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日記
“2028年5月24日,晴天,或許不是晴天。
正在看這本日記的人或者是其他的什麼,你好,這是一本日記,日記是一種用來記錄每天發生的事情以及感受的載體。也許此時的你對日記是什麼並不熟悉,但對於這種相對複雜的表述,你應該能更加得心應手。
如果你不記得你的名字,你叫林欶。而如果你記得自己的名字,麻煩你還是仔細回憶一下林欶這兩個字,它是否熟悉?不要着急,記不起來也沒有關係,從現在開始,忘記你之前的名字,你叫林欶。
總之,你好,林欶。看到這裏,如果你真的忘記了很多事情,但又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不要驚慌,你不是失去記憶了。
你只是瘋了而已。
或許你不明白瘋了是什麼意思,請相信我,也就當作是相信你自己,不要焦慮,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接下來的日記內容,能夠幫助你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不叫林欶,但是你叫林欶,你沒有瘋……”
嘶啦一聲,寫着上述內容的紙被一雙手用力地從筆記本上撕扯了下來。坐在書桌前的,是一個蜷起身軀的瘦弱年輕人。他的皮膚並不算白皙,但面色透着病態般的蒼白,此時年輕人的右手攥着圓珠筆,左手將剛才的紙張攢成一個小小的團。
他的雙手修長且纖細,只是骨節有些粗大,長時間未經修剪的指甲並未藏着什麼臟污,手背隨着揉搓的運動,青色的血管若隱若現。
他叫林欶。
鬆開手裏的東西,名為林欶的年輕人站起身來,穿着寬鬆的睡衣從他的房間出來,轉而向著衛生間走去。
水龍頭冰冷的水拍打在林欶的臉上,打濕了他的面龐和發梢,同時也讓他清醒了許多。
林欶覺得自己的時間不多了。這個時間並不是距離肉體死亡的時間,他睡衣之下的身軀雖然羸弱,但是也還算健康,沒什麼大毛病。真正讓林欶擔心的,是他清醒的時間,距離他真正走向瘋狂的時間。
仔細地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光潔的鏡面忠實地還原了林欶的相貌,並不似恐怖故事亦或是瘋人眼裏充滿未知。
林欶相貌並不算出眾,頭髮有些許的長,到了能梳起辮子的程度,偏分髮型,自然微卷的劉海差點蓋住一隻眼睛。不算很深邃的眼眶裏,裝下了一雙略有疲憊的狹長雙眼,眼距有些寬,黑棕色的瞳仁反射着主人精神不穩定的狀態。鼻樑不算高挺,鼻翼也並不寬,顴骨下略微凹陷的臉頰讓它看起來並不那麼小巧。薄薄的嘴唇讓他看上去有些危險也有些戲謔與刻薄。
林欶看了看青色的胡茬,下意識去拿剃鬚刀,想了想卻放棄了。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時間不多了。”林欶再一次在心裏強調。不知怎麼的,似乎總有各種意外思緒干擾他去完成他本想做的事情,就像剛才那張廢稿。那篇日記寫到一半,林欶突然就不知道自己在寫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該寫什麼了,只好來衛生間洗把臉冷靜一下。
他終於想起了自己要做什麼,他要給自己解釋清楚發生了什麼。
從衛生間出來,林欶慢吞吞地磨蹭回房間,重新在筆記本上寫下內容。
這一次,他沒有寫下‘你不叫林欶,但是你叫林欶’這樣自相矛盾的話,而是得以繼續往下完成日記的內容。
“2028年5月24日,晴天,或許不是晴天。
正在看這份日記的人,
你好。
你叫林欶,也就是我,我叫林欶。也許是我瘋了,也許是我沒有。
最近一段時間,我發現周圍的一些,事物,或者說事實,變得有些古怪。那不是應該存在於現實世界的現象,我不知道該怎麼和已經瘋了的自己解釋,或者說我也不知道是我瘋了,還是我發現了世界的真實。
總之,我所理解的世界的應有的常識,似乎發生了變化。
最開始,是小區樓下的一隻母貓,按照常識來說,貓的孩子應該是小貓才對,請你順便記住這一點。可我發現,在那隻野貓身邊的崽子,居然全都是小狗。不過小狗嘛,也挺可愛的,我當時也沒有細想,興許是誰家的小狗扔了不要,這野貓把它們當成自己的孩子了呢。
但是三天後,我碰巧又遇到了它們,那時候那三隻小狗正圍着野貓喊媽媽。我愣了一下,嘴巴里不由自主地發出了疑惑的聲音。興許是這一聲打擾了它們,那三隻小狗轉頭看向我,在我沒反應的時候一邊喊着媽媽一邊朝着我跑來。
