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回 趙玲玲怒罵無情郎 閆笑非想做田舍翁
(一)
戴阿哥、劉大美與戴桐城一怔,抬頭一見,門口叉腰站着氣勢洶洶的鄰家大嫂曹玲玲。
“老不害臊的,你還敢去上訪?”曹玲玲用一隻手指着劉大美的鼻子,“你去,你去啊,昨晚你兒子睡了我,你去,我就去公安局告戴桐城強姦。”
劉大美瞪大了雙眼,瞅着戴桐城,戴桐城臉紅地低下頭。“造孽啊!”戴阿哥說,“侄媳婦,家醜不可外揚,你別生氣,你嬸子不去了……”
“你不能耐嗎?你說,還去不去?”曹玲玲大聲呵斥着。
劉大美一時間不知怎麼回答好,只低聲說:“不去了。”
“到底去不去?你死了啊?不會大聲說話?”曹玲玲的聲音越來越大,把院外路上走着的戴桐春引了過來,“敗家娘們,你這是怎麼跟咱叔咱嬸子說話呢?!”戴桐春不知道曹玲玲為何敢這麼理直氣壯,覺得她太過分了,稍有不慎,惹毛了劉大美,就前功盡棄了。
“嬸子你就當疼我,行嗎?建賬報表、迎檢開會、排查整治……還有好多台賬沒完成呢。有的台z賬要每天更新上報。上面安排了就算盡職了,村裡沒上報就算沒完成了。都是往下壓任務,向上表功績。基層落實時,都是你侄子領着人填表應付交差。我這個工作,玩花活不少。可是,沒有咱一個姓的在村上主事,咱們一個大家族辦個什麼事,還不都看別人臉色?!”戴桐春說,“嬸子,你再去,我這個官可就當不成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放心吧,侄子,她去,我就跳井。”戴阿哥拍着胸脯保證。
“嫂子……”戴桐城拉了一下曹玲玲衣角,“放心吧,我媽不去……”
戴桐春與曹玲玲心滿意足地走了。臨走,曹玲玲偷偷向戴桐城眨了眨眼睛。
路上,戴桐春對曹玲玲感激涕零,寶啊肉啊的。
曹玲玲虎着臉,“誰拿我老爺們不當回事,我跟誰拚命!”
戴桐春聽了,心裏美滋滋的。“你先回家歇歇,我去買點肉。”他把嘴貼到了曹玲玲的耳朵邊,“給你補補……讓你順順氣。”曹玲玲回家,想起戴桐城的身影,嘆了一口氣,勤勤快快地打掃起院落來……
餃子熟了,戴桐春給戴桐城打了個電話,“弟,過來吃餃子吧,你嫂子煮好了……快點……別客
氣。”等戴桐城進屋,曹玲玲紅着臉遞給他一個醋碗,戴桐城紅着臉接過來。戴桐春打趣道:“弟弟就是靦腆,跟嫂子還害臊,跟兄弟媳婦可以裝模作樣,嫂子小叔子不就是逗楞玩嗎?”
三人坐在飯桌前開始吃飯。“也沒準備酒,自家弟兄,實實在在吃餃子。”戴桐春招呼着。
戴桐城吃着餃子,覺得桌子底下有腳尖在逗他。他臉更紅了。那腳尖逗楞的力度更大了……戴桐城看了一下曹玲玲,曹玲玲這時已經很沉穩的樣子,拿着筷子扒拉盤子裏面的餃子,“餃子粘在一起了,你哥倆也不知道動動,就知道吃。”
“就知道吃。”曹玲玲突然笑了,從桌子底下,狠狠又逗楞了戴桐城一下。戴桐城也不敢動,緊着往嘴裏填餃子。曹玲玲笑得更響了,戴桐春也陪着笑……
吃飽飯,戴桐春接到電話,就匆匆奔向村委會,“天天這些個亂事啊,弟弟啊,你先坐會兒,我得去應付應付。”曹玲玲說,“消消汗,別感冒了,要不帶個帽子……早去早回,兄弟在家等你嘮嗑呢。”
等戴桐春一走,曹玲玲用腳踢了一下戴桐城,
“你哥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了,跟嫂子說說,尹紅是誰?我弟妹?”
戴桐城連忙搖頭,曹玲玲上手就按住戴桐城的大腿,擰了一把又一把,“說不說?”戴桐城站起身,抱住了曹玲玲……
這時,門外劉大美大聲地喊道,“他哥他嫂子,桐城吃飽了嗎?家裏來了客人。”曹玲玲小聲罵了句,“多事的老巫婆……”
戴桐城不得不應了聲,走出門。回家的路上,劉大美說,“哪有什麼客人,看你哥出門了,我擔心你犯渾!”
