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天還未亮,窗外鳥雀就已經立在枝頭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淺眠的姜梨白忽然從光怪陸離的夢中驚醒,額上滿是驚嚇之後的汗珠。在意識到剛才那只是個噩夢后,她睡眼朦朧地抬起頭。
睡在她身旁的顧蘊也已經醒來,為她擦掉額邊的汗,“天還未亮,不如你再多睡會兒?”
昨夜七公主一心記掛着星星,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也就是到了後半夜,才勉強休息了一兩個時辰。
姜梨白滿身疲憊,但她這會兒已經沒有了睡意:“不睡了。咱們起床收拾收拾,早點把星星接回來。”
姜瑩要傳國玉璽,想做什麼,已經不言而喻。
所以雖然姜梨白很憂心星星的安危,但也不想真的如姜瑩的意。
昨夜睡覺之前,她已經和顧蘊商議好了,讓顧蘊扮做她的侍女,與她一同進入姜瑩的府內。再拿出裝玉璽的盒子要求姜瑩把星星帶到她們的面前,以確保星星並沒有什麼事。
等到用盒子交換了星星后,顧蘊就用她的神通將姜瑩的人都控制住……
如此一來,既能帶走星星,還可以保住玉璽不掉入姜瑩的手中。
……
日頭高升,春風輕拂。
街道兩旁已經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小攤,小販們賣力地吆喝着,平平淡淡的一天就這麼稀鬆平常地拉開了帷幕。
一輛極為普通的馬車從街角駛來,因着周圍都是人,故而駕車的人緊緊拽着韁繩,將速度放得很慢。
坐在馬車內的姜梨白神情緊繃,在心裏數着還有多少時間才能到姜瑩的府上。
在她掀開車簾看了一遍又一遍,快要等不及的時候,周圍的喧囂終於漸消於耳中,馬車也穩穩噹噹地停了下來。
姜梨白撩開帘子,拎着裙擺,快速跳下了馬車。
跟在馬車旁邊的一名小丫鬟低着頭,扶住了她的手,“公主當心腳下。”
聽着熟悉的聲線尖細了一些,姜梨白悄悄看了身邊的小丫鬟一眼。
一瞬之後,她收回了視線。
在領路人的帶領下,她攜着扮成了小侍女的顧蘊一同踏入了五公主府。
……
春意盎然的庭院裏,一簇簇綠葉隨風搖晃,片片花瓣被抖落,打着旋兒落在青翠的草地上。
不遠處的小亭四周纏繞着藤蔓,鬱鬱蔥蔥的枝葉遮擋住了裏面的風景。
不過,姜梨白看到了守在外面的秋菊,就知姜瑩在那亭子裏。
“七公主。”秋菊很是恭敬地行了個禮,隨後讓開了路,“請。”
姜梨白見她面色如常,並未認出刻意裝扮過的顧蘊,便悄悄在心裏舒了一口氣。
亭子裏擺了一張石桌,周圍放了幾個石凳,攀附在柱子上的藤蔓就像是牆壁一樣,將外面的陽光隔絕了一些。
姜梨白一進入其中,就看到了姜瑩懷裏的星星。
“星星?!”
她往前走了一步,但她害怕自己的舉動會讓姜瑩反感,從而傷害到星星,便又硬生生地停下了腳步。
星星似乎睡著了,聽到熟悉的聲音,她的睫毛動了動,隨後就睜開了那雙圓圓的大眼睛。
“娘親……”
小傢伙的聲音軟糯得很,懵懵懂懂的模樣看起來很是放鬆。
“我把玉璽帶來了,你把星星交給我。”
雖然事情和姜梨白料想的不太一樣,但她還是不敢大意。
她看着在姜瑩懷裏的星星動來動去,小手還在姜瑩的身上抓來抓去,就怕惹得姜瑩生了氣,將她扔出來。
“玉璽在這兒。”她接過顧蘊遞過來的盒子晃了晃。
然而姜瑩
卻看都沒看這盒子一眼,只是抱着星星,面色溫柔地逗了逗她,在看到那與小七格外相似的笑臉后,她才抬起頭來,嘴角噙着笑,“看來你對小七倒不是虛情假意,明知道本宮容不下你,你居然還敢踏入本宮的府內。”
聞言,姜梨白腦袋暈暈的,但下一瞬,她看到姜瑩的視線落在了她的身後。
……姜瑩竟然認出了顧蘊?!
