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演員和謊言
“梅麗爾，等着我回來。”
這是韋德里和梅麗爾最後分別時說過的一句話，也是最後一句話。
書信上的文字描述的再怎麼動人傳神，也比不上一個看得見的微笑。
可是，現在明白的太晚了。
梅麗爾好想回到一年以前，自己說什麼也要留住那個要來黑森林謀求遠大前程的韋德里。
可惜自己當時眼裏只有對未來的美好憧憬，卻忘了現實終歸是現實，不是每一個故事都有童話般的結局。
哭聲漸小，但直到停歇梅麗爾才抬起頭，向魯爾表示感謝。
意識到自己耽誤了別人太多時間的梅麗爾，慢慢找回了自己。
韋德里喜歡的人，不是一個只會哭泣的女孩兒。
“魯爾先生，接下來我該做什麼？我什麼時候可以見一見韋德里的遺體？我想見他最後一面。”梅麗爾擦去臉上的淚痕，向魯爾詢問。
“我很抱歉，恐怕你不能如願。”魯爾面露難色。
“這次出現意外的原因，是因為復蘇帶出現了迴流現象。這是我們不曾預料到的。根據上一次出現這種情況的處理方法，所有在迴流現象中不幸犧牲的人，都必須接受火化。這是所有人在來到黑森林以後都清楚並同意的事情。”
對着梅麗爾再次表示抱歉之後，魯爾建議梅麗爾先去領取撫恤金，然後在希爾鎮等上一陣子。
“謝謝你，魯爾先生。”梅麗爾向魯爾道謝，“您對我的寬容，我萬分感激。”
魯爾看着眼神里已經逐漸恢復光彩的梅麗爾，臉上也露出來些許笑容。
“不客氣，願生活關照着你。”
梅麗爾在臨走之際，忽然是想到了什麼。
在打開房門的時候，梅麗爾突然回頭問道：“魯爾先生，那些信您都看過嗎？”
面對梅麗爾的發問，魯爾表現得很平靜。
“看過。”
梅麗爾一副我就知道是這樣的神情，似乎是找到了魯爾對自己如此寬容的原因。
欠身行了一禮之後，梅麗爾才轉身關門離去。
魯爾也放鬆下來，準備着接見下一位的工作。
不料剛剛找出一份資料，敲門聲便響了起來。
“請進。”
一個紅色短髮的年輕人走了進來，臉色稍有些疲憊，眼圈也有些泛黑，看起來是熬了不少夜的樣子。
不過略微讓魯爾在意的是，眼前的年輕人的穿着，是大城市流行的風格。
灰色大衣的衣角垂落到小腿，緊身的長褲配上一雙馬丁靴，魯爾之前也是這麼穿着的。
進入政府部門后，魯爾的穿着就偏向於正裝。
“你是……”魯爾看着眼前有些緊張的年輕人遲疑道。
“廉纖，”頓了一下，廉纖又補充到，“新城人。”
“魯爾。”
努力回想了一下家屬名單上的名字，魯爾有些不確定的問道，“你是新來的杜克？還是……”
杜克，就是政府部門職工的別稱。在新世紀，人們習慣於用杜克來代指政府職員。
廉纖對“杜克”也有一點了解，那是源城歷史上最出色的政府職員，沒有之一。
對於這個名字指代的身份，廉纖也清楚。因此，聽到魯爾詢問的廉纖連忙表明了來意。
“你是為喬中尉而來？”魯爾有些意外。
按照自己得到的家屬名單上，來的人應該是簡，喬的妹妹。
廉纖拿出了自己收到的信，
並提到了民政部門外面的公示欄。
公示欄上，喬的名字出現在101號房間受理的名單上。
一邊聽着廉纖的解釋，魯爾一邊接過信查看其中的內容。
看到薇莉特的名字，魯爾大概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
不動聲色的收起信，魯爾想起來那個始終臉上掛着笑的中尉。
“喬是一個樂觀的人，他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還在安慰着別人。他說，生命的結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開始。這句話令我印象深刻。”
談起喬，魯爾不免有些唏噓。魯爾和喬並不相識，只是在黑森林的開拓儀式上對喬有些印象。
那個代表軍隊做致辭的年輕士官，在慷慨陳辭之後露出的笑容曾感染了不少人。
只可惜……
魯爾向廉纖解釋了這次意外事故的發生原因和處理措施，並提到了廉纖後面需要做的事情。
廉纖也趁機向魯爾打聽有關喬的事，但魯爾並不回答那些不在他工作範圍之內的問題。
“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來的人是你而不是簡，但是該說的我都說了。如果你還有疑問的話，可以去找薇莉特，畢竟促使你來到這裏的人是她。”