(二)
“吱——”,趙宇洪的手機上接到一個微信,呂浩發來的。趙宇洪一看,原來是呂浩自己寫的,發表在自己微信公共賬號的一篇文章。在這篇文章中,呂浩雖然沒有提張紅娘的婚介公司的名字,但是點了張紅娘所在的小區內的一家婚介公司。文章是一篇評論,題目是《26萬元包成婚姻,這樣的婚介靠譜嗎》,文中寫到:“婚介市場的亂象叢生,侵犯消費者權益;另一方面則是消費者屬於弱勢一方,消費者維權十分困難。26萬包成婚姻,讓消費者經歷了怎樣的‘洗腦全流程’。相關部門和行業協會須合力規範婚介服務市場,健全行業誠信標準和監督評估體系,加大違法行為查處力度。”
看完文章,趙宇洪嘟囔了一句:“這是什麼人!”沉思了一會兒,還是拿起電話給張紅娘撥通了電話,張紅娘正在為這篇文章惱火。“呂浩也給你發了?你直接給他打電話,問問什麼意思……說話要客氣,寧可得罪君子,不要得罪小人。”趙宇洪說,“現在輿情控制很受重視,我估計有關部門會馬上部署婚姻介紹機構專項整治行動……我現在就跟民政、市場管理部門打招呼。”
“姐呀,情誼是情誼,本分是本分,我也得對得起自己良心不是?!”呂浩一接到張紅娘的電話,勸說起來:“我不是針對你,是針對這個行業……這個行業不整頓,我的良心受譴責啊。”
跟有關部門打好招呼后,趙宇洪又打電話問張紅娘給呂浩“意思意思”了嗎。
“還沒有,事情太多,還沒來得及,不就2000元嗎,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張紅娘說,“這就發出來了,也不問青紅皂白,定金我早就退回去了……至於嗎?”
“2000元?那是正規媒體記者,有工資,摟草打兔子的價格。”趙宇洪在電話里說,“他們這些人,黑,估計得10000元。”
“這麼多,這不都夠立案的了嗎?”張紅娘很詫異。
“不是熟人,他不會收,得裝成正義凜然,其實沒有工資,靠什麼活啊。”趙宇洪也挺生氣,“這樣六親不認的人,我也是頭一次碰到……這小子,誰的面子也不給,就他娘的給錢的面子!”
“難道就沒人管得了他們這些人?這不是明目張胆地敲詐勒索嗎?”張紅娘說,“我不想搭理他,有關部門就會做我的工作,還得必須搭理他。怎麼搭理?不就是給錢嗎?說得再好聽,誰不知道他們那些人為了什麼?”
“人不能給豬摔跤,呂浩他們就是願意把你把有關部門拖到泥潭裏跟你們摔跤……越臟,他們越高興,你,還有有關部門能惹得起?”趙宇洪勸說道,“這一行水挺深,誰知道呂浩他們背後有沒有後台,台前蹦躂的,不一定是老闆。”
“愛咋咋地吧。這麼多錢,我拿不出來。”張紅娘放下電話,突然想去運河邊散散心。
(三)
微風拂面,綠樹成蔭,遊船來往穿梭,行人遊玩如織。張紅娘心情大好。
突然,張紅娘的手機響了,她拒接了。她只想靜靜。接着,又幾個電話打過來,她還是拒接。直到市婚姻介紹機構管理協會負責人老張打過來,她才接了電話。
“張總啊,你終於接電話了。市民政局婚管處、法規處、社會服務機構管理處、執法總隊負責同志給你打電話,你都不接,就接你老哥我的,我很感動啊。”老張在電話那頭說,“過兩天,市民政局召開本市婚介機構專項整治行動暨婚介行業管理業務培訓會,你得準時參加啊,具體時間我短訊通知你,你讀後得回復一下啊,有痕迹辦公嘛。”
“對了,張總,領導們要求你想盡一切辦法把呂浩那篇文章刪了,消除壞的影響。”老張繼續說,“趙宇洪記者跟我們說明了情況,可是文章形成了輿情,膈應人,你就得刪了,這是領導的意思……”
張紅娘無奈把電話打給趙玲玲,把情況給她一說,趙玲玲大包大攬:“不就是呂浩嘛,我去找他,因為我的事,姐姐你受委屈了……”
“那篇文章怎麼回事?”趙玲玲推開呂浩辦公室的門,又反手銷上。呂浩正在採訪本上寫着採訪計劃。
“感情是感情,事業是事業。”呂浩雙腳翹在桌面上,看着趙玲玲眉目如畫,只是臉色看上去有點蒼白,“怎麼了,不舒服?臉色這麼難看……”
“讓你氣的!”趙玲玲聲氣顫抖,蔥白似地手指點了點呂浩,“你這是羞辱張玲還是羞辱我趙玲玲?”
