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天機雲錦,剪裁妙處

第二百九十一章 天機雲錦,剪裁妙處

前往艾格諾爾.恩辛加選手所在房間途中,唐珺曄直接捨棄了乘坐電梯的選項,後方的一位軟件工程師與數名電氣維修小組人員眼睜睜看着她從一層大廳跳到第六層的高度,藉助恩辛加選手所在房間的窗檯,她用那看似纖瘦的右臂支撐住身體,又用左臂打開窗戶翻了進去,眾人只來得及看到一閃而過的飛仙髻髮型。

“也許是觸發了之前測試中未曾發覺的BUG,目前恩辛加選手生命體征一切正常,我會嘗試直接手動將她喚醒,”唐珺曄的聲音從房間內傳來:“如果我沒有成功的話,那就拜託你們對這台儀器進行維修了。”

……

巴格達本地時間十月十日上午11點整,烏魯克神廟天堂之屋的某個大號房間內,當地世俗的統治者—吉爾伽美什來到了三十餘位選手面前,昨日凱莉莎利用“蘇生號”脅迫眾人交出心瓷的舉動並未成功,因為…

“看,靈體線,很神奇吧。”

昨日從埃利都緊急趕來的鍊金術士用手指甲碰了碰極度纖細的藍色長線,說它是單獨從毛衣上扯出而後截斷的話也不會有什麼違和之處,事實上,靈體線的來源是心瓷—遊戲內每位選手以及NPC在心臟部位都會具備的內置器官。

“生命為紅,靈體為藍,良知為黑,悟性為白,靈魂為金,”賽義德將目光轉向被藍色長線捆綁的凱莉莎:“喏,這下不用勞煩您親自動手掏我們的心窩子了,是不是很驚喜?”

“那器官本質上其實就是顏色因人而異的毛線團吧,”康德坐在“鉤針”式顯微鏡旁觀測着從自己胸腔內剛取出來的心瓷,身後還排着手捧彈珠裝物體等待使用一京倍顯微鏡觀測自己所擁有心瓷的長隊,主動做手術取出該器官並不會致使選手在遊戲中死亡(註:一京的大小是一億億):“紅色的生命線都已經沒了,剩下四種線各自僅有一根,但彼此纏繞的形態並無明顯規律可言,說起來,靈魂的顏色果然是金色的,就和胡安·拉蒙·希梅內斯所寫的一樣。”

“設定頁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更新了。”在海量連結內,格蕾總算找到了《靈魂的顏色》,摘錄如下:

“…

是黃金造成了陰影;

你的顏色,你的靈魂的顏色;

因為你的雙眼要造成你的靈魂。

那是我的安寧,我的信心,我的太陽;

…”

“只要將靈體線製成的布匹裹在身上就能進入量子態,光子糾纏對可以將個人信息瞬間傳輸到任何地方,不過我想,汞海危機可沒那麼容易被解決。”

筱浸漪身着看似平平無奇的藍色披肩,那是他在行星尼那布意外收穫的產物,正是憑藉著這件神器,他才敢於在烏魯克與凱莉莎見面並將她輕鬆挾持。

正如他所言,自由空間量子隱形傳態目前僅能傳遞信息而非實體,但遊戲內的玩家存在本身就是信息。

“吉爾伽美什,你為何來此?”凱莉莎調整了一下姿勢,好讓後背抵住床頭櫃,這樣一來肌肉的酸痛可以得到緩解。

“諸位無需多慮,我們可以回顧一下有關“天命”的設定。”身材魁梧的金髮男子給出提示:“既然我出現在這裏,說明遊戲進展已經達到了觸發重要劇情的地步。對了,不必可以查找信息,我再重複一遍。

第一條:神的干預對於解決無法用科學解釋的神秘或神秘問題是必要的。

第二條:具有深刻宗教或精神傾向的人有能力影響神性。

最後:所以,以潛力兌換天命。”

“我有一個問題,”盧卡.安德烈斯舉手提問道:“這裏的神真的是指伊南娜和恩基這類的七主神嗎?”

