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許青延眼睜睜地看着陸則比他還自然地進了門,左右看了眼,又回頭問他:“東西放在哪?”
許青延一愣一愣的:“什麼放哪?”
陸則又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向廚房:“放廚房裏行嗎?不會有貓來偷吧?”
許青延總算是明白過來他是什麼意思,忙開口道:“不用……你拿回去,你自己拿回去,我們不用。”
陸則還沒說話,屋裏頭的許父聽見了動靜,揚聲問道:“延延,外面誰啊?”
聽到這個稱呼,陸則一頓,沒等許青延說什麼,自己先提高了聲音道:“是我,叔。”
他說:“陸家小子。”
“陸家小子?”許父的聲音明顯有些驚訝,連聲道:“來了怎麼不進屋坐?延延,趕緊把人領進屋啊!”
許青延還想說什麼,陸則已經把東西放到了廚房門口,提步朝着屋裏走去。
許青延看了眼那兔子雞和羊,又看了眼陸則的身影,連忙就想跟上去,卻忘了自己背上還有柴火,手忙腳亂地把柴火放到柴房,陸則已經推門而入。
屋子面積不大,陸則一眼掃過,心裏對許家的情況大致有了數。
屋裏沒幾樣傢具,有些看上去還有些老舊,但收拾的很乾凈,地面少有灰塵,一應東西擺放得也很整齊,可見收拾的人是個細緻的。
許父半躺在床上,身後靠着個枕頭,見着他后笑呵呵的,明明也就才四十歲的樣子,臉上卻滿滿都是褶子,他招呼道:“坐,快坐,別客氣!”
陸則抄起一旁的凳子,在床邊靠着許父坐下。
許父又想起什麼:“剛從外頭回來,冷不冷?你等會,叔把爐子點了。”
陸則見他掙扎着想要夠火鉗,忙按住他的手道:“叔,沒事,我不冷,您別費心。”
許父又想了想:“那、那喝茶,喝茶。”
“叔不方便,你別客氣,自己倒茶,別客氣。”
陸則應聲,拿過一旁爐子上溫着的茶壺,先給許父倒了一杯,才自己喝。
許父抱着茶杯,一直笑呵呵的,看起來狀態不錯,道:“好久沒見着你,眨眼都長成個大人了。”
陸則說:“我爸媽原本也一直說想來看看您和嬸,一直沒找到機會。”
“你爸媽……”許父嘆了一聲,似乎想說什麼,又怕說多了戳人心窩子,就換了個話題道:“今兒怎麼忽然想到來看我了?”
以往這小子獨來獨往,和誰也說不上兩句話,大家也都看得出來,人心思還在城裏,沒回來呢。
陸則說:“昨天從城裏回來,一不小心掉後山水溝里了,多虧了青延把我救了上來。”
許父揮揮手:“哎,一個村的,說什麼救不救,誰看到了都得搭把手。”
他猶豫了片刻,還是道:“不過也不是叔說你,你年紀也不小了,也該想想找個穩定的工作,整天在城裏喝酒,到底不是什麼正經事。”
“我知道。”陸則態度溫和:“昨天掉進溝里的時候,渾身上下冷冰冰的,周圍也一直沒有人來。青延來之前我以為自己要死了,臨死之前忽然就想自己這一年乾的都是什麼混賬事,正經事兒沒幹一件,只知道拿着我爸媽的錢在那揮霍。他們要是泉下有知,只怕也放心不下我。”
他嘆了一口氣:“我知道村裏的人這一年對我多有關照,是我一時想不開,辜負了大家。”
“說什麼呢。”許父滿臉欣慰:“你能及時回頭就是最難得的。年輕人嘛,誰沒有過這個時候,往後找個正經工作,娶個媳婦兒,也算能讓你爸媽安心了。”
陸則笑着點頭,又給他添了杯水,許父笑着道:“今晚就留在這兒,一起吃一頓飯,你嬸一會就回來了,到時候咱們好好嘮嘮。”
陸則想拒絕,許父卻說:“你現在自己一個人,家裏多久沒打掃了,還是說你自己會做飯?”
陸則謹遵自己的人設,一時沉默。
許父笑道:“多一雙筷子的事兒,別跟叔客氣了。”
陸則這才點頭。
許青延一直在門外聽着,見狀才開口道:“我現在就做飯。對了,你拿來的雞兔子還有羊等會記得自己拿回去。”
許父疑惑:“什麼雞兔子?什麼羊?”
許青延看着陸則,他開口解釋道:“剛上山一趟,運氣不錯,打了幾隻畜生,給您補補身體。”
許父皺眉,就要說什麼,陸則直接道:“您要是不收,我現在就走,也不在您家吃飯了。”
許父頓時哭笑不得:“你這孩子……”
他想着陸則估計也是在念着許青延把他撈上來,想了想道:“那兔子和雞我們留下,你把羊帶回去,羊可值錢,你去城裏賣,都能賣好些錢。”
陸則只說:“羊肉溫補,專門給您找來補身體的。您是想吃肉還是想把它賣了再買些別的補補身子,都隨您。”
許父有些生氣:“你現在一個人,花錢方面就得多注意一點,以後還得討媳婦兒,有多少錢能夠你這麼瞎敗?!”
