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官換人
2
喬沐筠為這個想法心動了。
可很快她就清醒了過來。
低頭看向自己一身扶光色織錦荷花紗衣襦裙。
這套衣服,是入宮待選后,宮裏賞賜下來的料子裁剪的。
待選的閨秀中,像她這樣的,並不多。
因為她們自己帶來的衣服,或者是后宮裏有娘娘單獨賞賜的,遠比這次隨意的賞賜要好。
喬沐筠之所以穿這身。
梳着最簡單的髮髻,帶着零零散散銀飾和絨花。
並不是她嘴裏說的,女子當素心如簡,不負皇恩。
而是因為她沒錢。
伴隨着衣服帶來的回憶,十年前自己不得不入宮選秀的理由也猛然間衝到了眼前。
她的父親只是一個五品京官。
混的還是沒有實權的清水衙門。
要不是母親嫁妝經營的不錯,他們家早就在京中住不下去了。
好在油水低也代表着禍事少。
再加上這兩年年景好,母親的嫁妝鋪子收益頗佳。
一切都奔着好的方向去,日子寧和又安穩。
可偏偏,再安穩,也敵不住天降禍事。
哥哥在學院中與一權貴子弟起了衝突,如今正面臨退學。
弟弟得了一場重病,如今每天需要不少昂貴的藥材。
更糟糕的是,不等她們全家齊心協力共渡難關。
有人看出了喬家如今正遭遇變故,動起了歪腦筋。
父親的一個同僚為了拍馬屁。
跑去對和親王吹噓了她的容貌和八字。
娶妻?不,是納妾!
而且和親王已經有了兩位側妃。
再納進門的只有姬。
比婢女好不到哪兒去。
等父親知道的時候,和親王府已經意動了。
他不方便強納官員之女為妾,但是對方能主動獻女啊。
喬家這樣的情況。
從五品的小官、家裏出事又缺錢、偏偏有個如花似玉的女兒,這不是天然的獵物嘛。
父親趕忙動用所有的關係,把她塞入了選秀名單中。
和親王,那個老色胚,比喬父的年齡還大了十歲。
府里的鶯鶯燕燕,人數比皇帝的後宮還多。
如果自己落選……
拒絕和親王這件事倒不是特別難辦,畢竟天子腳下,父親還是有敲登聞鼓的權利的。
和親王好色,卻也沒膽子太過分。
可之後呢?
哥哥得罪了權貴,自己得罪了和親王。
父親官小無權,弟弟病着。
難道靠母親和幼妹撐起這個家嗎?
想到這裏,喬沐筠把手裏的茶杯穩穩的放在了一邊,不再去碰。
她必須入宮,入宮為妃,至少能解了家中目前的危局。
除了和親王那檔子事情。
有一個當后妃的女眷在。
無論是父親還是哥哥都在仕途上算是有了“權貴”撐腰。
一個剛入宮的妃嬪,這在權貴圈子裏不算什麼。
在小人圈子裏確實一面不錯的虎皮。
至少那位在學院裏和哥哥起衝突的權二代需要考慮一下,是否要因為一些小事,徹底得罪一個能直接給皇帝吹枕頭風的妃嬪。
喬沐筠深吸一口氣,把對家人滿滿的思念壓下。
不然這眼淚可就控制不住了。
抬眸看向身邊一抹抹俏麗的身影。
內心的恨意開始浮現出來。
入宮為妃,不僅僅是為了家人。
也是為了自己。
她要復仇。
上輩子最後的那場重病,壓根不是什麼風寒。
一定是有人對她下手了。
她想找出那個人,殺身之仇,不能就這麼算了。
還有宋昱。
想到那個男人。
她的心宛若被刀攪一般的疼痛。
這種疼痛,讓她恨不得抄起一把刀,再給自己兩下,把心直接挖了。
這份疼痛帶來的恨意,卻意外的開始讓她的頭腦格外的清醒。
喬沐筠的嘴角浮現出一個微笑。
讓人看着就覺得她此刻心情極好。
宋昱。
想來,薄情寡義的你,一定不介意,我此生對你只剩利用了吧。
我還要為你生兒育女呢。
想來,你一定不介意,我的孩子,得到這個江山吧。
兩世的緣分……我想要太后這個位置,很合理吧。
發泄了一下心中的情感。
頓時心情舒暢了不少。
喬沐筠開始思索自己如今的局面。
夢想是美好的,目標是遠大的。
可這並不代表,太后之位就這麼唾手可得了。
別說太后,就是當普通的寵妃,也不容易。
哪怕她現在提前知道了未來十年會發生的事情。
哪怕她擁有着別人沒有的利器。
她也得步步為營,小心謹慎。
這個後宮,需要對付的,不僅僅只有皇上一個。
上輩子,她雖然在面對皇上的時候,迷了心智。
可她在宮斗方面卻是沒有放鬆過。
最後,還是着了道,死得不明不白。
喬沐筠正在思索着自己該如何走將來的路。
待選的閨秀們卻出現了一點點小小的騷動。
一個穿着打扮特彆氣派,但是圓臉圓身看着特別喜慶的太監走了進來。
這位大太監乾脆利落的朝着諸位閨秀行了個大禮。
換來了一眾嬌滴滴的免禮聲。
有些膽小的閨秀更是側過身,沒敢受這位大太監的禮。
能到最後一步的閨秀們,沒有人不認識這位御前大總管。
“福公公,可是陛下有什麼吩咐?”