原本不會出現這樣的問題。

選手們普遍認為分管星界中七顆行星的主神是解決預言危機的關鍵,從表現上來看,烏圖一手製造了恆星沙瑪什;恩基將凈界的大量甜海水引至七顆行星用於創造生命;伊南娜用佩劍瞬間斬斷999枚克服中子簡併壓的彈珠“月亮”,並讓它們的密度恢復至正常水準來填補行星空缺;南娜犧牲月亮來幫助伊南娜修復千瘡百孔的烏魯克;恩利爾僅憑一己之力便藉助潮汐鎖定將尼普爾剝成數瓣;寧瑪赫主導了全體生命的基因圖譜繪製工作,是主神之下眾生的設計師;阿努則是最初率領其餘主神來到新月系並指揮他們開展工作的存在…

按理來說,如此強大的表現力無愧於神靈之名。

註:中子星物質現實中通常無法保持彈珠大小,根據泡利不相容原理,費米子(自旋為半整數的粒子)組成的系統中,不能有兩個或兩個以上的粒子處於完全相同的狀態。中子之間具有強大的排斥力,天體的引力剛好可以與其抵消,而當引力不足時,中子星物質則會發生潰散,正因如此,“微縮月亮”同時應用了引力波技術來幫助維持形態。

“所以,閣下為何懷疑?”吉爾伽美什臉上保持着意義不明的微笑。

“因為伊南娜女士的行動。”

按照遊戲流程,十月十二日當天預言必定會實現,倘若埃利都那“沉汞的棺槨”稱號成真,汞海將大概率徹底毀滅星界生態,這樣的結果對於七位主神而言無疑是有害的。

“全知全能,這樣的讚譽不屬於人類,而是屬於神明,”盧卡侃侃而談道:“但根據我和恩基先生相處的經驗,星界七主神絕對無法適配該屬性,否則伊南娜女士先前不會出動蘇生號來威脅我們。”

凱莉莎絕不會魯莽暴露自己的最終意圖,她在出手之前必定已經確信這一點:威力達到一定程度的武器足以對主神產生威脅。

“在此請容我提出異議,神的干預對於解決危機是必要條件而非充分條件,以十字教為例,一神教之中的神的確全知全能,可多神教則不然。”處於北歐神話體系的女武神格蕾糾正道:“諸神黃昏便是最直觀的反例,希臘神話中的多數神靈更是直接表現出人格化傾向,顯而易見的是蘇美爾神話同樣可歸類於多神崇拜譜系,所以閣下的論證並不能稱之為可靠。”

“如果我說他的結論正確呢?”吉爾伽美什說出一個令眾人始料未及的事實:“推論過程錯誤但結果正確,這樣的情況並非罕有。”

天命詞條下的神,不是七主神。

“那是誰?”很快有人忍不住發問。

“很遺憾,這個問題的答案得由你們自己去尋找,好了提示到此為止,我要和好友恩奇都一塊去打獵了。”吉爾伽美什向眾人展示他腰間綁着的合金匕首,在烏魯克科技如此發達的情況下,使用如此“復古”的武器無疑令人費解。

“要是用上高科技設備的話,哪會有打獵的快感呢?有人想加入的話我沒意見,只要和我一樣帶上冷兵器就行。”

“預言危機就快來了,你怎麼還有心思去打獵?”韓國選手崔允熙的精神一直緊繃著,她對吉爾伽美什的舉動感到不可思議。

“好了,現在從引導模式恢復至正常模式,”盧加爾班達之子、烏魯克歷史上的第五任君主、美索不達米亞神話中的英雄人物皺起眉頭,目光投向凱莉莎:

“連這個性格殘忍、反覆無常的魔女都無力對抗即將到來的汞海危機,你以為我會絕望嗎,大錯特錯,一想到高高在上的神靈都會有被毀滅的憂患,這可太值得慶祝一番了,唯有在這樣的末日面前,生命才會閃耀着平等的光輝。

你難道從未見過那些騎在別人頭上作威作福還要他們唱讚歌的人物?說實話你面前就站着一位呢,從前我也是令百姓憎惡的暴君,直到結識恩奇都之後才體會到多數平民百姓的不易。

人和神的慾望都是無止境的,過去的月墜千回之厄足以說明這一點,那些沾沾自喜將中子星物質帶在身邊以此炫耀的蠢貨固然死不足惜,可那些被波及的無辜者又何其之多,他們因為那些貴族富商的私慾而死,可真能體現出烏魯克制度的優越性啊。”

難以辯駁。

也無需辯駁。

“感謝吉爾伽美什先生提醒,恕不遠送。”筱浸漪向他頷首,待這位三分之二為神三分之一為人類的蘇美爾英雄走後,他只用了一句話便讓在場所有人的心情平靜下來。

“我們來此,不是為了被遊戲難關打倒的。”

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

……

“看到盡頭了,全是冰。”來自美國威卡魔法結社“長影燭燼”的選手克洛伊.米勒駕駛渡船試圖抵達地圖邊界,她在遊戲第五天16:55獲得了成功。

“根據外觀判斷,我傾向於是迪爾蒙甜海水凝結成的冰。”西班牙的第二皇女卡諾塔目光凝重地盯着地圖當下的邊界,一路上她們越是繼續前進遇到的冰晶就越多,這種情況嚴重威脅着行駛安全。

“打碎它們如何?”克洛伊.米勒捋了捋自己的長發:“反正回去也來不及了,沒準冰的另一邊是新地圖呢。”

卡諾塔沒有回答,她怔怔地望着遠處破開冰層的半透明彎月型不明物,無數黑色的小型行星像是不約而同地躲在其後共同朝着一個方向飛行,那事物的長度似乎能夠超過整個星界半徑,讓人不得不懷疑是貫穿星系被引力彎曲的一束射線。

克洛伊.米勒也看見了。

“那是…什麼啊?”

