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回 鹽鹼梆子
(一)
保東去商店買了一身嶄新的衣服,對照戴桐城借給自己的衣服。
他買了一件貴的。寫了張紙條,“戴哥,謝謝。這件衣服還給你”,然後估計戴桐城要回家時,放在戴桐城的住所的門口。遠遠地,保東看了戴桐城進了樓宇門,才笑着離開了。
戴桐城在門口,看見了衣服,拿出了紙條。他讀着,陽光從樓道的小窗戶上透過來……他覺得暖暖的。
戴桐城與保東跳河救人的時候,很多市民用手機記錄著,視頻在各個平台火了起來。摩托車前,王雙然力推戴桐城的視頻,隨後也在運河監控裏面被發現,被工作人員放到了網上……“酒醉司機肇事,三青年見義勇為”的報道也在當地晚報刊登出來。
王雙然正要出院,聽醫生說那天救人的小夥子,叫保東的,又過來換藥了。
她飛出病房,在急診的處置室遇到了剛換完葯的保東。
“謝謝你。”王雙然握住保東的雙手。
保東臉紅了,“正巧碰上的……”
兩個人就在急診室的條椅上聊了起來。
“你才是女英雄。”保東說,我看到了那天的視頻,你是救人才被肇事摩托車拖下運河的。
王雙然說,你才是英雄,用頭砸冰,“謝謝你,保東哥。”
得知保東平常蹬三輪運貨物為生,王雙然說,“我們集團有兩個大型的活動,佈展搭架子你能做嗎?”
“能做。”保東說,戴桐城戴哥也給他介紹了佈展搭架子的活兒,“可是跟你說的是一回事……”
嗯嗯。應該是。王雙然笑了。
“以後,有這樣的活兒,我替你留意着。”王雙然接著說,“一會兒,我請你吃個簡單的午飯,你不要推辭啊。”
保東笑了。
王雙然把保東領到了謝奶奶的“愛心餐廳”。一進餐廳,謝奶奶喊了一聲,“英雄來了——”
王雙然與保東一看,愛心餐廳的牆壁上掛着王雙然、戴桐城、保東的救人的視頻截圖。截圖上面寫着幾個紅色的美術字:我們的榜樣。餐廳的志願者與吃飯的客人都站起身鼓掌,王雙然與保東紅着臉擺着手想退出去。謝奶奶連忙對大家說,“咱們個人忙個人的,讓雙然與保東靜靜地吃頓飯,好不好?”說著,她把王雙然與保東安排在一個偏僻的角落。
吃完飯,王雙然與保東又來到那個驚心動魄的橋面。被肇事摩托車撞壞的欄杆已經換好。王雙然與保東聊起了自己的家鄉,江南的霧,江南的山,江南的牛……保東跟王雙然說起自己家鄉的鹽鹼梆子,土得掉渣的詞語演唱一個個古往今來的鄉間故事……
兩個人越說越興奮,都恨不得把對方帶到自己的家鄉看看。
保東的手機響了,李花打來了電話……
“公司忙,我學的東西太多,剛從網上看到你的消息。”李花說,“你傷得重不重?我這邊太忙,大事小情太纏手,也不能去看看你……”
沒事的,你忙你的。保東掛了電話后,對王雙然說,“一個老鄉……”
“女老鄉?對你挺關心的呀。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也許吧。”保東說,“都過去了……她哪還能再看得上我?我們之間談不到一塊了……”
王雙然看着保東,眼睛直直的。
保東唱了幾句鹽鹼梆子:“說那個漢子哎得自重,不要把那個美人啊圈養在家中,該成木蘭哎咱不能攔,把那個祝福哎藏在心中……”
王雙然聽得痴了。
(二)
大鵬物流園資助的滄海文化春節佈展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連着兩天,王雙然沒有看到保東,就問保林王。
“保東跟着大篷車演出呢——臨近春節,鹽鹼梆子的演出多,人手不夠,團長就三番五次給保東打電話。”保林王說,保東唱得是真好,早晚得跟着大篷車當演員。
他去很遠的地方演出嗎?王雙然問,保東還回來嗎?
那得看他的性子了。一哼哼上鹽鹼梆子,他性子野着了。保林王介紹說,“保東今天就在離咱們不遠的一個村裡演出——那個村叫小李辛庄。”他說,“鹽鹼梆子大篷車”的戲是從方圓幾百里的鹽鹼地了里“長出來”的。大篷車滿載着這樣的戲,就是給鹽鹼地里的老百姓看——家長里短、英雄末路、鬼怪狐仙……一談起鹽鹼梆子,旁邊一個裝卸工就哼哼起來,“夕陽沿着鹽汪子灑下金光,印照着一群群上下翻飛的鳥翅膀……”王雙然聽着鼓起掌。保林王說,“保東不在,他才敢唱,保東一亮嗓子,他哪還敢張嘴?!”那名裝卸工連連稱是。
春節臨近,“鹽鹼梆子大篷車”四處轉。保林王繼續介紹,前幾年梆子劇團收入不行,保東需要掙錢,才拼蠻力掙,可他沒有忘記鹽鹼梆子出發前,一有空就哼幾句,翻來覆去細細打磨。有時,保東還翻開筆記本,寫滿了他聽到的觀眾對鹽鹼梆子的評價和建議。
“前些年條件艱苦,唱鹽鹼梆子的往往分散住在老鄉家中過夜。”保林王說,“現在條件好了,演員們的收入也提高了——保東早就動心了!”
王雙然開車找到小李辛庄時,正是中午,保東與演員們正在大棚伙房裏吃飯。看見王雙然,保東竟然沒有驚訝,還遞給王雙然兩個包子,一肉的一素的,“那邊有水,先洗洗手,順手拿個碗來,有湯喝。”
王雙然就坐在保東對面吃了起來。
保東介紹說,這個鹽鹼梆子劇團的歷史很悠久,當初是由我們村的幾位民間藝人發起的。還曾經“國營”過。劇團的團長是他表叔,60多歲了,在劇團里呆了40多年。保東從小跟表叔學藝,大年跟前就跟團演出……劇團現在有30多人,這些年,他們的大篷車從這個村莊轉移到那個村莊——大篷車也從拖拉機換成了能帶組合舞台的大卡車……不管走到哪裏,鑼鼓聲響,慷慨激昂。
在農村演出不容易。保東說,早些年他跟團掙得不如干建築,更比不上進城蹬三輪送貨。這些年,雖然待遇提高了,但好演員還是一個個跳槽,“不能眼瞅着黃了……”
“好消息越來越多,上級專門派人來考察‘鹽鹼梆子大篷車’的演出效果,還派來了一家企業專門指導大篷車的改裝方法。”保東說,“鹽鹼梆子大篷車”要成為“文化大篷車”了!他試着拿起筆寫劇本。每次演出,只要不上場,他坐在觀眾中觀察大家的反響,“我還想把謝奶奶搬上舞台呢,你看行不行?”保東說。
好!王雙然十分激動。
鹽鹼梆子是這個地方群眾基礎最為深厚的藝術形式,保東說,他們無論走到哪兒,都深受歡迎。可是,他深深地感覺到,僅僅滿足於演出那些傳統劇目——吃老本是不行的,還需要不斷根據身邊的典型人物和故事創排新劇,“和親身見聞相結合,演的流暢,觀眾看了也親切……”
演出定在下午兩點。1點10分,保東與演員們在後台開始收拾戲服、化妝。
大幕拉開了。
鹽鹼梆子的傳統諷刺喜劇《牆頭記》上演了——這是講述兄弟二人不願贍養父親,後來又因貪財遭到懲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