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番外之三 邙驚天傳
軒塵宮是一個宗派,但它從不插手道央星域中所發生的任何事務,歷史上,只有三次例外:第一次,軒塵宮第一代宮主源陌挑起了諸天大戰,將蒼茫中所有卷無涯境界的至強存在殺了個乾淨;第二次,軒塵宮第三代宮主葉初晴隻身殺入虛空深處,斬殺虛靈族族長,結束了虛空時代,使道央星域免於覆滅之危;第三次,軒塵宮第九代宮主陌淵塵(化名陌晨)出兵震懾萬族,定下“萬族協約”,禁止星空超級種族(共一百零八個,人族不在此列)間開戰。
軒塵宮,從不是蒼茫間第一勢力,因為無人可與其相提並論。
軒塵宮有三千殿,每一殿都有三千萬弟子以及長老、執事;而軒塵宮亦自成世界,隱於道央星域的星墟之中,與世隔絕,偶有弟子外出遊歷,也皆是品性優異,天賦絕佳之輩。
這九百億人的起源並非來自外界,而是掌生殿中的往生門。
起初的軒塵宮只有不足萬人,他們都是命運坎坷之人,在絕望中死去,而他們的怨魂帶着執念踏入輪迴,便會誤入歧途,從往生門中走出。
這是一種重生,但也是一種痛苦:所有從往生門中走出的人,必須履行某種責任,亦或可以說,是義務。
世人傳說,往生門還有一個好處,那便是“復生”,修為通天者,可以從往生門中找回一個人的往生,若能找齊那個人的前三生之世,使可將其復生。
……
施樂天無聊地發著呆,看着大殿上的天機子口中滔滔不絕地講解着輪迴境的各種特徵,十分無奈。
而殿中的數十位千機殿的弟子則焦急地望向殿外——今天可是諸殿會武的日子,雖說他們天機殿參加不了,但去湊個熱鬧也好啊!
千機殿的弟子們紛紛向天機子投以哀求的目光,但天機子卻視而不見,自顧自地講了下去:“輪迴印是輪迴境的最大特徵,最多會有九重……”
師弟師妹們又將目光投向了施樂天,滿是哀求之色——
“師父,您老行行好,別折磨我們了行不?”施樂天無可奈何地道,不說不行啊,任誰被這麼幾十雙眼睛盯着,都會全身不自在的好吧?!
“折磨?什麼折磨!你作為大師兄不起榜樣作用,瞎起什麼節奏?不就是諸殿會武嗎一天到晚打打殺殺的有什麼好真不知道李家那女娃子怎麼看上你的,除了諸殿會武第一,你還有什麼好顯擺的?真是搞不明白你們這些小娃子的腦迴路……”
天機子對着施樂天就是一頓罵。
施樂天緩緩打出三個問號:這就是你今年不讓千機殿參加諸殿會武的原因
突然,一名中年男子走進門來,他一身瀟洒不羈的黑青色長衫,嘴角處勾着一抹狂傲的淡笑,毫不客氣地開口:“老不死的,在這耍什麼橫呢?宮主有事找你,別在這兒難為這些年輕人了——說明白點,給爺爬,打不過爺就別看不起打打殺殺——擱這酸呢?”
言辭犀利,毫不留情。
一眾弟子皆是兩眼放光:不為別的,只因此人是軒塵宮的傳奇——
軒塵宮,第六座,邙驚天。
邙驚天回身走出殿去,散漫而霸氣。
施樂天忽覺古怪,看向自己的腰間,不知何時,竟多了一塊劍符。
……
他叫邙驚天。軒塵宮第六座。
當他從往生門中走出來時,他撫摸着往生門那瑰麗的紫金色花紋,上面密密麻麻的篆紋上浮起一朵朵雲渦,透映出他過去已往的人生——
而他此刻唯一擁有的,只有一身黑色的長衫,一柄熟悉得令他發顫的劍,他的劍;劍上還沾染着鮮血,她的血。
她走了,早在幾千幾萬年前。
他心中的一個聲音道。
她死了,被你殺的。
一個更為冷冽而殘酷的聲音道。
原來,實力,什麼也不是……
人總是要付出一切的一切,才能挽回當初的差之一念。
咫尺,終成天涯。
他與她曾經同是一方世界同輩天驕中的佼佼者,唯一的不同,便是她的身份——
她是道門的聖女。
而道門,號令天下。
他與她同樣優秀,甚至可以說,他來得更優秀些,打破了史上掌控道源最年輕的記錄,一步步甩脫了那些同齡人,走上了一條不同的道路。
他與她的交集越來越多,兩人也因此暗生情愫。
但當兩人生活在一起后,卻被道門阻擾——
很老套的劇情。
但他不屑一顧,他追求更強的力量,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一切阻撓都將不攻自破。
於是,他殺了道門道首——她的師父,而後,被天下通緝為魔頭。
她淚流滿面地與他暫別,承諾待報弒師之仇后,便與他遠走高飛,隱居世外。
但他不敢告訴她,他就是那個魔頭。
她離開,而他以為,只要他殺盡天下強者,讓她無力復仇,她便能重新回到他的身邊——因為別無選擇。
於是,他進行了一場屠殺。
他桀驁,他猖狂,他是那個世界的最強,但他偽裝了太多,多得讓她失望。
為何彼此相守,又要刃劍相向?
