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執行官
克勞斯是一名剛剛升職的執行官,執行死刑者。
他有着一頭稀有的藍色長發,皮膚有些被晒黑,眼神堅定卻又疲憊。
帝國初期經歷了血與火的考驗,使人們熱血沸騰,死刑也變得多種多樣了起來。
克勞斯所負責的,是絞刑,一開始只是幫那些老執行官們打打下手,連現場都沒看過。
執行官們必須多次練習,才能讓一切事情很快解決。
現在的克勞斯已經能在10秒內將套索勒住死刑犯的脖子,捆綁住他的手腳。
但他很緊張,他沒有殺過人,在這之前一直是個老實本分的帝國人。
他是這麼認為的,實際上他的業務能力超群,在哪都能幹得風生水起。
不過他還是選擇了這絕大多數人很嫌棄的職業,這是因為,他愛小孩。
每當自己的侄女來自己家裏玩,那還沒有換完牙的嘴裏露出笑呵呵的聲音。
“是那個和爸爸長得很像的叔叔!”
克勞斯就會感到很溫暖,他也喜歡有個孩子,能讓自己用滿是胡茬的嘴親的孩子哇哇直叫。
克勞斯有個朋友,現在已經沒聯繫了。
因為他的那個朋友,姦殺了兩位幼女,卻因為精神失常逃過了死刑。
——精神失常?放屁!
克勞斯常常這樣想,他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
現如今帝國和平安定百餘年,曾經有着極端思想的人早就爛成了泥。
人們開始呼籲和平,呼籲反戰,呼籲取消死刑。
因此,在那些蠢貨日日夜夜的努力下,克勞斯的那個朋友逃離了死亡的懲罰。
這讓克勞斯徹夜難眠,他也因此開始對安眠藥上癮。
為了緩解這種情況,克勞斯辭去了公司高層的職位,選擇當一名執行官。
他想親手,在法律允許的情況下,殺死那些罪犯。
摁下按鈕,踏板滑落,死刑犯跌了下去,系在脖子上的尼龍繩勒出了血痕,死刑犯開始大小便失禁,在絕對的痛苦之中離開人世。
每晚克勞斯都幻想着這樣的場景,開始練習起這件事的他愈發期待。
但他也意識到,自己從未殺過人,臆想誰不會啊,可有多少人能真的做到。
執行日臨近了,克勞斯反倒心慌起來。
他開始翻閱這位落到他手中的死刑犯的資料,以此來緩解壓力。
馬克,自由城警察局爆炸案的始作俑者,摧毀了整座警察局。
無數警察在休息時間突然被奪去了生命,他們的家人哭泣、憤怒,希望能以最恐怖的刑罰懲罰馬克。
馬克只是一個窮光蛋,但讓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這個窮光蛋也能有老婆孩子。
孩子今年7歲,卻突發高燒,久病不起,住院費拖垮了馬克,馬克便產生了想要輕生的念頭。
但他不希望自己死的孤獨,便想要和整座警察局裏的人同歸於盡。
——一個自私的混蛋,倒是該死。
克勞斯如是想到,心情也相對穩定了些。
執行日,克勞斯和其他幾位執行官在刑場等待着馬克的到來。
管教官們押着馬克走進刑場,馬克一臉淡然,眼睛微微紅腫,似乎哭了一夜。
管教官們並沒有解開馬克的手銬和腳銬,這是因為以前有被解開銬子的死刑犯在這裏大鬧了一場。
神父走了過來,在胸口比劃出十字架,拿起了經典。
“悔恨了嗎?我的孩子?”神父的聲音很是慈祥。
神職人員的作用是安撫死刑犯的心情,讓過程變得順利,也能讓那些反對死刑的人呼聲小上一些。
“我悔恨莫及,神父大人,我不應該那樣做,我不應該。”馬克的聲音死氣沉沉,臉上也並沒有虔誠的表情。
——裝模作樣,如果不是死刑,有多少罪犯會真心悔改。
克勞斯將臉撇過去,認為這一幕很噁心。
“來吧,想吃些什麼?”神父指了指身後的桌子。
桌子上擺滿了還算不錯的美食,有甜口的年糕,有芝士四溢的漢堡,各種各樣。
馬克雙手捧起了一塊年糕,微微顫抖着,將臉埋在年糕里,輕輕的啃着。
馬克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哏咽的聲音起起伏伏,卻還在吃着年糕。
克勞斯瞥了眼馬克,露出不屑的眼神。
——那些失去伴侶、失去孩子、失去朋友的人哭的眼淚能淹死你,你那點眼淚又算得上什麼?
克勞斯不耐煩起來,照馬克這樣一小口一小口的吃年糕,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但他不能催促,在在死刑犯沒有過激反應時,全場只有神父有這個資格催促他。
馬克放下了才吃一半的年糕,露出想要嘔吐的表情,但什麼也沒發生。
“最後想說些什麼?”神父平靜的看着馬克,馬克也直勾勾的盯着神父。
“我的孩子,你們…你們確定她和她媽媽能安定的活下去嗎?”
“能,這些我們之前都跟你說過了。”
“那,那些受害人家屬,帝國給予幫助了嗎?”