這個念頭出現在腦海中,姜梨白下意識地擋在了顧蘊的前面,“玉璽我已經帶來了,你把星星還給我。”
姜梨白滿身的防備落在姜瑩眼中,她渾不在意地笑了笑,“能扮成女子模樣護在小七身邊……本宮從前倒是小瞧了你對小七的情意。”
說到這兒,她心口處酸酸的。
在看到一身女子裝扮的顧蘊已經握住了小七的手,站了出來后,她挑了挑眉:“你就不怕被本宮的人亂箭射死?”
顧蘊已經用精神力探知過這周圍了,讓她感到驚訝的是,周圍除了外面候着的幾個侍衛,就再沒有其他暗衛了……
所以她自然知道姜瑩這話是在嚇唬她。
但她懶得與她多說,她只想快些接回星星。
“別說周圍沒人,就算有人,你也不能傷害公主和我分毫。”顧蘊說完這句話,便打算施展精神力控制住外面那幾人,再將星星從姜瑩的懷裏搶過來。
輪椅動了動,姜瑩把星星放在了地上,牽着她的小手,帶着她一步一步往前,來到了姜梨白的面前。
“把她帶回去吧。”把星星親手交到姜梨白的手中,看着她猛地一把抱住星星,眼圈一下子泛紅,晶瑩的淚在眼裏打轉,姜瑩抓着輪椅的手緊了緊。
“好好看顧着她,別又把她弄掉了。”
說完這話,她隨意掃了一眼石桌上的盒子,抬手拿了起來。
“你們走吧。”
顧蘊緊緊盯着她,心中那古怪的感覺越來越盛。
但此刻不走更待何時,她扶住姜梨白的肩頭,轉身往外走去。
“小七。”望着那道背影離開,姜瑩的眼裏有着毫不掩飾的眷念。
但在看到那急切的腳步停了下來后,她卻又不知道該對她說些什麼了。
總歸有些事,她已經做了決定。
而有些事,她也不能再挽回了。
她張了張口,最後只是輕聲地叮囑了一句:“好好歇息,保重身體。”
姜梨白心裏很不是滋味,她以為姜瑩干出這麼多事來,她們早就不是從前關係融洽的姐妹了。
所以現在說這些關心人的話,她只覺得很諷刺,很噁心。
想了想后,她沒應聲,頭也沒回,徹底離開了五公主府。
已經午時了,太陽升得更高了。
秋菊來到亭內,一眼便看到了擱在石桌上的盒子。
想起五公主的吩咐,她有些不明白,“公主……這玉璽這麼要收下嗎?”
姜瑩沒有拿那盒子,推着輪椅往外走,“裏面沒有玉璽。”
出了昏暗的亭子,她抬頭看着萬里無雲的晴空,想到方才小七那悲痛的模樣,她眼眸一瞬間冷了下來,“他死了沒?”
秋菊跟在她的身後,推着她往後院走去。
“還沒,所有酷刑都受了一遍,三皇子還吊著一口氣。”
姜瑩眼裏的狠戾一閃而過,“去瞧瞧他。”
……
底下暗牢裏,潮濕陰暗的環境稍顯空曠,牆上掛着的燭火跳動着,幽微的光只能照亮周圍的石壁。
底下傳來了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聲音,一聲又一聲,伴隨着皮肉裂開的聲音,但卻沒有聽到被鞭打之人的嚎叫。
隨着輪椅被推到最底下的暗牢裏,姜瑩看到了已經被
折磨的不成人樣的姜恆。
她抬了抬手,揮着鞭子的暗衛停了下來,在看到秋菊使的顏色后,幾名暗衛默不作聲地退了出去。
咋一安靜下來,姜恆抬起那張隱在雜亂頭髮後面的臉,睜着只有一隻眼珠的眼看了許久。
最後,他咳嗽兩聲,聲音沙啞地笑了起來:“你這個……不守信用的小人……”
“不守信用?”姜瑩看着他狼狽不堪的模樣,聲音無悲無喜:“在你與本宮結成聯盟那日,本宮就告訴過你,不許動小七。”
但他卻在暗中偷偷對小七動了手,還對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隱瞞。
姜恆的下巴已經合不上了,嘴裏一股腦地冒着鮮血,“昭華一個……小娃娃而已……你一直拿不到玉璽……我就想幫你一下……”
見他還在逃避,姜瑩冷冷一笑:“謀划小七**的人,是你。”
聞言,姜恆身子僵了僵。
“你明知道小七對我而言很重要,你居然敢讓她受到那樣的傷害。”
還有這一次,星星是小七的親生女兒,是小七當眼珠子疼愛的女兒,他居然又繞過她的眼線,讓她安插在小七身邊的暗衛把星星拐了出來!
