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路過村莊的軍隊
還是那片森林,煙霧繚繞的模糊,看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是陽光明媚的晴天還是陰雲密佈的陰天。她依然茫然地在一片森林裏踱步,她知道自己是在尋找出去的方向,但好像心裏又有點空落落的,像是自己很清楚自己根本走不出去。
啊!
她大叫一聲,右腿突然踩空了。她直直地跌落,順着斜坡滾了下去。她的臉在乾脆的枯樹葉和無名小草之間來回摩擦,直到整個人撞在一棵樹上,她停下了。但是她並沒有感覺到痛,這果然還是一場夢嗎?
她躺在地上,雖說背上並不痛,但她覺得噁心異常疲憊。難道是方才滾得太急才如此疲憊?這個想法剛一出現她就想笑。她聽說過跑得累的,幹活累的,看書累的,但從沒聽說過從斜坡上滾下來也會累。但事實是她的確累了,她不想站起來,她甚至就想在這兒睡覺。真是可笑,在夢裏睡覺。
她緩緩閉上雙眼。這時她注意到遠處似乎有不太像是這個小樹林裏會有的聲音。它低沉,厚重,一陣一陣,像是在呼吸。也就是說,那是什麼生物的聲音。她回想着曾經和父親的部下陪着知府一起去打獵時遇到的那些野獸,似乎並不是她見過的任何一種野獸能發出的聲音。那聲音聽起來很巨大,也很兇猛。而那個聲音,正在朝她這邊緩慢地走來。
她嚇得一愣,接着連忙爬起來往坡下面跑。而就在她站起來往前跑的時候,身後遠處的吼叫聲更大了,她拼了命地跑,但聲音依然離她越來越近。她只能拼了命地跑,至少這樣還有一線希望。但那東西實在太快了,那東西的聲音更是在一步一步地靠近她。正在她絕望地發現,自己可能跑不過的時候,突然就看到前方有一道巨大的方形的黑影。黑影頂上是三角形,她知道,那是一棟屋子。她頓時來了精神,便加快步伐往前跑,然後迅速抓住屋門的門把手,拉開鑽進去,然後關上。她推了個柜子抵在門口,然後癱軟地靠在柜子上大口喘着粗氣。她緩緩閉上雙眼,傾聽着屋外的一舉一動。她聽到那怪物就停在屋外不遠處,腳步聲從門口到側面,到屋后,又轉到了門口。她的心跳幾乎和外面那腳步聲逐漸處於同一個頻率之上,她的呼吸也和那東西的吼叫聲同步,她的生命,正與那東西離自己的距離緊緊相扣。她聽着那東西緩緩停下腳步,然後又抬起爪子。過了不知多久,外面逐漸沒了聲音。她鬆了口氣,剛準備起身,突然屋外一陣怒吼,屋后的牆壁被撞開,一個巨大的,龍形的黑色身形衝破牆壁。它張開巨大的嘴巴,欲將她吞下。
她猛地坐了起來。她驚恐地環顧四周,才意識到自己依然在軍營帳篷里,而那個森林,果然是夢。這是她今年第三次夢到這片森林了,奇怪的是,今年之前,她從沒做過這麼奇怪的夢。而今天卻出奇地不同,這是那龍形怪物第一次出現在森林裏,她的夢裏。她看了看旁邊睡着的士兵,又看了看其他正酣睡着的人,便起身走出軍營帳篷。
外面漆黑一片,包括早些時候升起的篝火,現在已經被熄滅了。她看向一旁的帳篷,那是她父親的帳篷。她不確定該不該進去,因為這麼晚,她父親應該已經睡了,她父親可不喜歡有人在他休息的時候打擾他,包括自己的女兒。
她只覺得心很慌,所以她還是拉開了帳篷。只見裏面燃着一根光線十分微弱的蠟燭,從外面幾乎看不出來裏面竟然亮着一根蠟燭。至少這說明她父親還沒睡。為什麼這麼晚了,
他還沒睡?現在正是行軍趕路的時候,他應該十分重視休息才對,他本人最討厭無端的焦慮和任何低級的錯誤。她轉頭尋找她父親的身影,還沒看到人,就聽到一個低沉的熟悉的男人的聲音說:
“阿綾,你怎麼起來了?”