陸則道:“命沒了,有再多錢又有什麼用?”
他起身:“您別想太多,正巧碰見了,也沒費什麼力,您留着吧。”
“嬸還沒回來,我去廚房看看,青延一個人可能忙不過來。”
他說著,轉身朝廚房走去。許父看着他的背影,只覺得這孩子生死關頭走了那麼一遭,似乎變了不少,張着嘴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堂屋的聲音很容易就能傳到廚房,陸則進去的時候,裏面煙霧繚繞,兩個鍋灶都在燒着。而許青延正站在案板前,看着那隻雞有些無從下手。
父親既然發了話,雞和兔子都留下來,那麼今天晚上怎麼說也得選一樣待客,否則沒什麼像樣的肉菜,也實在不太好看。
可家裏以前吃得起雞的時候,這種事情輪不到許青延動手;現在需要他動手了,他一時又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想着他娘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
陸則看了一眼,道:“雞留着給叔燉湯吧,補補身子。”
許青延眨了眨眼,“哦”了一聲,又說:“那今晚就吃兔子吧。”
可兔子更難處理,還得剝皮。許青延看着那隻死的不能再死的兔子,眼皮子跳了跳,別說剝皮了,他連碰都不想碰。
陸則注意到他的窘態,拎起兔子道:“我來吧。”
許青延有些訕訕,留人吃飯還讓人動手,實在不太像話。他說:“放那吧,先炒別的菜,等我娘回來再處理。”
陸則沒聽他的話,拿起一旁的刀,三下兩除二就把皮剝了下來,完完整整。
陸則說:“兔子皮也可以留下來,拿去賣或者自己留着當個墊腳的都行。”
許青延看着他利索的動作,愣愣應好。
又見他把內臟掏空,許青延這才回過神來,忙道:“我來吧。”
陸則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但意思很明顯。
許青延看着那光禿禿的兔子,的確是有些起雞皮疙瘩,但總不能一直讓客人動手。便伸出兩根手指捏着兔子後腿,咬着牙清洗過後把它放在案板上,憑着感覺切成一塊一塊的。
陸則見他的動作,也沒再說什麼,徑直坐下來燒鍋。
都是男人,膽子練練就出來了,哪那麼嬌氣。
柴火在灶膛里噼里啪啦地燃着,許青延忙來忙去,先炒了個白菜豆腐,又把蘿蔔和家裏剩下的臘肉放在一起炒,勉強也算個葷菜。最後把那兔子下鍋,和土豆在一起燉,咕嘟咕嘟的,霧氣瀰漫,遮住了視線。
陸則抬頭看了一眼,恍然有些失神。
少年身形清瘦,五官透着霧氣看得不甚清晰,摒棄掉周圍的環境,陸則竟有種看到林之言的感覺。
少年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陸則頓了頓,神情有些疑惑。
“你嘗嘗熟了沒。”許青延又重複了一遍,用筷子夾着一塊兔肉遞到他唇邊。
陸則下意識想別過臉,又覺這樣做有些奇怪,動作僵硬地咬了過來,嚼了兩口,道:“熟了。”
許青延沒燒過兔子,把握不好火候,本想自己嘗嘗,但客人在這兒顯然不合適。聞言便問:“味道怎麼樣?”
陸則說:“挺好。”
“那就行。”許青延把筷子放下,又翻炒了兩下,把蓋子蓋住繼續悶着,對陸則說:“不用再燒了,余火燜一會就行。”
陸則聞言,把手裏的干玉米棒子扔回旁邊的柴火堆,起身拍了拍手。
許青延則是打開旁邊的大鍋,熱氣蒸騰間燜好的米飯香氣也四溢出來。他拿過幾個碗,每個碗裏盛了些飯。陸則在旁邊看着他,離得近了,少年的五官也能看得清清清楚楚。
不能說多精緻,卻是越看越耐看的類型,五官帶着些斯文的秀氣。用這個詞來形容男性可能有些不太合適,但思來想去,似乎也只有這個詞最合適。YUShUGU.cOm
也難怪原主見了那麼一面就上了心,用盡手段把人追到手。
這種和目前大眾認知中的男子截然不同,帶着久經熏陶的書卷氣息,眉眼中滿是韻味的少年,確實容易招惹那些人的注意。
陸則眉眼微偏,長得再好看也跟他沒關係。
幫忙端着飯菜走到堂屋,夜色也將將要黑,正巧這個時候許母也回來了,見了陸則也是一愣,隨即便笑了。
看到桌上的那一盆兔肉,她愣了愣,又想起廚房外面的那頭羊,卻也沒多問什麼,而是熱情地招待陸則吃飯。
“家裏也沒什麼好東西,就隨便做了些。嬸子不知道你今天來,不然肯定早點回來!不過青延的手藝也不錯,你嘗嘗!”
