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局外人
黑暗之門二十七年,龍骨荒野東南部,血色先鋒軍駐地
大地的劇烈震動使得原本波瀾不驚的海面頓時掀起了一座座巨浪,它們彼此瘋狂地衝撞着又肆無忌憚地兇猛拍打着停泊在海面上的船隻。
已經拋錨的船隻因此而開始無序地打起轉來,還未下錨的船隻則沿着海浪之間的間隙開始了漂移。沒過多久,便有好幾艘船隻因為失去控制而彼此撞擊在了一起並爆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撞擊聲。血色先鋒軍駐地臨時碼頭的外部海面上頓時亂作了一團。
這時,一艘噸位相對較小的血色十字軍運輸船也被巨浪擊中並隨即開始了猛烈的搖晃。運輸船的船艙中,一位正在吊床上酣睡的“乘客”因而被直接高高地掀起並重重地摔在了冰冷堅硬的甲板上。
“啊哦!”,船艙中當即便響起了一位男子發自靈魂深處的攝人心魄的粗狂而痛苦的哀嚎聲。只見他兩手死死地抱着自己蓬頭散發的後腦勺——顯然這一摔將他砸得夠嗆,過了好一陣他才逐漸緩過了勁。
他似乎稍微清醒了一點於是便無精打采地從甲板上爬坐了起來。他十分隨意地用手抓起了眾多正在甲板上胡亂滾動的酒瓶中的一個並習慣性地將瓶嘴朝着自己半張的嘴巴胡亂地抖動了幾下。在確認這個酒瓶中確實已經一滴酒都不剩了之後,他又無比掃興地將酒瓶隨意地扔到了一邊。
“真見鬼!”,他一邊嘟噥着一邊開始在滿是酒瓶的甲板上有氣無力地爬動了起來。與此同時,他還不忘用他那勉強睜開的惺忪醉眼掃視從身邊經過的每一個酒瓶以確認哪個瓶子當中還有沒喝完的酒。
他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摔落在甲板上的原因,他也顯而易見地根本不在乎此時正左搖右晃的船體正發生着什麼。外面發生的一切似乎都與他無關,又或許在經過了數十個日夜的艱難航程之後,他早已對惡劣的海況司空見慣了,眼下的這種“小場面”根本提不起他的任何精神。
此時,他早已將自己僅存的那點清醒的注意力全都聚焦在了酒瓶的身上,彷彿美酒便是他生命的全部。然而不幸的是,過了許久他都沒能找到一個盛着酒的酒瓶,這令他感受到了一種不可言喻的沮喪和挫敗感。於是他便索性跪坐在了原地,呆若木雞。
就這樣過了許久,男子就如同一根木頭一般呆坐在原地。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了船身再次發生猛烈的震顫時才宣告終結。船身的震顫引發了船體劇烈的側傾,甲板上所有的酒瓶都向著地勢較低的同一個方向滾動了過去。伴隨着一系列酒瓶清脆而響亮的“叮咣”碰撞聲,他竟敏銳地從中分辨出了液體在瓶子中晃蕩翻滾的聲音。
男子的眼睛頓時一亮,他的全身似乎突然間又充滿了力量,他的神志似乎也徹底地清醒了,他身體立即觸電般地朝着聲音的方向無比迅捷地爬滾了過去。就在他看到那瓶裝滿酒的酒瓶的一剎那,他那長着濃密而雜亂鬍鬚,已經長時間不修邊幅的臉上居然顯露出了一絲令人感到釋懷的笑容。
“頭兒!出大事了!”,然而就在男子即將觸碰到酒瓶的一剎那,船艙的艙門卻突然被猛地撞開了。與此同時,一個矯健的身影飛速躥進了船艙,緊接着一個激動而響亮的呼喊聲響徹了整個船艙。
“哦,不!”,還沒等男子來得及反應,那個裝滿酒的酒瓶竟被那位突然闖入者給踢飛了出去,他下意識的呼喊道。
男子直勾勾地盯着酒瓶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優美的弧線,他立即本能地飛撲了過去,然而酒瓶還在是他之前直直地撞上了牆面並徹底的碎裂了。
“切薩雷?混蛋!看看你都幹了什麼?!”,男子立即惡狠狠地瞪着來者醉醺醺地咆哮道。
“呃,這……”,這一局面顯然是來者不曾料想到的,他頓時不知所措地傻楞在了原地。
這個名為切薩雷的闖入者是一個年紀不大看上去大約二十齣頭的年輕男性。他留着一頭烏黑的短髮,五官也算端正,只是右側的臉頰上卻有一道已經有些年月的刀疤,他兩側耳朵的耳垂位置還各嵌着一顆特別顯眼的散發著銀色金屬光澤的耳環。
