
“所以下一步，清理一下。”
“怎麼清理？”螺旋一邊享受昊肅的撫摸，一邊疑惑地問。
“首先這間屋子要乾淨，然後，把所有的人全部弄沒。”
“這，這怎麼可能做到。”螺旋忽然彈起：“只要對流程有一點兒損壞，就會從頭開始，而且，就算我能做到，出口到時候也封死了。”
昊肅繼續撫摸着螺旋，直到將螺旋的身體再次摸趴下，才緩緩開口。
“我繼續教你怎麼做。”
他回想起自己看到的資料書上，有關人靈獸在異空間中展現力量的原理解析。雖然書上沒有直接點出如何讓人靈獸主動控制，但是昊肅可以反推出大概的思路。
“重點是想像和自信。”
見螺旋不解的樣子，昊肅啞然一笑。
“這樣吧，我來說，你閉上眼睛按我說的做。”
螺旋“嗯”了一聲，將半閉的眼睛徹底合上。
“這樣應該能行吧。”昊肅也不太確定自己接下來的指導能不能有效，但還是先試試看吧。
他盯緊胖男人，徐徐說道：“其實也非常簡單。在你的腦海中想像周圍所有的場景，包括人。”
螺旋停頓了片刻，悄悄睜開眼掃視了一下周圍，又趕緊閉上眼睛。
“然後，在想像的場景里，把那個胖子一點一點撕碎。一定徹底撕碎，還要讓碎片溶解在空氣中。與此同時，不斷對自己說，不能回溯。”
異空間的規則可以被其所屬者改變，對於編織了異空間並且有智慧的人靈獸來說，這個過程理論上說會簡單無比。
“在這個過程中，相信你自己，最好給自己強烈的暗示，你可以操控這裏的一切，你，是這裏的主人。”
說著，昊肅也在觀察胖男人的變化。
胖男人正在給少年交待乞討的要項，下一刻，隨着螺旋眼皮跳動，男人的身體突然靜止，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接着，如同風化的脆石，男人的皮膚逐漸龜裂，破碎，碎片脫離身體，卻不向下落去，而是飄在空中，如水中的糖一樣融化。
不一會兒，男人的整個身影，在他的面前消失不見。而且，沒有觸發劇情的重置。至於那個少年，仍然按照劇情的走向活動。
見證這重大的進步，昊肅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手下拍了拍螺旋，說道：“你成功了，成功讓一個人渣從這裏徹底消失。”
聽到此話，螺旋驚喜地睜開所有眼睛。沒有觸發回溯，而且完美地抹去了男人的痕迹，原來自己能做到這樣的事！
螺旋眯起眼睛，爪子指向玻璃杯。
玻璃杯悄無聲息地化為顆粒。
它驚嘆一聲，爪子又指向牆壁。
牆壁腐蝕出一個大洞。
螺旋感覺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昊肅也無比興奮，將隱藏的友好靈獸挖掘出來，並給予有意義的指導，這種成就感不亞於御靈師培養靈獸進行進階進化。
“接下來，就看你自己發揮了，螺旋。”
螺旋充滿感激地點“頭”，隨後張開那八隻長手，身體像彈簧一樣壓縮，憑藉著彈性勢能衝破房頂，升上天空，兩隻爪子抓住天空中憑空出現的把手，整個身體懸挂着，擺出蜘蛛一樣的架勢。
接着，能夠自由活動的爪子，開始在腳下的地圖上指點。目光所掃之處，一切皆成塵土。
那偉岸的身影，儼然是一個怪異又強大的創世神。
隨着螺旋最後一指，劇情結尾的發生地點也轟然崩塌，一個灰色的漩渦赫然浮現。那正是這異空間的出口。
螺旋嘗試着隔空抓取漩渦，然後慢慢收回爪子。那出口竟然真的朝螺旋的方向飄來。
“連通道都能控制，真是意想不到。”昊肅仰頭望着。
通道到達螺旋跟前，隨着螺旋裝模作樣的比劃，越來越大，越轉越快，最後，成為覆蓋半個天空的紫色星空，遮蓋着背後虛擬的陽光。
見證這震撼的奇觀，昊肅也忍不住連連稱讚。
這時，昊肅腳下的土地動了動，差點讓他跌倒。他短暫地驚慌幾秒，這才發現，腳下踩着的土地不知何時變成了瓷磚材質的平台。這平台也螺旋着緩緩升高，在提升途中不斷生成階梯，托着昊肅向螺旋的位置接近。
“我只能想到這麼佈置。”螺旋意猶未盡地說道：“這是我根據自己的身體形狀做的，會不會太單調了。”
“很壯觀。”昊肅讚歎。“你或許可以請教一下你未來的客人。”
聽到這話，螺旋卻沉默了，注視了漩渦許久，才回頭問道：
“你有名字嗎。”
昊肅愣了一下，微笑着回答：“我是昊肅。”
“昊肅，你介意住在這裏嗎？”螺旋帶着渴望的眼神問道：“你的手觸碰到我的時候，我感覺很快樂。我想讓那種感覺一直存在。”
“恐怕不行。”昊肅直截了當地回道。“我在那個世界還有自己的生活呢。”
看着螺旋有些失望，昊肅又連忙補充道：“不過我近期可能會作為客人過來做客。而且你也可以和其他客人索要你想要的東西，當是門票費。”
親近人類的自然靈獸，哪怕是人靈獸，也會被無上天極重點對待，到時候可不止收門票這麼簡單了，靈獸會獲得巨量的優秀資源，而人類會獲得一位強力的幫手。
昊肅認為，自己的行為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螺旋的身體發出嗯啊的聲響，卻沒有發出一句完整的話，也不知道是感動還是不舍。
它知道昊肅執意要離開，乖乖讓開了道路。
“對了。”昊肅在半身沒入漩渦的時候，忽然轉過頭來問道：“你有出去的打算嗎。”
“我還能出去嗎？”
“呃，不知道，以後你可以試試，但是在我通知你之前你不能出去，絕對不能出去。”
他需要向天極報備，否則螺旋突然出現在大街上，肯定會成為眾人的獵殺對象。
螺旋在驚訝中快速答應下來。
然後，在昊肅的身體徹底被吞噬之前，用爪子拉住了昊肅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