然而,結局並不是如他所想的那般——
他仍記得,那染血的黑袍下無瑕嬌顏口中所吐出的冰冷字句——
“你贏了。”
他贏了她。
然而,勝者什麼也沒有,他什麼也不是。
所以他失去了所有,所以他踏入了這裏——為了追溯她的往生。
他是邙驚天,楚幽劍狂。
刀鳴劍唳覆天下,咫尺反卻隔天涯。
……
“你知道你的使命么?”不知何時,往生門前,空蕩的掌生殿中,一道身着紫金色長袍的人影浮現。
邙驚天沉默不言。
“既然你出現在這裏,你就應當明白,你已是軒塵宮第六座。”那名冷漠的男子指了指邙驚天頭頂的一塊氣勢非凡的白金色玉牌。
上面銘刻着一個“六”字。
“那你呢?”邙驚天毫不客氣地回問道。
我?”那男子臉上浮現出一絲玩味的笑,他隨手從空中扯出一個一模一樣的玉牌,只不過上面是一個“一”字。
“我,龍絕淵——是來看你夠不夠格的。”
“你是這兒的頭兒?”邙驚天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
“頭兒?”龍絕淵啞然失笑,緩緩說道,“軒塵宮第二代——也就是這一代宮主,他叫淵凡,他屹立於超脫之上。”
“超脫之上?”邙驚天皺眉,淡然道:“不過你也只不過就是個超脫吧?”
“你有信心贏我?”龍絕淵似笑非笑。
“別問我。”
邙驚天手中長劍緩緩提起。
“問我的劍。”
數萬千米高的往生門前,數十萬千米的無邊大殿中,一道橫亘古今的凜冽劍光,一閃而過,碎滅時空與因果,而沿途的一切,並沒有被撕裂,而是倒退回於萬年前的模樣——
“這一劍,我要古今無恙,看歲月成殤。”
他的劍鞘,已化為飛灰。
這一劍,從過往到未來,從未贖的罪業到無盡的明天。
龍絕淵的長袍冽冽,抬起了右手:
“寂。”
一切的一切,都歸於平靜。
邙驚天的眼神波動了幾分,眼前的龍絕淵,比他記憶中遇到過的最強者,強上了數籌不止!
“這一劍,我要幻夢成蝶,望星空蒼茫。”
邙驚天目光一凜,手中長劍在那一剎分化為千百萬道劍光,若莊周夢蝶,無邊無際。
龍絕淵目光微凝,一步踏向大地,沐浴於劍光之中,化為一條數百萬丈的展翅黑龍,黑龍身上紫黑色的篆鱗與那無邊劍光交相輝映,蕩漾起充斥着紫意的痕波。
黑龍一掌拍下,輕易地撕碎了那滔天劍海。
“這一劍,我要逆轉輪迴,改往生業罪!”
邙驚天面色平靜,但他的眼中,卻只剩下了痴狂!他的眼眸如同被鮮血浸滿,充斥着無言的悲憤與哀傷。
這一劍,無形無跡,因為它斬在了往生上——他自己的往生,亦是整個蒼茫的往生!