“我——”她的話剛到嘴邊,突然又停住了。現在戰況緊張,前邊交戰過的倭國士兵又有一部分跑了,看情他們前面應該還有大部隊,等着他們的肯定是一場艱難的鏖戰。這個時候告訴她父親自己做了噩夢,這也不是什麼大事,而且有可能影響士氣。
她便轉念一想,隨便編了個話頭說:
“天有點冷,我出來走走。看到您帳篷里還亮着燈,就順便進來看看。”她說著又看了眼蠟燭,然後轉頭看向之前發出聲音的地方。只見黑暗中有個人影,一道明晃晃的銀光橫在中間。
“冷?”他說“冷的話,裏面還有些布匹。”
“知道,就是想順便出來走走。”她說,黑暗中的人影突然動了,他走進蠟燭的光能照到的地方,收起手裏的劍放在石頭上。他高大的身軀在昏暗的燭光的映射下顯得十分具有壓迫感,他如炬的目光在黑暗中閃爍着。他從不喜歡行軍睡覺的時候卸下盔甲,而這些厚重的盔甲顯得他的身軀更是巨大。他便是戚恆。
“我看你狀態不好,應該不是因為冷吧?”他說,她連連搖頭:
“我應該是凍着了,起來就好多了。”她試着解釋道,戚恆依然看着她,目光如審視犯人的包公。
“阿綾,你應該知道我們現在是在幹什麼吧?”他一字一頓地問,語氣緩慢而鄭重。
“知道,當然知道!我們現在正在南下,追擊倭——”
“沒錯!現在正是戰事吃緊之時,我希望我手下的每一名士兵都時刻保持最佳狀態!尤其是你,我的女兒。”他說,語氣中幾乎帶着怒音“所以我不希望你因任何事而在戰場上受到干擾。如果你有什麼想說的,請儘快告訴我。”
她望着他。見他神情嚴肅,便動了動嘴唇,但還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是不是又做那個夢了?”他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便問道。她猶豫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戚恆本就揉成一團的眉頭這下皺得更緊了,她連忙擺手:
“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場噩夢罷了。”戚恆依然看着她,搖了搖頭:
“不,應該不止這些。”她見什麼都瞞不住,便說:
“我還夢到有一條龍形的怪物要吃了我,就這些。這只是一個夢罷了,沒什麼大不了。”戚恆看着她,竟長嘆一聲,許久都沒說一句話。
翌日,天還沒亮,所有人都收起帳篷輜重繼續往前走。戚恆派了一名尖兵先往前去探路,並且叮囑:
“如果發現逃跑的倭兵,不可戀戰,儘快回來通知大部隊。”
白天依然是平常地趕路。到了晚上,戚恆突然叫住了戚阿綾說:
“下個月初就是你十四歲生日了吧?”戚綾雲疑惑地看着戚恆,點了點頭。戚恆也沒再說什麼,只是望着遠方,惆悵地嘆了口氣。
他們每天都是天還沒亮就起來趕路,每天醒來時,戚綾雲就會用小刀在手腕的皮革上劃一刀,現在已經劃了七刀了。
時間就這樣平淡地過了下去。她記得沿着這條小小的土路走,盡頭是一處丫字路口,而路口往前不遠處就是一個小村莊,村口豎著一塊木牌,上面用潦草的字跡寫着“河海村”三個大字。戚恆停在了這兒,說:
“倭兵經過這裏的話,必定會進村。”隨後他叫來了先前被派出去偵查的士兵,得到的消息是村裡目前沒什麼變化。
“難道他們還沒到這兒?”戚恆小聲嘟噥“不對,他們走在我們前面,應該已經到了。難道他們沒進村?”
“將軍,我們現在走哪條路?”戚綾雲問道,實際上她一直點頭示意走另一邊。戚恆看了看她,嘆了口氣:
“進村。我到要看看這幫倭兵到底是去哪兒了。李守,你帶三千人馬在村外駐守整休,一旦發現倭兵,立刻向我彙報。其他人,跟我進村。”
他這話一出,所有人都跟着進了村。剛進村,就看到一名身着粗布衫的年輕男子正提着一大桶水往一旁的屋舍走去。那人見這樣一群身披甲胄,氣勢洶洶的士兵進了村,立刻扔了水桶跑了,叫都叫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