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沉浸式電影
“我詛咒這幫人騎摩托車撞進化糞池！”回過神來的昊肅在心裏罵道。
歹徒被這突如其來的轟鳴聲吸引，三人一齊朝後看去，見衚衕盡頭，一個高瘦的男人，抱着他們的人質，獃獃地站着。
風沙拂過，雙方都愣了幾秒。
“小兔崽子，竟然在我眼皮底下壞事，不想活了！黑鋒！”
螳螂魂獸聽到召喚，從破碎的窗戶後面現身。那冷峻高大的樣子，像極了一個雙持鐮刀的死神。
“給我砍了他！”
聽令，黑鋒大開翅膀，低頭，橫起右臂鐮刀，做出俯衝姿態。
“糟了！”
眨眼之間，狂風驟起，地面颳起凹痕，碎石不斷。未等反應，那冰冷冷的鐮刀，在刺耳的刮擦聲中，便只離昊肅不過一臂多長。
鼻頭，傳來針刺般的寒氣。
一聲痛苦的慘叫，爾後，黑夜重歸寂靜。
螳螂矗立在破碎的水泥地上，用口器舔凈刀鋒上的鮮血，然後轉身。它仍然能夠感覺到獵物鮮活的氣息。
在場的所有人，包括昊肅自己，都沒有想到黑鋒的攻擊會落空。那恐怖的速度，光是搭配身體衝撞，就足以令獵物四分五裂。歹徒驚訝地瞪着眼，他清清楚楚地看到，昊肅閉上了眼睛，一個轉身滑步就避免了被割頭的命運，僅僅是臉頰被劃破。
“好呀，你小子運氣倒不錯，但你也不會再僥倖第二次！”
昊肅的心臟都快跳出來了。等從眼冒金星中回過神來，便看見黑鋒又朝他擺好了攻擊的架勢。
他的呼吸驟然停止，下意識地揮舞起菜刀，砍斷了身邊的竹竿。這些竹竿支撐着店鋪門前的遮雨帆布，現在它們落了下來，遮住了昊肅和玲雲的身影。
耳邊響起駭人的風響，容不得思考，他抱住玲雲匍匐在地，那鐮刀擦着頭皮劃過，一縷碎發散落在地。
這一擊勉強躲了過去，但是黑鋒的踐踏也隨之而來，一腳兩腳重力踩在昊肅的右胳膊上，踩出兩個駭人的血窟窿。
神奇的是，昊肅並沒有感到多少疼痛，而是隨着身體受傷，渾身的熱氣都竄上頭頂，讓他頭腦漲大，促使其瘋狂地掙扎，竟硬生生將被踩踏的胳膊扯開。
快跑，快跑！
滿腦子只剩下這樣的想法。
他下意識地扛起玲雲，從帆佈下的縫隙爬出，朝着前方的十字路口甩開了腿衝刺。
“黑鋒，別讓他跑了。”
緊接着，身後又響起那熟悉而恐怖的風響。
“不！”昊肅滿臉蒼白，扯起嗓子大喊：“誰來救救我，救命，救命！”
狂風追來，後背感受到刺骨的寒涼，接着一股熱流噴涌而出。
突然，身邊閃出一個圓乎乎毛茸茸的巨大黑影。它用厚實的手掌，撥開了奔跑的昊肅。
霎時，轟響連起，煙塵四漫。
昊肅摔倒在地，玲雲卻仍然被護在懷裏。
“你好，昊肅先生，真是太抱歉了。”一個高大魁梧的男人聳立在他的頭頂上方，語氣里充滿歉意。
但是現在昊肅渾身顫抖，雙目失神，無法正常說話回應。
看着這個倒在地上滿身是傷的少年，男人滿臉敬佩。他摘下墨鏡，對着昊肅微微鞠躬，說道：“在下五十一團先鋒，熊何軍。”
五十一團，周家旗下著名的保鏢組織。
“感謝您為周小姐的付出。此次小姐的擅自行動，為我團的疏忽，而讓您受到如此嚴重的傷害，
更是我的失職。我會請求周大人，連同我團和我自己，以及犯下錯誤的小姐，做出儘力的補償。而您的生命，也一定會得到保障。”