克勞斯挑了下眉毛,似乎沒想到馬克會說這個。
“會的,在神的指引下,陛下的光輝能照耀到每一個人。”
“好…好吧,我沒什麼想說的了。”馬克看向踏板,似乎認定了結局。
執行官們一同上前,檢查馬克的手銬腳銬,將黑色面罩蓋上馬克的臉,尼龍繩套套在馬克的脖子上。
尼龍繩的那步,是克勞斯負責的,繩子滑過馬克的皮膚時,克勞斯甚至能感受到馬克的顫抖。
馬克站好在踏板上后,其他執行官走開,只留下克勞斯一個人站在不遠處的按鈕台邊。
從神父那傳來神聖的誦經聲,這也讓克勞斯安定了些。
最高級的執行官的口中發出了短促的命令。
“執行!”
——那麼,永別了,該死的混蛋。
“執行官大人,我沒有殺人,那不是我做的。”
克勞斯猛地看向馬克,手臂顫抖起來。
因為馬克剛剛傳出來的聲音,沒有悔恨,只有釋然!
——釋然!為什麼?!
克勞斯的手臂顫抖起來,但他並沒有猶豫,摁下了按鈕。
緊接着,劇烈的震聲衝擊着整座刑場,踏板被抽掉,刑場與地獄連為一體。
馬克很突然的消失在原地,墜入那無數人恐懼的漆黑深淵。
“啊…啊啊啊…啊…”嘶啞的聲音從深淵中傳出,馬克的身體扭動起來,晃的執行台吱呀作響。
克勞斯無數次對比過馬克的資料里的身高與繩子,那套索的長度是他認真調節過的。
但克勞斯沒有注意到,那些,因為他,暈了過去。
醒過來的時候,克勞斯就在執行官辦公室的沙發上躺着,幾個同事看着他,眼神似乎在安慰他。
“不用在意,克勞斯,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同事們這麼安慰着他。
一股酸澀卻從胃裏衝擊喉嚨,同事們像是早就預料到一樣,遞給克勞斯膠袋。
對着膠袋,克勞斯嘔吐起來,把昨天的晚飯全部吐了出來。
“你回家休息會吧,我送你。”一個同事輕輕拍了拍克勞斯的背。
隨後,這位同事便開着他的車把克勞斯送到家裏。
克勞斯回到家中,失魂落魄的打開電視機,然後裹起被子躺在了地板上。
平常克勞斯很愛乾淨,因此地板上並不臟。
他雙眼無神,電視機發出的聲音不小,但裏面的內容克勞斯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冤案?還是什麼?我是不是殺死一個無辜的人了?
克勞斯自我懷疑起來,渾身顫抖着。
整整三天三夜,克勞斯都沒有走出家門,臉上已經長出了雜亂無章的鬍子,藍色長發也亂了起來。
三天,他一直躺在地上,多數時間一動不動,家裏窗帘全部拉上,除了電視機的光亮,家中幾乎漆黑一片。
他的眼睛中佈滿血絲,正看着自己摁下按鈕的那隻手,嘴巴微張着。
——我錯了嗎?
三天以來克勞斯一直在問自己這個問題,他的喉嚨發乾,這麼長時間他甚至都沒喝過水。
“叮咚!”門鈴在這時響了起來,但克勞斯沒有任何舉動。
結果沒一會,門就被打開,似乎是門外的那個人自己敲開的。
“嘖,這年頭當皇子還得學會撬鎖。”那人嘟囔了幾句,接着大聲問道:
“有人嗎?”
見沒人回應,那人皺起了眉頭,接着又問道:
“有人後悔了嗎?想知道真相嗎?”
說完這句,克勞斯彷彿回過了神,慢慢的撐起手臂站起來,可因為三天沒怎麼動,站起來頗為費勁。
幾個踉蹌,克勞斯才站了起來,微微顫抖着,死死的盯着來人。
只見門那邊站着一個男人,男人有着大概高10厘米的莫西干髮型,正打量着克勞斯。
門外的陽光投了進來,男人就站在陽光處,這讓克勞斯眯起了眼睛。
“你是…哪位?”克勞斯的聲音極其沙啞無力。
“果然還是上電視上少了,你好,我叫高鄴,是帝國五皇子,聚天大帝高恆的第五個孩子。”
這一番話並沒有讓克勞斯的表情有什麼變化。
高鄴撓了撓頭,隨後露出了微笑,和善地說道:
“你他媽的,給個反應,我是能解開你疑惑的人,你知道嗎?”
“願聞…其詳。”克勞斯的眼神柔和了些。
“很好,現在,先把自己弄回到像個人樣,然後我們在樓下街角處吃頓飯,哦對了,你記得喝口水再出門。”
說完,高鄴轉過身去,就要走出去。
他突然停了下來,用一種安慰地語氣說道:
“你做的很好,克勞斯,當然,也能做的更好,待會見。”
高鄴並沒有關門,他走之後,門外的陽光完整的照耀了進來,從裏面看像是鋪上了一層白紗。
克勞斯用手半掩住眼睛,然後,悄悄地笑了,笑的聲音很低。
他好像,真正找到了一直以來想要追尋的,那一絲瘋狂,正義的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