害得小七傷心痛苦了這麼些天。
“你該死。”她語氣平淡,但裏面的殺意直衝雲霄。
姜恆不怕死,早在幾年前,他就已經活得像個行屍走肉了。
“是啊,我該死。所以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再殺了我舅舅一家……”
他那隻唯一的眼珠緊緊盯着姜瑩。
可惜,姜瑩嘴裏吐出的話讓他眼裏的光消失了。
“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麼,可惜你讓我不高興了,我也不會讓你如願。”
姜恆要的東西很簡單。
那就是除掉他的母妃和親娘舅一家。
姜恆很想開口大叫,但被卸掉的下巴已經不允許他大喊大叫了。
“你不能……違背我們……的盟約……”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只差那麼一點,冷右相派人刺殺皇上一事就能被揭露出來了,冷家也就要被抄家滅族了啊!
就差那麼一點兒了!他就能為栩兒報仇了啊……
想到早逝的栩兒,姜恆麻木的心愈發悲痛了。
看着他又哭又笑的模樣,姜瑩嘴角露出一個弧度來:“你千不該萬不該,對小七和星星下手。若你老老實實為我做事,我自然能許你想要的。”
只可惜,姜恆這人已經瘋魔了,膽敢違背她的意思。
所以她便壓着冷家刺殺皇上一事,只要不爆出冷家來,冷家就不會陷入絕境。
姜恆的希望也就此落空了。
姜瑩看着眼底無光的姜恆一下子卸去了支撐他的精氣神,整個人死氣沉沉的,已經是進氣多出氣少了,便對秋菊揮了揮手,“我們走。”
姜恆死了。
在他對姜梨白和星星動手的時候,他的結局就已經註定了。
出了暗牢,外面的陽光落在了姜瑩的身上。
她仰頭看着有些刺眼的光,抬手遮了遮。
“趙將軍帶領的大軍到哪兒了?”姜瑩隨口問道。
秋菊知曉這一天終會到來,她握緊了輪椅的把手,聲音凝重又低緩:“大約後日,趙將軍的大軍就會抵達京郊了……”
一但趙將軍領軍入京,那她們的處境就艱難了。
即便如今皇上昏迷着,五公主能打着為父皇分憂的名頭把持朝政,但趙將軍有了蓋着玉璽印章的聖旨,她們也無法與之硬碰硬。
最主要的是……在知曉了七公主的心意后,五公主她已經沒有了登上那個位置的想法。
“嗯。”姜瑩卻很
是無所謂,她看了一眼四周的風景,目光停留在了從前小七待過的地方許久,隨後輕嘆一聲:“收拾收拾,準備離京。”
……
第二日早朝,眾大臣等了好一會兒,都沒見過日日上朝的嘉儀公主。
在眾人議論紛紛時,消失了許久的孫公公一臉憔悴地來到了殿內,在避開了眾人問的疑問后,他宣佈趙將軍即將回京,並且說出了嘉儀公主和三皇子謀害皇上,妄圖弒父殺君的謀逆行為。
“……嘉儀公主已經逃離了京城……皇上暫時還未蘇醒……”
有大臣表示疑惑,這孫公公是如何得知皇上的昏迷與嘉儀公主和三皇子有關?