“但是，請容我先行處理當下的麻煩。”熊何軍冷下眼神，捏緊拳頭，緩緩回頭。
“老大！”矮胖子驚慌地喊道：“是五十一團的人，我，我們怎麼辦。”
高壯男也吃了一驚：“沒想到竟然還是被周家找到了。”
“我，我們跑吧。”
高壯男啐了口唾沫，惡狠狠地吼道：“能跑去哪，現在跑掉就哪裏都不安全了。我們該做的，是把他乾死，免得五十一團的人進一步調查。畢竟這裏離周家還隔着三個城市，而根據五十一團的尿性，他此時獨自一人，必然周圍沒有隊友。”
“可是……”
“可是什麼可是，他只有一個人，我們有三個，還怕他不成。把你們的魂獸都叫出來，我們一起上！”
兩個小弟猶豫片刻，最終還是聽從了老大的話，召喚出了自己的魂獸。
熊何軍端詳片刻，認出他們中有兩個白銀級御魂師和一個黃金級御魂師。
“真是井底之蛙般愚蠢。”熊何軍冷笑着，回頭卻對昊肅說道：“昊肅先生，拜託你繼續堅持三十秒，由我阻擋，他們將不能靠近半步。”
但是昊肅什麼也沒聽進去，他已經不能正常接收外界的信息了，耳鳴佔據他的大腦，眼前如霧一般模糊，身體的觸感被疼痛徹底佔據。他想，呼救應該起作用了吧，有人來救他了吧，那他應該可以獲救了吧，應該吧。
隨即，黑暗開始貪婪吞噬他的意識，眼前的視野，也進一步萎縮，最後連同所有的思緒一起墜入虛空。
……
意識在虛空中漂浮，卻像是被無形的力量牽引，朝着一個漩渦而去，漂流着被灌進一個容器之中。這，是昏迷之中的昊肅，在有限的感知中獲得的唯一記憶。
爾後，屬於人類身體的感知逐漸強烈。他感受到皮膚細微的疼痛，聞到粗糙的泥土氣味，在身體蜷縮中感受着自己的體溫。漸漸地，意識終於開始清晰起來。
原來這就是昏迷的感覺，本來以為和睡覺一樣的。所以現在的情況，算是脫離危險了嗎。但是，身體怎麼像被鬼壓床一樣動不了。
不會成植物人了吧！
昊肅開始嘗試掙扎，但馬上就放棄了。他無法驅使自己的身體，就好像意識與肌肉斷線。
就在他煩躁之時，耳邊突然響起男人的咳嗽聲。那種聲音，只有吸煙二十年以上的老煙民才能發出，噁心又渾濁。
然後似乎是打火機的聲音，伴隨着一個中年男人的輕嘆，一縷嗆人的煙味飄進鼻孔。
昊肅的身體此時終於有了動作，開始咳嗽起來。
但是，這樣的動作，引發了昊肅更加慌亂的情緒。
這不是自己意識的本能反應。
就像是隔着靴子瘙癢，他能感覺到自己咳嗽的感覺，和自己的意識本能之間，有一層彆扭的隔閡。
接着，這具身體的手指，微微抓動，這同樣是他的意識左右不了的。
昊肅聯想到倒下之前的地點——十字路口，不禁產生猜想。
“該不會……”
“懶蟲，起來！”
一雙長滿水皰的汗腳踢在昊肅的肚子上，引起難忍的絞痛。
但是這具身體僅僅蜷縮了片刻，似乎對此視如平常。在呢喃的呻吟過後，身體大幅度動了起來。
眼皮睜開，昊肅總算看到了此時此地的環境。地面鋪着瓷磚，上面白一塊黃一塊，沾滿油垢和灰塵，似乎幾個月沒有打掃；傾斜的牆壁發著黑霉，遍佈蜘蛛網和黃色的水漬；掉漆的木質傢具鬆散地擺着，承受着滿溢的雜物。一座沙發突兀地擺在屋子裏，仿皮的表面遍佈裂紋。
“好臟，這家人這麼不講衛生嗎！”
目光接着轉到身體上。
