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骯髒與無助之人
鑄靈術，一種將生靈之魂重新賦予肉身與力量的術法，能夠製造出超越自然力量的靈獸。現如今的人類，已經將這種術法開發到極致，他們利用靈獸工作，貿易，改善生活。但靈獸畢竟擁有超自然力量，極其容易成為危害巨大的武器。惡徒可以使用靈獸的力量行惡，作為應對，保衛者必須藉助它們的力量保護民眾。
這些驅使靈獸進行戰鬥的人，有一個正式的名稱——御靈師。
在這樣的世界，昊肅，一個剛剛從十八歲成人禮上逃出來的狼狽青年，一個一米八的高挑瘦削的短髮帥哥，一個喜歡淡藍色休閑服裝的網游少年，一個罵著咒語卻被脅迫着購買靈匣的抱怨鬼，就這樣，眼神幽怨地在大街上搖曳。
“老闆，這些靈匣怎麼賣。”他溜進一個窄窄的小門店，指着一排排的顏色各異的蛋，打着哈欠問道。
靈匣雖然名字裏有“匣”字，但外形通常是蛋狀的。它們是由鑄靈術生產的靈獸胚胎，可以孵化出靈獸。
“小哥，你這可算是找對人了。本店寵物蛋，便宜好用，不需你細心培養，只要埋花盆裏一個月，自動長成貓貓狗狗，不需打理，不需餵食，絕對滿足你對寵物的一切要求。”
老闆娘抱出一隻籠子，裏面是一隻紫色的貓型靈獸，圓潤，光滑，精神抖擻。
“看吧，我保證養出來的，都是這種成色。”
靈獸除了專於戰鬥的類型，也有用於生產或觀賞的種類，比如靈獸寵物，屬於靈獸胚胎生產過程中的邊角料，它們的品階大多非常差，開發上限太低，但是卻比普通的貓貓狗狗好打理，不需鏟屎，不會掉毛，還十分聽話，是市面上最搶手的貨。
“不錯。”他捏着下巴端詳着紫色的靈獸，接着問道：“有沒有藍色的，我一直想養個藍色的貓。”
“當然有啦，小哥！”老闆娘竄進隔間，不多一會兒，捧着一箱子的蛋小跑出來。“如果你想養制定的顏色，用墨水實在是不穩定，這些就不一樣了，廠家製作的時候，提前埋的墨水，百分百長出毛色均勻的藍色寵物。”
“好吧，我就要這個，價錢多少。”
“一個蛋一百八。這裏還有配件，如果加上就一共兩百三。不過最近店裏有活動，辦卡有優惠，一律九折起步，加之你第一次來，我給你抹個零，兩百，一個蛋，外加孵化器，保溫囊，寵物專用服裝，寵物發卡，這些你統統帶回家！”
……
“你他娘帶回家的是什麼玩意！”
白鬍子的禿老頭氣得滿臉通紅。
“我扣牙縫拿家裏五萬塊給你，你就，你就買個這玩意回來。花花綠綠的都是些啥鬼東西。”
老頭抱起蛋就要往地上砸。
“爺，這東西花了兩百塊錢呢。”
老頭渾身顫抖，只得將這兩百塊錢砸孫子懷裏。
“你現在給我出去。這次一定要去市中心的靈匣交易所，買不到像樣的就別回來。”
昊肅一聲不吭，輕柔地將蛋放進孵化器中，蓋上保溫囊，給儀器通了電。然後躺回到自己床上，刷起手機。
“你這個好吃懶做的主！”爺爺抄起掃帚抽向昊肅，“不想想以後怎麼辦，只管在床上玩手機。”
“那我能怎麼辦！”他一把抓住掃帚，“每次我去打工都是你給攪和沒的，你還不反省，不想想你自己錯在哪兒。”
“這叫什麼話，你乾的那些有出息嗎。學你也不上，
御靈師也不當，你去幹什麼，直播代練，不務正業！”
爺爺被逼急了，直接伸腳上床，將拖鞋往他臉上招呼。
“你管我幹什麼，你兒子已經沒出息了，這輩子註定出不了頭地，就算去犯罪搶劫那也是老天爺賞的機會！”
“你……你……誒呦，你可氣死我了……你上學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啊，咋就，咋就變了呢！”
爺爺捂着心口，喘着粗氣，蹲坐在地上。這下，昊肅可坐不住了，急忙壓制了情緒，下床將爺爺輕輕扶上來。
“你別碰我！”爺爺甩開他，“我遲早給你氣死。”
“爺爺，不是只有御靈師才掙錢，開個寵物店一樣。”