孫公公抹了抹眼角的淚,“嘉儀公主給皇上下了葯,並且買通了為皇上把脈看診的劉太醫,在皇上的葯中又一點一點地加了些葯……所以皇上才會到現在都還沒有醒來……”
劉太醫已經全都招了,並且還找到了嘉儀公主要挾他的證據……
所以嘉儀公主謀害皇上一事,已經是板上釘釘了。
在搜查了五公主府後,沒找到其他謀反的罪證,倒是在底下的暗牢裏找出了三皇子的屍身……
在趙將軍包圍嘉儀公主而去時,朝堂上眾臣也商議着,最後推舉了僅剩的五皇子承擔起了監國的重任。
至於昏睡的豫皇,在停了劉太醫給他服的葯后,他又繼續昏睡了大半個月才醒來。只是睡了這麼久,他的身子已經大不如以前了。
最後他看到姜惟已經能熟練地處理各種政事後,他決定寫下傳位詔書,讓五皇子登基為帝,而他則作為太上皇,挪到行宮,好好休養。
……
五皇子的登基大典將近,京外就傳來了趙將軍已經捉住了出逃在外地嘉儀公主的消息。
只是嘉儀公主性子剛烈,在被捉住時,就已經飲鴆自盡,且為了保留公主的最後體面,在臨死之前,她毫不猶豫地點燃了藏身之地……
故而趙將軍只能帶着嘉儀公主那已經燒得看不清模樣的屍身回了京。
聽到這個消息,姜梨白愣了許久。
她沒想到,姜瑩的結局會是這樣的不堪。
還記得從前小的時候,姜瑩是極為愛潔的,即便被那些老太監老宮女欺負了,也會在第一時間清洗乾淨。
這樣一個愛潔的人,最後的屍身卻被燒得破敗不堪。
也是她咎由自取了。
若她不會產生對權力的渴望,不會對父皇下手,也不至於落到這樣一個下場。
姜梨白心中隱隱難過,她目光悵然地看着窗外出神,回頭想想以往的事,她總覺得好似什麼都沒變,但又什麼都變了。
“公主。”身後傳來了春喜的聲音。
她扭頭看去,春喜的眼圈紅紅的,像是哭過了。她抿了抿唇,大概猜到了春喜要說什麼。
“怎麼了?”
春喜跪倒在地,額頭緊貼着冰冷的地板,“公主,沁兒……能不能讓奴婢親手處理……”
之前公主府忙着其他事,故而被關在柴房的沁兒一直沒有收到責罰。
這會兒其他事情了結,春喜猜恐怕過不了多久公主和駙馬就要處理沁兒了……
姜梨白將春喜扶了起來。
其實她已經無所謂沁兒的結局會如何了。
畢竟星星早就找回來了,姜瑩和姜恆也已經消亡於這世間了。
“好,沁兒就交給你處理吧。”她沒有拒絕,不僅是因為這些原因,更因為……她早就看出了春喜和沁兒感情十分要好,她不想春喜留有遺憾。
得了指令,春喜忙磕頭謝恩:“多謝公主!多謝公主!”
柴房一如往常那般安靜。
春喜在門外踟躕了許久,
最後推門而入。
陽光照射進屋內,她看向了睡在乾草上的那個小小的人影。
人影動了動,極為吃力地轉過身來。
在看到春喜那張臉后,她渙散的眸光一瞬間變得清晰了。
“你來了。”
春喜走了進去,看着那張已經瘦得不成人樣的臉,緩緩蹲下了身子。
“沁兒,可以和我說說,你究竟是誰嗎?”
沁兒費力地扯了扯嘴角,“這重要嗎?”
春喜盯着她的眼睛,語氣變得沉重又壓抑:“對我而言,很重要。”
大約是春喜眼裏的濕潤刺痛了沁兒的心,她慌忙別過頭,久久沉默后,她對春喜交代了自己的身份。
沁兒從一開始便是五公主安插在七公主身邊的人。
一開始只是為了保護她,但後來更多的是傳遞出有關於七公主的消息。
不管是七公主愛吃什麼,愛玩什麼,愛看什麼,沁兒都會仔仔細細地向五公主彙報。
作為五公主的眼線,沁兒自然也知道三皇子和五公主是一夥的,也知道三皇子手底下的人有哪些。
所以那一日方詹來到府上,在她奉茶時,她接到了方詹悄悄遞給她的紙條。
紙條上寫了她接下來要做的事,那就是儘快將小郡主擄出府,再交給方家安排在外面的人……
交代完這些,沁兒低下了頭,聲音小小地問道:“春喜姐姐……我這樣的身份……你是不是永遠也不會……原諒我?”