我當時頭皮發麻,雞皮疙瘩從後背起到了脖子,我終於反應過來,不是我能聽懂狗語了,而是它們真的在喊媽媽。
這裏請你記住,狗是不會說人話的。它們不是人類。
我逃也似地往家的方向跑,跑到一半被隔壁單元的李奶奶給攔住了。李奶奶是居委會選出來的樓長,平時會幫着居委會幹一些瑣事,你不必理解這些,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和她是認識的。
她看見我驚慌的模樣,趕忙問我怎麼了。我當時也沒有隱瞞,也顧不上李奶奶會不會覺得我在發瘋,一五一十地訴說了實情,說完我便要拉着李奶奶去證明給她看。
沒料想李奶奶聽完竟然笑着數落我沉不住氣,有了點好消息就慌慌張張的。
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好消息是什麼意思的時候,李奶奶卻突然甩開我的手,自己朝着野貓的方向走了過去,她的力量之大差點甩了我一個跟頭。
‘教了好久,它們終於會叫媽媽了’,走在前面的李奶奶是這麼說的,我記得很清楚,她一邊說著一邊回頭看向我。在此之間,我都不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恐怖。
因為我看到了李奶奶的面頰和她前半邊的頭骨不翼而飛,只留下了一個窟窿,就像被什麼從前面挖開了一個洞。那張窟窿臉里塞滿了貓頭,它們擠在一起,一雙雙貓眼直愣愣地盯着我,我能聞到撲面而來的腥臊氣息。
我頓時被嚇得不敢動彈,想要張嘴卻聲音卻卡在喉嚨里,一個字都說不出。
‘媽媽。’李奶奶空心的頭顱里的貓叫道,似乎是怕我聽的不清楚,它們張大了嘴又喊了一遍,‘媽媽!’
這裏請你記住,貓也是不會說人話的。它們也不是人類。
張大的貓嘴裏劈里啪啦掉出來許多眼珠,因為離我很近,所以我看得很清楚,同樣聽得也很清楚,那些眼珠掉在我的腳邊,它們所連接的肉芽在地上不斷地蠕動,同時發出了汪汪的狗叫聲。
我忘記自己是怎麼逃回家的了,我用我輩子最快的速度奔跑,並花了很久去思考這件事情,讓自己克服恐懼,尤其是我隔了幾天看到了正常的李奶奶之後。我常常在半夜因為那些小動物而驚醒,可那野貓和小狗,我卻再也沒看到它們。
這件事我誰也沒敢告訴,因為我怕我自己被當成瘋子。這些事情很不合理,那些眼珠沒有發聲器官,它們理應是發不出聲音的。不過這些,和李奶奶的變化比,都是小事了。我也藉著再次遇到李奶奶的機會,找借口旁敲側擊過那天發生的事情,卻得到了沒見過我的答覆,這讓我很是費解。
不過我的擔心很快就用不上了,因為不對勁的事情慢慢變成了常態,甚至昨天隔壁單元里突然飛出一個頭顱停在我的腳前,一具渾身長滿嘴巴的肉體躺在不遠處的門口。我對這些異常感到熟悉和麻木,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多久
請你記住,人應該只有一張嘴才對。
其實不對勁的事情太多了,並且未來發生什麼我也無法預測,寫下這些意義不明的警告其實沒有任何作用,但是我還是想給自己留下些應有的東西。
你好,林欶。看到這裏我不知道你,也就是我,會是什麼心情。疑惑,恐懼,認為我瘋了,或者認為這些是什麼惡作劇,亦或者你真的不是林欶。這些都無所謂,接下來我想表述的,是我從出生開始,22年以來最大的秘密。
我認為我不是生活在這個世界的人,我的世界和現在的這個可以說是一模一樣,但是在我看來,它們並不一樣。
我知道這很矛盾,我也說不出我為什麼有這樣的感受。但是這些想法並不是在我發現了這些異常之後,給自己找的一個理由:一個臆想出來的原本世界。
我從很早開始就發現了這件事,也許是從一個路人開始,後來是一個同學,老師,最後是父母。他們都和我想的不太一樣,每生活一天,我就多一份割裂感。
也許我真的早就瘋了。
如果你真的不是林欶,那你應該是我的精神病醫生吧。
那麼醫生,請你幫幫我好嗎。”
寫到這裏,林欶終於放下了筆。他沒有合上筆記本,而是徑直爬上了床鋪,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5月底夜晚還是比較涼爽,即使林欶沒有開窗。
然後林欶便打開了窗。
一股強有力的風隨着窗戶打開迎面而來,林欶趕忙又關上了窗戶,這怪他從不看天氣預報。
這股風吹亂了林欶的頭髮,也把他放在書桌上的日記本吹亂,如果這時候林欶看向日記本,他會驚訝的發現,這日記本上的每一頁都寫着:
“2028年5月24日,晴天,或許不是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