爺爺白了孫子一眼：“什麼都比不上御靈師，那可是鐵飯碗。等我老了，看你那些玩意怎麼養活你。”
他舔舔嘴唇，雙拳握緊，卻只言未說。
“你還在這看屁，趕緊去把靈匣買回來。一定要買那種兩三萬的，記住了沒。”
昊肅嘆了口氣，回道：“記住了，我這就去。”
爺爺坐在昊肅的床上，在窗口上目視着他離開，在氣憤的餘味中，忍不住憋出一句話。
“小崽子，你給我小心路！”
……
昊肅當然不會去買那貴的要死的靈匣。
“真不知道老頭在想什麼，我一個連煉魂空間都沒有的人，怎麼幹得了御靈師。看看周圍有沒有店，再買個藍色狗狗陪着我的貓吧。”
沒錯，昊肅之所以不做御靈師，是因為缺乏成為御靈師的條件。
御靈師不是相當就能當的，想要徹底掌控靈獸，必須擁有一種名為煉魂空間的精神特質。
這是一種奇妙的精神世界，它將靈獸的意識困於其中，一面完全掌控靈獸，另一面，使靈獸瀕死時主人有機會救下，為其保住最後一口氣，畢竟靈獸的死亡不只是戰力的損失，還會對御靈師的精神產生嚴重傷害；另外，煉魂空間的品階高低，直接影響了靈獸技能的等級上限。
除此之外，煉魂空間作為靈獸訓練的第二場所，當然是越大越好。所以光有煉魂空間還不夠，其等級需要達到至少五級，才能滿足御靈師的入門條件。
其實，他以前也不是沒有這方面的憧憬。在昊肅看來，御靈師是世界上最帥的職業。他們從胚胎開始培養，用自己的雙手孕育出獨當一面的神獸，保衛人民的安全。他成長過程中產生的第一個夢想，就是當上御靈師。
奈何昊肅偏偏沒有這個空間。從六歲開始，一直到十二歲，每年檢測兩遍，卻一點兒空間產生的跡象都沒有。一次次看見冰冷的機器上，顯示出刺眼的數字零，他的夢想，也在這樣的衝擊之下，慢慢垮塌，一蹶不振。
現在他已經放平心態了，御靈師有什麼了不起的，其他的工作不也挺好的嗎。
只是這個道理，他的爺爺一直不肯明白。倔強的爺爺一直堅信，自己的孫子是天選之子，不僅才智過人，還深藏不露，至於為什麼儀器檢測不出，那隻能是儀器量級有限，孫子的煉魂空間大到難以想像罷了。
那種可能性想都不要想，以一立方米為零級，煉魂空間的級數計算呈二的指數方增長，機器能檢測出最高九十九級，那已經是天文數字，更何況，現階段天賦最高的人類，其煉魂空間的等級，也不超過二十。
每想到這裏，他就忍不住發笑，老頭雖然固執，但是卻傻得可憐。
“這是什麼？”
他停在一個門店前，指着貨架上長着眼睛斑點的蛋問道。
……
半開的門，隔開爺孫兩人的身影。他們眼對眼站着，周圍的空氣正在慢慢凝固。
“爺爺，相信我，這個真值五萬。”
“你騙鬼！爺爺我什麼沒見過，五級的靈匣，至少要精包細裝，哪有用手捧回來的。”
“對啊對啊。”昊肅近身一步，將蛋放在門邊的柜子上：“再說了，五級哪夠啊，至少要買十級的。所以這是打折的十級靈匣。”
“我讓你打折！”爺爺一把抓起蛋，將它往地上一砸，伴隨着靈魂破碎的哀嚎，那蛋徹底破碎，沒了生機。
昊肅眼角一挑，卻依然保持着面無表情的樣子。
“你真是讓我失望透頂，不求上進的敗家玩意。現在給我出去，我看見你就來氣。”
“老頭，現在都八點了，這是要讓我去哪兒。”
“我管你上哪兒混去。”
門被重重關上，昊肅就這樣被鎖在門外。
涼風吹起他的衣角，帶來陣陣涼意。
他嘆了口氣，聳聳肩，對着不鏽鋼門框整理頭髮，自言自語道：“誒，去溜達一圈吧，再回來老頭應該就把門打開了。”
昊肅想放鬆一下心情，就去市場轉了一圈，買了些紅棗米糕。從裏面出來，他嘴裏叼着一個長哨，呼呼呼地吹着玩，結果不小心將它吹飛。沾着口水的長哨，落到一位紅衣女孩的裙子上。
吵鬧的街道，瞬間響起刺耳的尖叫，周圍的路人全都捂緊了耳朵。
“誒呀！噁心死了。”女孩一邊跺着腳拍打着裙子，一邊嫌棄地看着昊肅：“粗魯的傢伙，你知道這值多少錢嗎。”
今天他的心情比較鬱悶，再聽到這女生尖到能讓鼓膜穿孔的叫聲，早已壓制的脾氣漸漸浮現。