春喜閉了閉眼,沒有答話,她還在想原來擄走小郡主一事,還有方家的手筆。
“春喜姐姐……”死了心的沁兒最後叫了一遍這個她一直記在心裏的名字,最後嘴角溢出了鮮血,緩緩倒在了地上。
春喜回過神來,忙抱起沁兒,“沁兒?!”
可沁兒滿嘴都是血,眼皮也慢慢合上了。
她的嘴動了動,似乎在說什麼,但春喜再也聽不到了。
“沁兒?”春喜抱着她的屍身失神了好久好久,眼裏的淚忽然洶湧而至,她死死咬着唇,無聲地哭泣着。
……
在得知方家是擄走星星的主謀后,姜梨白給剛登基的五皇子遞了封信去。
後來新帝秘密查到了方家與三皇子來往的證據,從中得知了原來三皇子讓位於嘉儀公主的原因竟然是一個已經死去的女人……
三皇子的心上人是方家的女兒,但因為方家已無權勢,三皇子的母妃看不上這樣一個人做自己的兒媳婦,畢竟她還想着為她的兒子選一個背景強大的岳丈,好為他們的奪權出更多的力。
所以在阻止無果后,她便讓她的母家給方家施壓,最後趁三皇子在外巡查時,強行將方栩給遠嫁出京了……
可最後方栩為了保留清白,萬念俱灰之下自盡在了喜轎里。
為此,幾近瘋癲的三皇子恨上了他的母妃和舅舅一家,最後還和嘉儀公主一拍即合,私下裏形成了聯盟。
一個要皇位,好名正言順地將心愛的人留在身邊。
一個要讓身後的母妃和舅舅一家從高處跌落,讓他們妄想更進一步的美夢破碎。
如今嘉儀公主和三皇子都已經伏誅了,方家也被揭露了,且方家的人被抓時根本沒有反抗,甚至一入獄就直接透露了之前刺殺皇上的幕後主使就是三皇子的舅舅一家。
如此狗咬狗的情況下,最後新帝下旨,方家意圖謀害昭華郡主,抄家流放,永不許再入京。而冷家意圖刺殺太上皇,抄家滅族,次日午時在菜市場斬首示眾,以儆效尤。
……
距離新帝登基已經快有半年了,還未弱冠的姜惟日日被文武大臣催着立后納妃,深受其煩的他一下了朝就躲進了七公主府
內。
初冬的寒風刺骨,洋洋洒洒的雪花落下,在地上堆積成了厚厚的一層。
已經是新帝的姜惟毫不顧忌形象地趴在地上,手裏捧着一大堆雪,糊在了面前的雪人身上,最後插上了一根胡蘿蔔作為雪人的鼻子。
看着完成得非常完美的大雪人,他拉着笑得咯咯咯的星星,得意地問道:“怎麼樣?舅舅這個雪人堆得好吧?”
已經一歲多的星星賣力地拍着巴掌,口齒不清地笑着:“好!好!几几好!雪雪好!”
聞言,姜惟有些不滿地糾正道:“是舅舅,不是几几。”
星星努了努嘴,用盡全身力氣,一開口還是那個發音。
一下子就逗笑了不遠處坐在亭子裏的姜梨白和顧蘊兩人。
“你看她,都一歲多了,說話都還不清楚哈哈哈……”
顧蘊抿唇憋笑:“和你一樣,是個小笨蛋。”
聞言,姜梨白一下子收起了笑意,隨後伸出手,探進了顧蘊的披風裏,又順着衣領摸了進去。
冰涼的觸感在心口蕩漾開來,顧蘊冷得打了個哆嗦。
“公主,你的手怎麼這麼冷啊?”
姜梨白朝她輕抬下巴,傲嬌地說道:“冷嗎?那你還不是要給我這個小笨蛋暖手。”
“是是是。”顧蘊微微敞開了披風,又把七公主的另一隻手拿起,放進了自己的衣領里,用體溫溫暖着她,“現在還冷嗎?”