與其他同行的血色十字軍們不同,他身上穿戴的並非是血色十字軍士兵那種厚重的板甲裝備,相反他穿戴的僅僅是一身滿足了基本保暖需求的皮甲而已。他身上的袍子也並非是血色十字軍那中間印有燃燒火焰圖案的白底紅邊戰袍而是印有兩把金色交叉工錘的淺綠底墨綠鑲邊的袍子。
“所以你把自己關起來其實就是為了獨自一人躲起來喝酒?”,看着船艙中一塌糊塗的狼藉場面以及依然在甲板上胡亂滾動的空空酒瓶,切薩雷難以置信地問道,“你不會真的從國王港一路喝到了這裏吧?”。
聽到問話男子勉力扭動着身軀站起了身,他先是穩了穩還找不到重心不斷搖晃的身體,然後他才漫不經心地看着切薩雷回答道:“關你屁事!”。
說罷,男子“嗝兒”了一聲並順着重心傾斜的方向順勢一倒躺回到了自己的吊床上。
“哦,拜託!”,切薩雷見狀頓感一陣腦門發熱,他下意識地翻了一個白眼並立即上前拉拽道,“別睡了,老大!出大事啦!我們……”。
“除非船沉了,否則別來煩我!”,男子顯然沒有想要過多理會切薩雷的意思便直接打發道。說完他便重新進入到了只屬於自己的夢鄉之中。
切薩雷一邊用力拉扯着男子一邊還想繼續說些什麼,但是門口方向卻突然傳來了另一位男子嚴厲的聲音:“我真是想不通,像這樣的酒鬼到這裏來能幹什麼?!”。
緊接着一位身穿華麗的金絲鑲邊血紅色絲質長袍,頭戴着同樣金絲鑲邊的血紅色絲質禮冠的高階修士以及兩位全副武裝的士兵進入到了船艙之中。然而,就在他們進入到船艙的一瞬間,高階修士便立即迎面迎面感受到了空氣中瀰漫的濃濃酒氣以及不知是何物腐敗了的氣味。他當即便拿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並一臉嫌棄地掃視了周遭骯髒破敗的環境許久,最後他才皺眉道,“聖光在上,是有人死在這裏了嗎?”。
“蘭德雷修士?!”,切薩雷立即便辨認出了來者並驚呼道,他本想要解釋什麼但是過分的緊張卻令他的話全都被卡在了嗓子眼。
這位名叫蘭德雷的高階修士也顯然並不想在這個臭氣熏天的藏實力多待一秒鐘,他直接無視了切薩雷併當即給身旁的兩位士兵使了一個眼色,緊接着這兩位士兵便立即來到了吊床的兩側。
“你……你們要幹什麼?”,切薩雷已經預判到了士兵接下來的行為並立即上前制止道,但是士兵卻重新將他重重地推開了。
“奉大將軍令,所有船隻上的工匠立即登岸,不得延誤!”,蘭德雷修士言簡意賅地說明道,“凡有抗命者就地處決!”。
“什麼?!”,切薩雷頓時驚愕道。
但是還沒等他緩過神來,那兩位士兵便已經將男子從吊床上扶了起來。這時,蘭德雷修士也來到了男子的跟前並將他的一隻手用力地按在了男子的胸口上。緊接着,在切薩雷驚異的目光中蘭德雷修士那隻手的周邊竟開始泛起了黑暗的波紋。
“我可沒時間在這裏和你浪費,卡列基先生!”,蘭德雷修士對着昏睡的男子說道,說著他便用他那黑暗波紋越來越濃烈的手用力地按了他的胸口一把,一股暗色的能量被直接導入到了男子的體內。這個名為卡列基的男子也重新躺回了原來的位置。
“頭兒?!”,見狀切薩雷下意識焦急地呼喊道,他感到有什麼可怕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切薩雷的預感沒有錯,就在蘭德雷修士收回手的那一瞬間,名為卡列基的男子的全身立即便開始猛烈地抽搐了起來。他驚恐地圓睜了自己的雙眼,一副痛苦到扭曲的表情已然佔據了他的整張臉。他全身的肌肉都被繃緊到了最為密實的狀態,上面一條條青筋的紋理清晰可見。
此時此刻,他的全身彷彿都在經歷着不可名狀的痛苦煎熬。他劇烈地掙扎着,就在那一個瞬間,他竟然直接從吊床上疼得跳了起來。
“蘭德雷!又是你乾的好事?!”,名為卡列基的男子第一時間便注意到了蘭德雷修士並咬牙切齒地咆哮着質問道。他本想繼續上前,但是兩位士兵卻直接鎖死了他的身體並徹底限制住了他的行動能力。
“不必這麼深仇大恨地看着我,卡列基先生”,這時蘭德雷修士一邊拿手帕擦拭着自己的手一邊輕描淡寫地說道,“只是想讓你儘快的清醒罷了”。
幾分鐘過後疼痛感逐漸消退,卡列基彷彿體力透支般地跪倒在地,他慘敗的臉上不斷地滾落着汗珠,他全身的衣物也早已被冷汗給浸透。
“我沒記錯的話我們上的可不是一條船,蘭德雷”,緩了好一陣卡列基才氣喘吁吁地擠出了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