再端詳這個女孩，長裙子，細肩胛，尖下巴，柳葉眉，頭髮卷得像河豚，眼神尖銳得要釘穿鋼板，一看就很尖酸刻薄。
但是他平時習慣不惹麻煩，像這樣的人，他會忍耐。他是個理智的人，剛才的行為，確實是他的錯，真誠地道個歉就罷了。
他做出輕鬆的姿態，習慣性地聳聳肩，一句抱歉脫口而出，便轉身要走，任由女孩在身後繼續叫罵。
這叫真誠？
女孩氣不打一處來，幾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尖聲叫道：“你這什麼態度啊，那是什麼道歉，不想就不要道。”
“姐姐，你是有多潔癖啊，我也不是故意的，又沒有朝你吐口水。誒，既然你說了可以不道歉，那我就算了，把剛才那句抱歉收回。”
“你……”女孩的劉海都快氣得飄了起來。她指住昊肅的鼻子尖聲喝道：“好，你不需要任何對不起，只需要付出我這套，採用高級冷蟬絲為原料，設計師Mr.X親自操刀，北國工匠九十一天打造，最後由我父親親手送我的生日禮服的價錢，因為你的糞嘴帶出的汁水髒了它！三十五萬塊加上十萬精神損失費，你要是付不起就坐牢去吧！”
“誒呀，你是從哪裏來的做白日夢的公主，我記得周圍可沒有什麼有勢力的人家吧。還是說，”昊肅眼中閃過寒光，雙拳再度握緊，“你是李徽那混蛋的女兒。”
“什麼女兒，你在說什麼！”
“原來不是啊。”昊肅的眼神卻又松下來，“那可真是幸運，我還以為又多了個不知情的妹妹。”
“什麼妹妹，莫名其妙。我告訴你，剛才所說的，賠錢和坐牢都是真的，可不是什麼過家家。”
昊肅啞然一笑，“哦，我倒是可以為你的精神損失再填五萬費用，用以表達一下我的想法——你真是配不上這件衣服。”
女孩一巴掌扇到昊肅臉上。
“喂，潑婦，你怎麼打人啊。”
“打的就是你！你竟然說我配不上。”女孩眼角冒出淚光，“這是我的十八歲生日禮服，是我爸爸送我的禮物，我不允許有任何人玷污它。”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我是故意的是不是。你既然害怕它臟，鎖你小衣櫃裏不就行了！”
“禮服就是該穿出來的，更何況這是全天下最好的爸爸，送我的最有意義的禮物，就應該跟世界分享。結果世上偏偏就存在你這樣的人，骯髒不要臉……”
“有爸爸就了不起是嗎！”昊肅突然雙目圓睜，向著女孩大吼，直接將她吼懵了。他的胸膛一起一伏，彷彿蘊含著高溫的焰火。
“你們都儘管炫耀吧，就因為我是個可悲的沒人要的孩子。沒錯！我的出身十分骯髒，那又怎麼樣，全都笑去吧，等你們笑夠了，我就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詛咒你們，你們的親人全都去死，什麼癌症白血病統統安排上，死得越慘越好。你們也該好好體會體會，十八歲成人禮只有兩個人參加是什麼體驗。明明所謂的親人都在，可是他們卻跟死了一樣，可笑！存在於世的人像死了一樣，對他們的孩子置若罔聞，然後冷不丁地出現，奪走我的前程，這是人該干出來的事嗎。我根本就不知道我是怎麼活下來的，最期待的，最唯一的夢想，被老天輕易否決，於是做着我根本不想做的事，像個行屍走肉一般不求上進。你們用廢物來稱呼我，用親人來侮辱我，這是事實又怎麼樣，我為什麼要以德報怨，去滿足你們那可憐的自尊心，我要是那樣做，簡直是賤得人神共憤！”
清風吹起枯葉，在寂靜的夜晚，與地面摩挲出清晰的聲響。慘白的燈光下，昊肅早已淚流滿面，氣喘吁吁。
女孩攥緊了自己的袖口，呆住了好一會兒，不禁面露同情之色，伸手向前小心翼翼地問道：“你，還好嗎。”
“我好得簡直要上天！”昊肅掏出口袋裏剩餘的錢，一把拍在女孩手中，“五萬塊，我賠你的錢，愛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