姜梨白咬了咬唇,眼底慢慢氤氳出了雪天的霧氣,她的小手四處亂動着,隨後緊緊靠了過去,“不冷了……”
七公主的聲音已經壓低了些許,裏面流淌着絲絲縷縷的曖昧,像是小貓的爪兒,輕輕撓在了顧蘊的心尖。
她呼吸亂了一瞬,眼底的星光瀲灧,藏着的情動歡喜在慢慢彙集……
餘光看見不遠處的星星和姜惟玩得正在興頭上,她輕手輕腳地一把摟住了七公主的腰,最後在她黏糊糊的目光中,將她打橫抱起,腳下極快地走向了她們的院子。
……
漫天的大雪紛紛揚揚,落在乾枯的樹枝上,密密麻麻地堆積着,壓得樹枝吱呀作響,在空寂的院子裏顯得格外清晰。
屋內燃着炭火,緊閉的房門不僅隔絕了屋外寒風拂過的聲音,也隔絕了屋內低低的輕呼聲,不讓人窺見分毫。
“冷嗎?”顧蘊抓着七公主的小腿,就要給她蓋上旁邊的厚厚棉被。
姜梨白滿頭是汗,渾身燥熱,一點兒都不冷,她緊緊環着顧蘊的脖頸,小腿下意識地盤了上去。
“屋內有炭火……不冷……”
那些呼出的氣息盡數撲灑在了顧蘊的耳畔,細密的酥麻感一下子從耳廓傳直脊背,她喉間上下動了動,動作更加急切了。
姜梨白輕呼一聲,眼裏泛起了濕漉漉的星光,臉頰酡紅,櫻唇潤澤,像是小池塘里的朵朵荷花,在雨滴落在池面的漣漪里蕩漾着美麗的風景。
“嗚……嗚嗚……”她低低抽泣着,斷斷續續的聲音落在顧蘊的耳里,直叫她不能自拔,無限沉迷。
她低頭含住七公主微張的小嘴,舌尖撬開了她的牙關,慢慢探了進去,儘力攫取着裏面香甜的氣息。
姜梨白抱着她的腰,儘力回應着她溫柔又綿長的親吻,在快要呼吸不過來時,她嗚咽着推了推顧蘊,“姐姐……要不你……你咬我吧……”
聞言,顧蘊一瞬間停了下來。
她重重喘息着,似乎沒聽清七公主方才的話,喃喃地問道:“你說……什麼?”
姜梨白側過頭,將自己纖細白皙的脖子露在了顧蘊的面前,她嬌嬌怯怯地說道:“你不是說……咬這裏就會讓我再次懷孕嗎?”
“我想再和你生一個寶寶,好不好?”
顧蘊心尖一顫,強忍着移開了看向那雪白脖頸的視線,“可是……我擔心……”
姜梨白忙捂住了她的嘴,語氣嬌羞地撒着嬌:“之前那是因為被你氣到了,才會那麼兇險嘛……這一次你陪着我,又不惹我生氣,那我肯定會好好生下寶寶的……”
而且她已經做好了準備,養了這麼久,她覺得自己的身子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前些天她還召了趙太醫來,讓他把了脈。
趙太醫說她的身子可以有孕了,且好好養着,生產時也不會有什麼風險。
“姐姐……你看星星那麼可愛,就不想再和我生一個寶寶嗎?”
顧蘊輕輕一笑,再一次低頭吻住了她的唇,“自然是想的。”
房間內的沉香木氣息越來越濃郁,紗帳輕輕晃動着,緩緩攪動着這股清淡幽微的氣息……
在新帝納了幾個妃子后,嘉寧公主府內也傳來了好消息。
“真的?!有兩個月了?!”
行宮內,元貴太妃一臉喜色,握着姜梨白的手,將她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好好歇着,別四處動彈,小心腹中的孩子。”
姜梨白懶洋洋地倚靠在軟榻上,像從前那樣對她的母妃撒着嬌:“那就有這麼嬌氣了,從前懷星星的時候,兒臣不也哪兒哪兒都去嗎?”
“那也得小心些,聽到沒有?”元貴太妃點了點她的額頭,又悉心叮囑了一遍。
隨後她看向坐在下首的顧蘊,也囑咐了她幾句:“如今嘉寧有孕,你要好好陪着她,萬不能讓她四處亂跑……還有吃食上要用心給她準備,孕期若是孕吐厲害,就得找趙太醫看看……另外你們若是忙不過來,可以把星星留在行宮……”
說到這兒,她笑了起來,眼角的皺紋都沾染上了慈祥的意味:“你的父皇很喜歡星星,昨夜還對我說,等你們回京了,就把星星留在這兒。”
如今星星已經兩歲了,能跑能跳能說話了,正是頑皮的時候,那精力可好了。
今日剛到行宮,就已經抓着她的祖父溜出去玩了。
行宮比較大,環境也清幽,適合星星這個小屁孩到處跑跳。
姜梨白想了想,看向了顧蘊:“星星也很喜歡在這兒,不如留她在父皇母妃身邊玩幾天?”