眾人中走出了一位氣質高貴,儀態端方,宛若名品蘭花的閨秀。
看起來隱隱有以這位為首的架勢。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這是暫時的。
現在她能代表所有秀女開口,僅僅是因為她家世最高。
她的祖父是尚書左僕射,從二品。
在如今皇權集中,一品都是虛銜的情況下。
三省分權,尚書省管理六部。
尚書令是尚書省的一把手,那麼從二品的尚書左僕射就是二把手了。
身為六部尚書的直系領導,絕對是有實權的群相之一。
同樣的在京中當官。
這“宰相”家的千金,和喬沐筠這種閑官家的小姐,幾乎是雲泥之別。
這種情況下,替眾閨秀開口,只能是她來。
“陛下有旨,皇後娘娘身體不適,今日選秀,由貴妃娘娘攜於妃、淑妃代理。”
臨門一腳,主考官換人。
這下子所有秀女都坐不住了。
由皇後來選人,和由寵妃來選人,那是兩碼事。
當今皇后賢名在外,她們信得過皇后的公正公平。
也信得過皇后的格局。
她們入宮后,無論際遇如何,都動搖不了皇后的位置。
可若是換了別人……
幾位對自己頗有信心的秀女都開始着急了。
有的已經開始腦補,自己是如何因為太過優秀而被篩下去了。
身為尚書左僕射孫女的黃北檸自然是也是緊張的一員。
但是她能說什麼?
說皇后應該拖着病體來?
說皇后不來,也應該是太後來?
說原本最後的殿選,皇上也應該出現的?
說“應該”又有什麼用。
她們在入宮待選第一天就知道,最近政務繁忙,聽說克烈部頻繁騷擾邊境,河北旱情嚴重,黃河卻又遇汛期。
皇上把這次選秀全權交給了皇后。
她們這些女色,還能有國家大事重要嗎?
同樣的,如今她們這些准妃嬪,依舊沒有皇后的鳳體重要。
黃北檸張了張嘴,最後只能憋出一句。
“皇後娘娘鳳體無恙吧?”
嗯,表情還不太自然。
她身後有好幾個人在瞪她,催促她多說幾句。
黃北檸視若無睹,卻背脊僵硬。
喬沐筠卻是差點笑出聲來,原來鬥了那麼多年的老對手,也有這麼青澀的時候。
“皇後娘娘的身體,可就不是小的能打聽的了。”
福圓一個鞠躬,恭敬的退下。
哪怕這位御前總管在後宮地位極高,他在禮數上,從來不缺半點。
眼看着秀女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小聲嘀咕,眉宇中都透露着焦慮。
微禾也慢慢的走到喬沐筠的身邊。
“筠姐姐,換成貴妃……很不好嗎?”
“你覺得呢?”
