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4歲?
翌日,他睜開眼睛起了床,卻見屠鶴卿已經離開。他並沒有立刻起來,而是木然地盯着天花板。今天是他的十四歲生日,他記得師父每年都會在他的生日當天進行一次長時間的打坐冥想。這種冥想和往常不一樣,他記得最長的一次是從太陽剛落山一直到雞打鳴過了一個時辰屠鶴卿才叫他起來。他記得屠鶴卿通常會將他的冥想引導向一些模糊的意境中,或是中原的草地,南方的山林。他會給自己講武當山上的事情,上山的香客可比道士多多了。
他走出卧室,見屠鶴卿正在堂屋給無生老母的木雕神像上香,便立正站直和他一起拜了幾拜。屠鶴卿拜完,轉身就看到了屠剛。他先是睜大眼睛顯得很震驚,接着他回到平時的狀態,嚴厲地說:
“今天怎麼起這麼晚?快去餵雞,喂完雞跟我去菜地。”
“哦。”屠剛應了一聲,但是沒動靜。屠鶴卿繞過他準備走,結果屠剛往旁邊跨了一步擋在他前面。屠鶴卿橫着眉瞪着他問道:
“一大早就跟我對着干是吧?反了天了你!”
“師父,你是不是忘了什麼?”他問道,屠鶴卿疑惑地看着他:
“我忘了什麼?”
“你昨天晚上說,今天是什麼日子?”屠鶴卿愣了幾秒,才回過神來。他又轉而看向屠剛,說:
“今天我也不安排你太多事兒,把雞喂完,去後院田埂澆個水就行了,其他的我來。今天記得早些去書房待着。”他說著擺了擺手,繞開了屠剛,屠剛還不甘心,雖說他擔心追問一些屠鶴卿不願說的事情會招來白眼和怒罵,但好奇心還是驅使着他鼓起勇氣喊住了屠鶴卿:
“師父,昨晚您到底是什麼意思?那個木雕……十四歲……有什麼聯繫?”他剛說完就立刻止住了,他雙手捏成拳往後退開兩步,做出接受怒罵和逃跑的姿勢。沒曾想屠鶴卿並沒有吼他,而是站在原地,遲遲沒作出別的動作,也沒說一句話。過了很久,屠剛見屠鶴卿依然沒說話,剛準備問些什麼,突然屠鶴卿冷笑幾聲。說:
“你真以為十四歲生日是個什麼好日子嗎?”他說著,重新邁開步子,但並不是朝着屠剛走去,而是徑直跨過門檻走向門外:
“你就應該永遠都過不了這十四歲。”屠剛很是疑惑,但當他想起要追上去的時候,屠鶴卿已經消失在門外了。
他上午背書,下午就到後院,用石頭堆成兩堆,然後跳上去,兩條腿分別站在這兩堆石頭上,整個身體往下壓然後拿着棍子的雙手放到背後。過了會兒他跳下來單腿站立,雙手握着棍子耍了起來。挑,掃,打,側刺,甚是拿手。突然他用棍子挑起地上一枚小石子,然後飛身一個高側踢把石頭踢了出去。只見石頭迅速飛出院子圍牆消失了,接着外面傳來一個男孩的慘叫聲:
“哎呀!”他連忙走過去打開後院的門,只見一名看起來跟他差不多大的,身着素白色交領長袍,長長的頭髮用一塊同樣素色的布條包起來的少年皺着眉頭撫摸自己的腦袋,一旁的地上躺着一塊大石頭。
“慕生?你這是幹嘛?”他問道,這個叫蘇慕生的少年指着地上的大石頭說:
“我看你們家院子後面的石頭全沒了,我就搬了一塊過來墊腳,誰知還是被石頭砸了。”
“你以後過來就不用扒院子了,直接敲門就行,我又不是不給你開門。”他說,蘇慕生傻笑着說:
“敲門會驚動師父,還是扒牆好,嘿嘿。
”他有些無奈地晃了晃腦袋,側着身子示意他進去:
“有什麼事嗎?不會又是找我吧?”
“你說對了,這次我還是找你。”蘇慕生說,隨後他突然靠近,湊近他的耳朵說:
“我聽說陳大夫家有一本珍藏多年的《洗冤集錄》,我能借來看看嗎?”他擺了擺手:
“那是藥房陳大夫家的東西,又不是我家的,哪有我說了算的道理。”他這話一出,倒是蘇慕生急了,他連忙說:
“師父和楊大夫不是好友嗎,師父又幫了陳家那麼多忙,借一本書也不是什麼難事吧?”