給了廉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魯爾不再多透露出任何信息。
薇莉特的身份和背景，單純的莉莉安可能不太了解，但魯爾是有些耳聞的。
薇莉特會來到黑森林，在別人眼裏可能是正常的工作調動，但在魯爾眼裏，薇莉特不過是個賭氣的小孩兒在證明着什麼。
魯爾本以為這一次之後薇莉特已經變得成熟起來，但沒想到薇莉特還是意氣用事了。
待到廉纖離開，魯爾才拿出廉纖帶來的信嘀咕起來，“真是個天生的演員，薇莉特”。
涉及到工作之外的事情，魯爾是不願意多開口的，但這不意味着魯爾在私下不和民政部的其他人交流。
打算找個時間好好和薇莉特聊聊的魯爾，將信小心地收了起來。
被魯爾打發走的廉纖，現在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去找薇莉特。
從一開始，廉纖就知道事情並不會簡單。
只不過收到信的廉纖，當時沉浸在悲傷之中並沒有多想。在漫長的路途中，廉纖才回過神來。
廉纖有些懊惱，出發之前沒能和簡先溝通一下，旁敲側問一下簡知不知情。
萬一，萬一，簡還不知道這件事，那自己該怎麼把這個噩耗傳遞給她？就突然抱着喬的骨灰盒站在她的面前嗎？
那太殘忍了，廉纖在心裏想着。
廉纖在大廳里，想找一個杜克問問薇莉特在哪裏。
但這個時間，其實並沒有人是空閑的。
廉纖也不想隨意打擾那些看起來很忙碌的人。
不過有人卻是早早就注意到了坐在休息區東張西望的廉纖。
“你，你好。請問，我有什麼可以幫到你的嗎？”一個穿着制服的女孩站在廉纖面前問道。
“你好，”廉纖連忙起身，向眼前的女孩表示尊敬。
“莉莉安，黑森林政府民政部門職員，負責數據統計和整理。有什麼可以幫到你的嗎？”莉莉安自我介紹道。
“你好，我想和薇莉特見上一面。她和你一樣，也是這裏的職員。”廉纖答到。
“你是，薇莉特的朋友？”莉莉安問道。
廉纖沉吟了一會兒，道，“是她來信讓我來這裏找她的。”
廉纖沒有正面回答莉莉安的問題，而是簡短且婉轉做了自己想和薇莉特見面的解釋。
在廉纖把自己解釋成被動的一方后，莉莉安果然也不再追問。
透露了薇莉特現在在忙之後，莉莉安便打算離開。她沒想着直接帶着去找薇莉特，萬一眼前這個人騙了自己怎麼辦。
廉纖也沒承認自己是薇莉特的朋友，莉莉安覺得不能輕易帶他去見薇莉特。
說不定廉纖是某個狂熱的追求者，因為被拒絕之後心有不甘才趕赴至此。
如果因為自己的大意被不懷好意的人藉著機會對薇莉特做了什麼過分的事情，那莉莉安會愧疚一輩子的。
“可以告訴我她現在在哪裏嗎？”廉纖主動叫住了要離開的莉莉安。
這更加證實了莉莉安心中的某個猜測。
“抱，抱歉。我，我不清楚。”莉莉安在心裏告誡自己不要緊張，不要露怯，但一開口還是沒法鎮定下來。
莉莉安下意識將雙手放在身前，卻忘了自己並沒有拿着什麼東西，只好又迅速將雙手放到了身後。
廉纖看着莉莉安不自然的舉動有些疑惑。同時，廉纖猜測眼前的人可能和薇莉特的關係不太好，自己的問題或許給對方造成了困擾。
於是，廉纖又開口道，“沒關係，我再問問別人。”
或許是廉纖的話點醒了莉莉安，這裏並不是只有她一個人認識薇莉特。
莉莉安只好開口道，“應該是在101號房間。”
廉纖聽聞這個房間號也是一愣，這不是剛剛去過的房間嗎？
“你確定？”廉纖以為莉莉安是記錯了，還確認了一下。
“是的。”莉莉安鼓起勇氣肯定道。
莉莉安想着，看上去和薇莉特關係很不錯的魯爾先生應該可以解決這件事情。眼前的人和薇莉特是什麼關係，魯爾先生肯定最清楚了。
看着眼神堅定的莉莉安，廉纖也沒有忍心告訴對方自己已經去過101號房間了。
雖然不是很明白，為什麼眼前的人要和自己說謊，但廉纖還是向莉莉安表達了感謝。
莉莉安也心虛的接受了廉纖的道謝，然後飛快的離開。
她要和薇莉特通風報信去了。
同時莉莉安也在心底祈禱，希望魯爾先生不會因此埋怨自己。
廉纖目送着莉莉安離開，不知道自己該是去找魯爾，還是應該再找別人詢問一下。
似乎沒那個必要。
想起剛剛莉莉安的不自然表現，廉纖覺得自己已經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