通體紅色的繭狀物憑空出現,卻被染匠一手捏住,隨即安放在桌案上。

“相位蛾莫科什的效率還是太低,預計要等到後天我們才能將所有情絲收集完畢。”另一位女工準備將粗糙的雙手伸入染缸,她在右手中指剛剛穿破冰層時便忍不住發表感想:“好溫暖的感覺,就像…”

未等女工想好恰當的比喻,領班便趕來斥責了她,破冰行動戛然而止。

“安全制度我強調了多少遍,不愛惜身體沾上汞水也就算了,影響了情絲的質量又會造成多少損失?”

星際間的每個文明都會有不懈追求的對象:從最基本的生存安全到掌控維度扭曲時間場等等,而霓裳星上的居民們幾乎厭倦了一切用於享樂的事物,有些人使用一種化學合劑塗抹在神經末梢上,他們甘願終日沉浸在化學反應構建的虛假歡樂中;另一些人的手段更加高明,他們只需穿上情絲編織而成的華麗服飾,就能讓自己枯竭的心靈得到充分浸泡,畢竟他們可以同時體驗若干生靈的若干情感。

情絲是情感的聚合物,尋常染坊只能提煉出五種情絲:紅色的生茫、藍色的靈寂、黑色的良肅、白色的空明以及金色的魂悅。

生命不時陷入迷茫,靈體難免趨於空寂,良知面臨肅殺圍剿,悟性常常放空意識,靈魂無時無刻不在燃燒自己,就如雪地中的火堆令人歡悅。

像古代畜養牛羊一樣畜養微觀世界的文明,最後提煉智慧生靈特有的情絲,這是霓裳星當下紡織業的主要生產方式。

女工訕訕地收回手。

“如果讓染缸內的文明覺察到我們的存在,相位蛾帶來的情絲就不能用於紡織了,”領班加重了語氣:“到時候產生的廢品就連時之蛇阿波菲斯都不喜歡吃。”

“那個…品種是維列斯才對。”一旁的染匠小心翼翼道。

“燭九陰,耶加夢徳,烏洛波洛斯…隨便哪個品種都好吧,”領班是個不拘小節的少女:“反正都差不多好看就是了。”

大約兩個月前,霓裳星文明觀測到了時之蛇的出現,這種生物外貌極具觀賞性,能夠在吞下情絲后藉此干涉各個染缸內的文明,它們完全沒有攻擊性,被其餘生物干擾時會嘗試逆轉時間掙脫束縛。

時之蛇偶爾還可以同時出現在不同時間點,它們沒有未來也不會有真正的過去,無法繁衍也找不到上一代,就像是天然存在於宇宙之中。

據霓裳星本地的科學家團隊推測,時之蛇很有可能是某種星際寄生生命體的宿主,只不過目前發現的所有時之蛇體內都沒有發現任何生物,它們進食情絲也不是為了生存所需,更像是偶爾在遊樂園舔一口棉花糖的小孩子不會將棉花糖當作日常餐點一樣(極個別熊孩子除外)。

沒過多久,一個更加高等的文明教會了霓裳星本地人如何飼養時之蛇這種神奇的生物,利用情絲提取出的特殊透明容器就能將它們關起來,那個被稱作“全熵收藏家”的組織並不喜歡時之蛇,但他們樂意看見其它文明對於該生物進行收容。

“話說回來,那群彷彿從冰裏面走出來的原始人真的屬於高等文明嗎?”女工的腦海內播放過那段“全熵收藏家”與“霓裳星織物研究所”相接觸的錄像:“為什麼他們好像有點害怕時之蛇這麼人畜無害的生物呢?”

“大概是討厭變化吧,他們很喜歡讓一個文明永遠保持在固定的發展水平上,並將這些失去發展的文明當做觀賞物降維收藏起來,就像收藏名畫一樣,真殘忍啊,還好他們沒對我們霓裳星文明下手。”

“喂喂喂,我們也沒仁慈到哪去吧。”

領班吐槽着,又將手指向那塊已經即將恢復的洞口:“下次別再戳了,等到情絲全部收集完成後,還會有一小部分保留下來的情感夠讓你們體驗的。”

“哇,那太痛苦了。”女工小聲抱怨道:“留下來的情感可全是雜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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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不科學的平靜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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