顧蘊雖然也捨不得星星,但看星星那撒歡的模樣,她就知道她肯定是願意留在行宮玩兒的。
“好,讓她在這兒多玩幾天。”
……
第二年秋天,豫國大豐收的時候,姜梨白平安產下了一名女嬰。
小女兒白白胖胖的,圓溜溜的眼珠到處亂轉,看起來就是個很活潑開朗的小傢伙。
但讓顧蘊頭疼的是……小女兒後頸有腺體……
她和一星仔細看了看,都不確定小傢伙以後會分化成alpha還是omega。
這就難辦了啊!
最後,顧蘊和姜梨白商量了一下,決定還是先對外公佈生的是女兒,等到小女兒長大了,要是分化成了alpha,那就對外宣稱其實小女兒是男兒身,只是小的時候有高僧提點,必須將其當女兒來養,才能養大……
十幾年後。
公主府內的后花園裏,一名模樣乖巧又可人的少女風風火火地衝進了屋內,一進去就抱住了自家娘親和母親的大腿,聲嘶力竭地哭了起來,“娘親,母親,我……我好像要分化了……”
聞言,顧蘊和姜梨白對視一眼,忙牽着小女兒的手,送她進了內室。
沒一會兒,聽聞消息的姜星晚也趕了過來。
她來到娘親的身邊,看着緊閉的房門,有點焦急:“妹妹到底會分化成哪種性別啊?”
在姜星晚和顧意瀾小的時候,她們的娘親和母親
就已經與她們講過這些事了。
因着有母親的例子,所以她們都不想意瀾分化為alpha,畢竟這樣遮掩身份地活一輩子,真的挺痛苦的。
還好,最後顧意瀾分化為了omega,雖說還是會受到信息素的影響,但至少不用像她們的母親那樣一輩子扮作男子。
……
又是一年春回大地,院內的積雪逐漸融化,底下的草開始冒出了嫩芽,沾染着雪化后的水珠,看起來格外喜人。
“姐姐,星星都出嫁了,瀾瀾還沒有合適的人,該怎麼辦呀?”姜梨白看着滿池的錦鯉游來游去,一臉的愁緒。
顧蘊接過她手上的魚食,隨意撒了些在池裏。她想了想,斟酌着說道:“……她沒有同你講嗎?”
“什麼?”姜梨白有些懵。
看樣子顧意瀾這個小沒良心的還真的沒跟七公主說起那件事。
顧蘊輕咳一聲,簡單幾句話就將顧意瀾給賣了:“前些天她同我說,遇到了一個很奇怪的人,不像是這個時代的,感覺像個alpha,所以她最近沒在府里,就是追着那個叫江星瀾的女孩兒去了……”
聞言,姜梨白一拍石桌,氣得手抖:“這個小混賬!有了情況都不跟我這個當娘提一嘴!”
顧蘊心疼地握住她的手,放在嘴邊吹了吹:“別生氣別生氣,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我還以為她已經跟你講了……”
姜梨白收起了氣歪的嘴臉,一下子變得柔柔弱弱地撲進了顧蘊的懷裏,小聲哭泣着:“都是沒良心的嗚嗚嗚……還是姐姐你對我最好了……”
顧蘊拍着她的背脊,輕聲笑了起來:“嗯,我只對你好,那兩個小沒良心的,咱們不理她們了好不好?”
姜梨白使勁點着頭,隨後抓着顧蘊的衣領,抬起了那雙幾乎沒有濕潤的眼眸,“那姐姐,咱們不帶她們,就咱們兩個人,一起去遊山玩水吧?”
這是姜梨白一直以來都想做的事,只是以往有孩子在身邊,她捨不得孩子跟着她和顧蘊四處顛簸,才歇了這個心思。
現在看來,正是她們兩個人四處遊歷的好時機啊!
顧蘊低頭看着她,眼裏是融化不開的綿綿柔情:“好,我們去外面走走,就我們兩個人。”
山川溪流,滄海遠煙。
其實,都不及陪在你身邊的滿心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