這是一個嬌小的身體，穿着骯髒的白色襯衫，胸口破了碗大的洞，下身穿着七分褲，褲腳捲起毛邊。他的身體下墊着破席墊，身上蓋着破棉被，看來他晚上睡在地上。
昊肅打量着周圍的環境，同時捋清思緒。現在他大概判斷出，自己被困在這個都市傳說的空間裏了。
他努力地回想玲雲的話。這個空間是將路人的意識困在其中，給予一具不可操縱的軀體，讓受害人在清醒的狀態下，體驗這具身體的一舉一動。
這就好比一個身臨其境的電影。
關鍵是，這電影是個正常電影也就罷了，昊肅就當自己倒霉，旅個游轉一圈回到現實。但在玲雲口中，這電影情節十分糟糕，光是聽她講述都覺得渾身不自在。尤其想到最後的一個情節，更是渾身難受。
比如，下一個情節，是關於身邊這胖男人的。
果然，在昊肅完全起床后，還在睡眼朦朧，就被男人拽着頭髮拉到衛生間。
身體在哭喊，男人罵罵咧咧，昊肅只感覺頭皮要裂開。
“哭什麼哭，只會流眼淚，啃垃圾的雜碎！”
不顧身體越發痛苦的吵鬧，男人粗暴地將他摁在洗手台上，一巴掌狠狠拍在他的後頸，咬着牙現出快感的表情。
“讓你哭，給你好臉了是吧！”
咚！一巴掌下去。
“老子昨天又輸三千，我就覺得是你小子在背後罵我。”
咚！又一巴掌下去。
“皮子養得好啊，想不找打是吧，我真是不打你就來氣！”
咚咚咚！連續三巴掌下去。
昊肅感覺頭痛欲裂。這倒霉傢伙，下手真是狠毒啊。
只虧他不能活動，否則以現實中的體質，回頭一拳就把它打趴下。
奇怪的是，這具身體只會哭喊，這十分鐘的挨打過程，一句話，哪怕是求饒的話也不曾出口。
男人總算是打夠了，氣喘吁吁地坐在門外的椅子上。
身體抱着頭，在衛生間的牆角流了好一會兒眼淚，才顫顫巍巍地走出房間。
“我讓你出來了嗎！”男人咆哮如雷鳴，“回去！”
他嚇了一跳，只得低着頭乖乖回去。
“這家人怎麼回事。”昊肅努力克服傳入意識的頭痛，分析着當下的情況：“看樣子，這小子恐怕是拐的，否則也不會遭遇這麼一個殺千刀的虐待狂。”
過了半晌，男人再一次招呼來昊肅。
“這回去，你給我好好表現，恭恭敬敬地去跪舔大人的腳，多哭一點，表現得可可憐憐的，這樣錢才多。”
他遞給男孩一隻破碗和一席破布。
“好啊，人渣，讓他當乞丐賺錢是嗎！”昊肅已經出離地憤怒。
放在平時，他若是聽說周圍有這樣的人這樣的事，一定第一時間拿上砍刀，衝上門去砍幾下，幫受害人脫離苦海。
但是現在，他什麼也做不了。
昊肅出門了，朝人多的街道走去。
此時，他明白，劇情開始朝壞的方向發展了。
那是玲雲所說的，電影的結尾事件。
“該死啊，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我脫離這裏。”
昊肅的意識在掙扎。但掙扎絲毫不起作用，除此之外，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冷靜，冷靜，昊肅，那種事情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我一定能找到出去的方法。就算被永遠困在這裏，也值得。”
但縱使下定這樣的決心，他依然沒有做出任何有成效的改變，不論是試圖操縱身體，還是讓意識脫離。最後，昊肅開始嘗試，有什麼方法能讓自己再次陷入昏迷狀態。