“好像不太好,可好像……也沒什麼吧?這是皇上的旨意……”
“是啊,沒什麼不好,所以你別緊張了。”
喬沐筠笑眯眯的點了一下閨蜜的鼻尖。
安撫了她的情緒。
無論是誰來選,微禾都會入選。
她可真的是后妃娘娘們最喜歡的對手了。
容貌並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氣質不錯,有亮點。
可這點亮點放在後宮中,卻不突出。
家世不高,也不算低。
會的才藝,也就是傳統的琴棋書畫,不會劍走偏鋒,引人注意。
人不算太聰明,卻也不是懵懂無知的宛若白紙惹“人”保護。
微禾身上聚集了一個普通妃嬪都有的素養和特色。
重點就在“普通”。
一個拿得出手的人選,卻在日後,競爭力很低。
倒是她……
喬沐筠有些唏噓,這次換人對她來說倒是至關重要。
因為她也不清楚,如果是皇後來選人,她這張臉,還能不能過。
喬沐筠感慨的同時,殿內伺候的好幾位宮人眼神快速的看向喬沐筠。
她們都是見過皇后的。
自然知道這位喬姑娘是多麼的“特殊”。
本以為她肯定沒戲,萬萬沒想到……
看來這位喬姑娘,是有些福氣在身上的。
不過在秀女們中間,喬沐筠依舊是不起眼的。
現在的核心重點完全從黃北檸偏到孫楚秀身上。
在所有人都因為換了考官有點躊躇的時候。
只有一位姑娘喜笑顏開,就是這位孫楚秀。
這位孫姑娘,是淑妃娘娘親舅舅的女兒,也就是她的親表妹。
孫家在官場上頗有人脈,家裏有爵位在身不說,勛貴之間多有聯姻。
曾祖還尚過公主呢。
入宮選秀期間,淑妃召見了這位孫姑娘不止一次,誰都知道她是內定的。
不過那時候畢竟是皇後作主,還有一分不確定。
如今是自己親表姐主持選秀了。
那更不會有什麼意外了。
一時間,孫楚秀身邊聚集了一堆奉承的人。
比如之前對喬沐筠陰陽怪氣的那位,現在就在孫楚秀的旁邊。
左一句,右一句,直接吹得孫楚秀有點飄了。
眾人倒不是指望選秀現場孫楚秀能做什麼主讓她們一起入選。
只是單純的討好已經既定成為上位者的人。
另一邊一早就因為家中關係站在黃北檸身邊,以她馬首是瞻的人,表情都不太好看。
喬沐筠掃視了一下現場的“分區”。
和記憶中沒什麼不同。
本朝選秀很少全國大選,基本都是選的京中或者周邊省份官宦之女入宮。
可一個王朝發展了上百年,這京中的官員可真的是一點不少。
再加上皇上正值壯年,且龍姿鳳章,頗有潘安衛玠之貌,更是贏得眾多京中閨秀爭相報名選秀。
這層層賽選到了最後……還剩下25位呢。
如今這25位佳人分成了三波。
一波圍繞在黃北檸周圍,一波圍繞在孫楚秀周圍,還有一波……
喬沐筠的目光看向了一個英姿颯爽的紅色身影。
真的是如火一般的熱烈,卻又帶着女兒家嬌媚柔和。
鎮遠將軍之女,展尺素。
圍繞在她身邊的自然是武將集團家的姑娘們。
哦,對了,其實還有剩下的,那就是……零星集團。
哪波都插不進去,也不想插進去的。
比如,她、微禾、還有……
站在角落裏,一直看着窗外,誰都不搭理的冰山美人沈蓁。
喬沐筠忍不住有些感慨,她們這一屆,真是人才輩出啊。
說起來,那位呢?
喬沐筠的目光再度搜索起來,終於在黃北檸集團的邊緣處找到了另一位關鍵性人物。
她把自己藏得可真好啊。
嘖嘖,難怪人人都想當皇帝,宋昱還真是好福氣。
想着一些有的沒的。
門口終於再度來人了。
是這幾天一直指點她們的教引嬤嬤。
兩位嬤嬤一個嘴角含笑,如沐春風,一個神情肅穆,莊嚴可靠。
如果說平時她們還有心思用現在還稚嫩的宮斗水準,揣摩這兩位嬤嬤哪位更好。
現在誰都沒空想這些。
屏息凝神,拿出最好的儀態,邁入最後的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