呂浩見狀,忙站起身,跑過去一把摟了她。畢竟是自己的第一個男人,趙玲玲面色朗潤起來。趙玲玲斜倚在呂浩懷裏,柔聲說,“快刪了吧,刪了後任由你擺弄就是。”
“擺弄?水漫金山呀……”呂浩一隻手伸向趙玲玲動蕩着,壞笑着:“你有一顆婊子的心啊……刪?等有人送錢來再說。”
“我是婊子,你連婊子也不如!”趙玲玲推開呂浩,正色說道,“真後悔給了你!”說著,打開門,甩門而去。
呂浩獃獃地望着趙玲玲離去,然後坐在椅子上迷糊了一會兒,掏出手機,把那篇文章刪除了。
(四)
張紅娘在運河邊遇到了閆笑非。作為志願者,他正穿着紅馬甲撿花叢中的垃圾,撿了以後就像小孩子一樣蹦一下,然後扔進垃圾桶。張紅娘一時看得出神。倆人見面,打了招呼,便坐在條椅上聊天。說起那天的落子,閆笑非滿眼放光。
“我們老家的落子才叫好。”閆笑非介紹,他們村落子,是文武混合型。雛形於清末民初。分文、武場。開場前為“拄拄天,拄拄地”的勸世良言,以霸王鞭拄地震響伴奏,兼以板、夾子相佐。開場時,男女領頭各高舉霸王鞭、夾子相引,相背跑圈,男角講究揮鞭如入敵陣,女角講究舞姿柔美。男女角跑圈相遇,男僕地後上縱,如草上飛、空中鷹,女角板、夾子越過男角頭頂後轉身如燕,繼而凌波微步。文場,鑼鼓停,女角輕歌曼舞的同時,用板、夾子清脆的單純的響動,為男角的霸王鞭的演練鼓而呼。男角的霸王鞭術,取刀槍劍戟藝,展沉雄剛烈風。繼而,武場,鑼鼓聲中,女角如風中歡旗,男角賽下山猛虎紛紛競技——各派武功,跟頭,大頂,旋子……把一個“鬧”字演繹得淋漓盡致。
“聽得出來,您對家鄉感情很深啊。”張紅娘被閆笑非的精彩介紹打動了。
“我小時候,公社有個副書記,一年之中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在我村。騎一輛舊自行車,車把上掛一個兜子,裏邊有幾個牛皮紙封面的日記本,后連架上夾着一件藍色舊棉祆。進村后扛着平杴下地,在地頭和隊長們研究莊稼的事,看見有人耙地,接過來耙幾遭。下着雨查看地勢,制定挖溝平整土地計劃。麥收時待在麥田裏判別麥子是否可以收割,晚上集合隊長開會,搶收搶種,顆粒歸倉。他住宿在村民家。”閆笑非接着講:“他接過老農的煙袋抽,盤腿坐着和老農拉家常。知識青年在地里學耙地,三頭騾子拉着耙跑,滿頭滿身塵土。”
“汶川地震時,我村80歲的孤老大爺捐出僅有的100元,說,‘咱村的人,咱國的人就是一盤耙,多大的坷垃也能磨平……’‘一盤耙’是村民衡量一個人可交不可交的標準,能跟上趟的,不管你日子過得怎樣,脾氣是臭是酸還是玍古,都認你。否則,就是天王老子,村民也不買賬,用村民的話說,‘不糅’。‘糅‘’,是融合的意思,沒有原則的交往,村民認為是‘亂糅’,是要受到嘲笑與譏諷的。”說起家鄉,閆笑非滔滔不絕,“小村的房屋牆頭頂着前房,緊緊挨挨。誰家有個蓋房搭屋的事,四鄰都去幫工。至於紅白喜事,那更是得捧個人場,誰到誰沒到,主家心裏都有數。村裡人心裏都有一盤耙,誰也不敢更不肯‘掉鏈子’。”
“我正跟村裡結合,包點地種,要當田舍翁嘍。”說罷,閆笑非就跟張紅娘告別。張紅娘望着他的背影,很衝動,很想馬上就去他家鄉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