“話是這麼說,但是我跟楊大夫也沒那麼熟,他不可能看在師父的面子上就這樣借給我了吧?”他說,蘇慕生有些不耐煩,但還是繼續解釋道:
“你跟師父說一聲唄!師父這麼通情達理,他肯定聽的。”聽蘇慕生說完,他差點笑出來。這時屋子後門傳來開門聲,他指着屋子方向說:
“那你跟他說吧,他肯定也聽的。”
“但是——”蘇慕生看了看正在打開的房門,眼神有些猶豫。他拍了拍蘇慕生的肩膀說:
“進去吧,既然是借正經書,師父肯定會答應的。”接着還沒等蘇慕生有所反應,他便沖屋裏大喊:
“師父!慕生有話要跟您說!”屠鶴卿從門口看向後院,目光很快落到蘇慕生身上。他點了點頭,說:
“慕生啊。有什麼事進屋說吧。”屠鶴卿說話間,蘇慕生先是一愣,他的手放在蘇慕生背後,輕輕推了蘇慕生一把,他這一推才把蘇慕生推醒,蘇慕生轉頭瞪着他,像是怪罪於他把自己親手推了出去。
但是他現在已經沒得選擇了,他只能慢悠悠地跨着步子走向屋內,看他晃悠悠的背影,似乎他並不想去,也或許他已經後悔了。
蘇慕生進了屋,門也關上了。他在後院無聊地耍着棍子,過了一會兒,屋門又開了。蘇慕生走出來,神情雖然平淡,但看起來輕鬆了不少。
“怎麼樣?”他連忙問,蘇慕生小聲說:
“成了,他答應了。不過他說他不能保證結果。”
“這就夠了。”他說,蘇慕生連連點頭:
“我也是這樣想的。”接着屠鶴卿把他叫過去說道:
“這幾天慕生的父母和哥哥要出海,姐姐帶着妹妹出去了,就暫時住在這兒。你們兩個要乖乖待在家裏,別給我添亂。”
“知道。”他說,屠鶴卿轉頭看了看蘇慕生,隨後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吧,你先帶帶他,我去楊潛家看看。”他說著就出了門。他走出屋子,來到後院,看着蘇慕生說:
“來蹲個馬步,我看看你基本功扎不紮實。”蘇慕生有些不耐煩:
“你就饒了我吧,我以後要當大理寺正,又不是錦衣衛,有必要練功夫嗎?”
“你怎麼就知道你當不了錦衣衛?再說了,就算是大理寺正也要會點功夫,萬一碰到個武功高強的犯人想要了你的命,你也不能總是指着侍衛保護你吧?”他說,見他說得有理有據,蘇慕生也沒再說什麼,他憤憤地說:
“行吧,蹲馬步就蹲馬步,誰怕誰啊!”蘇慕生說著,三兩步跨到兩堆石頭之間的空地上,雙腿伸直整個上半身往下壓,還不忘看向他憤憤地說:
“屠剛!你看好了,我做的可比你標準!”他只是笑而不語,順手拿起地上的棍子遞給蘇慕生,後者看了一眼棍子,又看向他,愣愣地說:
“幹嘛?”
“給你練練手。怎麼,嫌棄我家棍子臟啊?”他笑着說,蘇慕生白了他一眼,說:
“我看你就是沒安好心。把我叫過來又是蹲馬步又是陪你練。快過來!一起扎馬步!”他見蘇慕生遲遲沒接,便把棍子放在一旁的青石板上,然後走到蘇慕生跟前,從他的側面轉到身後,然後又轉到側面,走到他跟前,模仿屠鶴卿的模樣雙手背在身後,面帶慈祥的微笑,連連點頭道:
“不錯不錯,繼續努力。”他欣賞着蘇慕生的臉色從平淡的粉白色變為秋葉般的紅潤,又變成了紫色,甚是難看。見他的臉色快憋不下去了,好似下一秒他就會突然暴起把屠剛撲到地上一頓暴揍,突然屋門被打開,門口傳來屠鶴卿的聲音:
“慕生,書借來了。”他這話還沒落下,蘇慕生立刻跳起來飛也似地奔向屠鶴卿,接過了他手裏的書,連連鞠躬,大聲道:
“謝謝師父!師父最好了!”他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差點跳起來老高,甚至連標點符號都踏着踢踏舞跑了起來。屠鶴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甚是燦爛。隨後他臉色一轉,橫着眉嚴肅地看向屠剛說:
“一會兒我要去村東頭辦點事,大概酉時初回來。你們就在屋子裏讀書練功,別跑遠了。”
“嗯,知道了。”屠剛說,蘇慕生連連點頭:
“我們會聽話的!師父慢走,注意安全!”
兩人送走了屠鶴卿,屠剛見蘇慕生徑直往屋裏走,便叫住了他:
“你去幹嘛?”蘇慕生轉頭瞟着他說:
“進屋看書咯,還能幹嘛?沒聽到師父說什麼嗎,叫我們不要亂跑,乖乖在家待着。你不會還要捅什麼婁子吧?”
“這麼早就進去?現在太陽這麼大,不應該好好練功嗎?”屠剛說,蘇慕生指着天上的一輪太陽說:
“現在太陽這麼大,不更應該抓緊時間念書嗎?怎麼,你們家蠟燭正愁用不完不成?”
“你要這麼說的話,也沒錯。”屠剛說“今天早上我煮粥的時候在土灶後面的盒子裏找到半盒子蠟燭,好像是很久之前留下的。”只見蘇慕生橫了他一眼,然後轉身走向後院,手裏緊緊捏着那本書。屠剛看着他走過來,他一屁股坐到了方才放棍子的青石板上,朝屠剛揮了揮手:
“如果你不想看書的話你自己去練,我現在可沒時間陪你折騰。”說完,他低下頭,翻開剛借來的書沒再說話。屠剛只好走過去,扒在他身後跟他一起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