陸則對許青延淡漠,對這種長輩態度卻是溫和,聞言笑着開口道:“青延是跟嬸子學得,手藝自是不能差,這些菜比我在城裏吃的都好。”
許母立即笑開了一張臉:“你喜歡就好,喜歡以後就多來嬸子家,你自己一個人做不住飯,來嬸子家也就是多添一雙筷子的事兒,千萬別客氣。”
這種時候陸則自然不能說不敗了人家的興緻,只笑着應好:“嬸子以後別嫌我煩就成。”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席間許父問他以後有什麼打算,陸則說:“明天去城裏看看,有沒有什麼活計,總不能再像現在這麼混下去了。”
許父點頭道:“去城裏好,你爸媽以前在那邊留的都有些人脈,你去拜訪拜訪那些叔叔阿姨,說不準能找到個不錯的工作。”
陸則笑:“只看看能不能碰碰運氣了。”
許母說:“你人聰明,又有之前的基礎,應該不難找個工作。”
之前的基礎自然是指以前在廠里工作的基礎。
陸則只笑了笑沒說話,許父想了想又道:“去城裏的話你想怎麼去?天兒這麼冷,還騎自行車?”
陸則自然不願意,去縣城一趟騎車也得一個多小時,夏天就算了,冬天實在冷。他問:“我看看明天村裏有沒有要去城裏的牛車,順便蹭一道。”
許父笑着說:“那就巧了,也不用牛車,村長家明天就去縣城,晚上還回來,你明天就坐村長家的拖拉機去吧。”
他又看着許青延,道:“青延你明天也順便去一趟吧,把你媽收的那些山貨和我做的幾個筐子也都帶上,也省得以後再跑一趟。”
許青延把嘴裏的飯咽下去:“好。”
許父道:“等時候明天早上,我讓青延去叫你。”
陸則只說:“謝謝叔。”
許父揮了揮手:“謝什麼啊。”
吃完飯,陸則就要起身告辭。許父忙撐起身子道:“那頭羊你自己拿回去!你的心意叔明白,但叔不能占你的便宜……”yushugU.СOm
陸則打斷他:“叔要真明白就別跟我說這些了,不過就是一頭羊,我爸媽要是還在,再怎麼感謝也不為過。您別嫌我年輕不懂禮就好。”
“這是哪的話!”許母也道:“一碼事兒歸一碼事兒,那情況誰見着了都不能不管……”
“但偏偏就是青延把我撈上來了。”陸則笑:“嬸子您再這麼客氣,以後我可不敢再來您家了。”
許父許母一時沉默。
陸則說:“時間不早,我就先走了,叔嬸改天再見。”
許青延默默起身:“我送你。”
許父看着兩個孩子一前一後走出去,和許母對視一眼,心裏也不知道是什麼感覺。
村裏的土路上一片漆黑,只有家家戶戶透出來的燈光能夠提供些零星的照明。
兩人相攜走着,肩膀一前一後地錯開,彼此之間相對沉默。
許青延抿着唇,主動開口道:“明天村長家走得早,天蒙蒙亮就得出發,到時候我去喊你。”
陸則應好。
許青延又說:“我今天拾的柴應該還有一些,缸里也有我打的一點水,天冷,回去后你記得燒點水暖暖再上床。”
陸則說謝謝。
村裡也就那麼大的地方,不過一會,就到了陸則家門口。
陸則站在門前,垂眸看着只到他鼻尖的人,少年才十七歲,這些年營養又不好,之後好好補補,應該還能再長高一點。
陸則心裏毫無思緒地想着,又忽然覺得高不高的跟他有什麼關係。
許青延得仰頭看着他,這個時候才意識到他比自己要高多少。
他嘴角扯平,沉默半晌,才算說明了今天的來意:“那隻羊……謝謝你。”
陸則說的很簡單,不過是一頭羊。但那是頭成年的公羊,體重少說有二百斤,若是放到城裏去賣,賺的錢不說能解決許家的困難,最起碼能讓他們過個好年,連帶着明年一年都能鬆快一點。
最重要的,是母親不用再心心念念地為父親的葯錢發愁。
陸則看着他,慢慢道:“我自認為我的命應該是要比一隻羊要金貴一些的。”
許青延抿着嘴唇沒說話。
陸則說:“一隻羊就讓你和叔叔阿姨說了無數聲謝,那你救了我一命,我又該怎麼還?”
許青延抿着唇,小聲開口:“不是這個意思。”
陸則眼瞼輕斂,看清他的神態,心裏忽然跳了跳。
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因為他的言言有時候心虛的時候,就是這幅乖順的模樣,小聲卻又認真地開口。
陸則心自暗哂自己當真是看誰都覺得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也不過才這麼一天而已。
他說:“我也沒什麼意思。”
“我平時再混,知恩圖報的道理還是知道的。”他轉身打開院子門,對他說:“行了,不早了,先回去吧,明天不還得早起?”
許青延張了張嘴,陸則直接推門而入,轉過身扶着門扇對他道:“屋裏什麼東西都沒有,就不留你了。”
許青延與他對峙片刻,到底還是往後退了一步:“那我就先走了。”
陸則看着他轉身離去的背影,片刻過後果斷鎖上了門。
777在腦海中問:【宿主,你不去送送他嗎?】
【送什麼?】陸則朝着廚房走去:【就那麼一點路,還能出什麼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