龍絕淵仰天龍吟,身後黑炎繚繞,滔天而起,一道恢宏的虛影垂落:
“天隕·龍炎燼。”
一道恐怖的黑色光柱擴散,橫掃着周圍的一切物質,這一刻,連往生門上的光暈,都在劇烈地搖曳着。
而後,劍與龍炎相觸,掀起毀滅一切的風暴。
許久,一切歸於平靜。
“你有這個資格。”龍絕淵看了他一眼,洒然離去。
“之後每年,我都會挑戰你一次。”邙驚天看着龍絕淵離去前的那片虛空,淡淡開口。
之後,已是數萬億個年頭。
上一世,他叫邙驚天,世人稱他為楚幽劍狂。
這一世,他仍叫邙驚天,卻已不再為劍而狂。
他,是來找回她的。
……
列戰殿上,一名黑衫少年負手而立,他看上去只有十七歲上下,但他的神色間,透着一股與他的年齡完全不相符的沉穩與威嚴。
他叫陌淵塵,也叫陌晨,是軒塵宮第九代宮主。
他的身側侍立着一名絕美的白髮少女,少女名叫孟靈雲,是陌淵塵的劍侍。
而列戰殿中共有十九席大座,主座在上,另十八座則在大殿兩旁排開,氣勢非凡;王座皆由黑曜石構築,其上點綴着無數星睛石,瑰麗無比,顯示出座位主人崇高的地位。
那十八座中,十七個座位上已坐了人,唯有陌淵塵左手邊第六席空着。
“邙驚天呢?今兒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宮主都回來了,也不見他來參見參見?”右手邊第七座上的人含笑開口,率先打破了大殿中沉悶的氣氛。
“今兒滿殿會武,那個老不要臉的去欺負那些小瓜娃子了。”左手邊第四座上那人冷哼道。
聞言,孟靈雲尷尬苦笑:“若不是這麼有個性,他就不叫邙驚天了……”
“雲冽蒼,你們倆還這麼喜歡互杠?”左手邊第一座上的龍絕淵無奈道,他算是服了這兩貨的無聊程度了——這都幾萬億年了,這還懟得下去?!怎麼還沒詞窮呢?!他耳朵都快起老繭了!——就特么離譜啊!
“他不是一天到晚到處挑戰么?”左手邊第三座上的男子挑了挑眉道,“從第二代宮主挑戰到第九代……每次宮主回來他都會挑戰宮主一次,按理說,這次他也不會例外吧?”
話音剛落,一道快到無法形容的劍光直指陌淵塵——
這一劍,彷彿還未出鞘,劍鋒卻已逼臨!
陌淵塵抬手,伸出兩指,將邙驚天的劍鋒輕輕夾住。
陌淵塵看着自己額上兩絲血線,笑道:“看來,你也踏入劍心萬化的那一步了。”
邙驚天瞥了陌淵塵一眼,對他的稱讚不屑一顧,淡淡地從口中吐出三個字——
“我贏了。”
陌淵塵的笑容僵住了,旋即咬牙切齒道:“給我往死里打!我看這貨長不長記性!”
“好咧!”雲冽蒼第一個起身,往邙驚天臉上招呼了過去,“謹尊宮主命令!”
孟靈雲掩嘴直笑,而其餘十六人面面相覷,十分無奈。
……
邙驚天站在往生門前,出奇地沉默。
這是數萬億年來的第數千萬次。
不知何時,陌淵塵出現在了他的身後:“為什麼不去找她?你忘了你的目的么”
“機會只有一次……我怕我……我不找回她——畢竟,她對我真的很失望……”邙驚天一反往日的瀟洒,卻顯得出奇的落寞。
“與其徹底絕望,不如留個念想……”
他自嘲一笑,痛苦絕望。
“我記得,你叫邙驚天。”陌淵塵冷冷地道,“但你的臉上寫滿了“懦夫”二字——”
邙驚天憤怒回身,他的劍架在了陌淵塵的脖子上。
“你的心亂了——所以劍也慢了。”陌淵塵從容不迫,似乎根本不把邙驚天的劍放在心上,而他的手中,出現了一輛平凡至極的白玉色石劍,瞬間點在了邙驚天的劍上,將其彈開,而邙驚天眉心處,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紅點
凡劍·塵緣,它是世上至凡之劍,它具有無視世上一切東西的能力,包括天魔,甚至是王劍·王闕。
而剛才,那一瞬,陌晨的劍已輕點在了邙驚天的眉心處。
“如果我想,你已經死了。”陌淵塵毫不客氣地道,而後轉身離去,淡淡地拋下了一句話——
“不過,這才像邙驚天——你自己抉擇吧。”
邙驚天愣了愣,神情由憤怒轉為愕然,而後是感動,最終盡數化為堅決。
他義無反顧地走進了往生門,一如當年他走出那般。
他,是來找回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