“流動——”
就在這時，昊肅的腦海中突然傳入另一個毫不相干的聲音，將他的一切思緒打停。
“進行——”
又一聲。
“喂，你是誰？”昊肅激動地問道。
“不要打斷——”
那個聲音似乎沒聽到自己的發聲。然而昊肅似乎是找到了救命稻草。這個身體莫非還有另一個意識，他也是被困在這裏的嗎。不管怎樣，先要和這個意識對上話。
他開始呼喊對方。
但是，任憑昊肅如何呼喚，那聲音像是堵住了一樣，再也發不出一句。
漸漸地，昊肅的耐心見底。
“你就不能出來嗎！”昊肅快哭出來了：“躲着是看我好玩是吧，你究竟知不知道我們會發生什麼事。”
“喲，小子，怎麼就你一個人啊。”
三個街頭混混堵住了昊肅的去路。
昊肅心頭一緊，趕緊呼喊起來。
“快跑，快跑！”
可是身體表現得儘管十分慌張，卻只顧着抱緊碗和布，似乎那是他的當家寶貝。
“大哥，他這是幹什麼去啊，要飯？”
“誒呀，這個時間點，他身上應該沒有什麼錢。可惜了。”
“那我們也不能空手而歸，是吧。”
混混們架起昊肅，將其拖到陰暗的衚衕里。
“喂，你倒是動一下啊，不要這樣呆站着行不行！”昊肅抓狂着叫道。
但是這裏沒有任何人聽到他的聲音。
他被丟在水泥地上，之後安安靜靜地爬起來。昊肅卻是感到難以忍受的疼痛。
“他怎麼不出聲啊，不會是個傻子吧。”
“管他呢。先搜一搜，看看有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沒有，這小子真窮啊。”
“要飯的能不窮。”
混混頭子有些失望，惱怒地踢打着昊肅的頭。
“那，我們就這樣走了？把他留在這？”
“走什麼走，我們什麼也沒撈到。”
混混頭子觀察了會兒，嘴角漸漸上揚。隨後，長着粉色瘡斑的手伸進衣兜，緩緩掏出一柄刀來。
“我們稍微玩一玩，卸個手指什麼的，挺有意思的對吧。”
昊肅聽到此話，瞬間頭皮炸裂。
該死啊，這是結尾要開始的標誌。
昊肅的眼中，逐漸走來三個惡魔。危機，如烏雲般架在他的頭上。
“喂，你們這些敗類，簡直比人渣還要噁心，比禽獸還要沒有人性，你們竟然敢這樣對他！”
他憤怒地罵著，但是沒有人聽到他的聲音。
此時，男孩的雙臂被控制起來，手掌的五指被掰開，刀尖懸在手指肚上。
“雷劈你們八百遍都算輕的，你們就應該被丟進地獄的茅坑裏，做陰鬼的養料！”
他恐懼地接着罵，但，自始至終都沒有人聽到他的聲音。
“可惡！”
“可恨！”
“你們，你們都應該去死。”
“去死！”
“死啊！”
在昊肅的意識呼喊最後這一句話的一瞬間，以昊肅為中心，一道白色的衝擊波如爆炸般爆開，席捲土地，刮飛碎石。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根線連接到意識與身體之間。
昊肅，終於在結尾正式發生之前，獲得了身體的掌控權，並且隨之獲得了巨大的力量。他如破籠之虎一般挺身躍起，眼中燃燒着憤怒的火焰，右腳高高橫起。
一掄！
三混混的頭，隨風聲而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