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 200 閑着也是閑着,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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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達最近有點鬧心。

他這個益都城府衙捕頭是撿來的,上一任捕頭吳正清是個能人,擒住了名震唐國的桃花殺人魔,一舉擢升為益都司法參軍,於是乎,捕頭這個位置就空了下來。

益都城世家勢力割據,江湖門派龍蛇混雜,若是沒有世家大族的背景做後盾,根本坐不穩這個位置。本來有好幾個候選人,但也不知是各方勢力拉扯得太厲害還是怎麼的,三年時間,捕頭換了八個,最終這個燙手山芋竟然落在了伍達這個“三無人選”的頭上。

所謂的“三無”,指的是:無江湖背景,無世家背景,無官場背景。

十年前,伍達繼承父業做了捕快,阿爺兢兢業業做了一輩子,到死也只是個捕快,伍達以為他的一輩子大約也只能如此了,未曾想,竟然有朝一日成了捕頭。

當然,這個捕頭不是正兒八經的捕頭,只是個“代捕頭”,說白了就是暫時的,隨時都有可能被替換。吳正清暫代司法參軍一職時,他這個捕頭就是吳正清的應聲蟲,全靠府衙的兄弟們撐面子,才勉勉強強混了下來。

伍達做捕頭的第五個月,益都迎來了一位大人物,揚都花氏花四郎,鼎鼎有名的揚都第一紈絝,從青州誠縣縣尉奇迹般擢升為益都城司法參軍。

接到這個調職令的時候,池太守和夏長史興高采烈,彈冠相慶,商量了好幾個晚上,做出了一個決定——請與花參軍同行的林隨安擔任益都府捕頭。

伍達知道,自己這個“代捕頭”做到頭了。

花氏林娘子,出道不到兩年,力挫江湖數名高手,包括但不限於揚都江洋大盜東晁,太原姜氏金羽衛首領姜塵,太原猛虎姜東易,廣都城藩坊區藩人第一高手南鄉賭坊坊主伯克布,最新戰績是戰勝了青州龍神觀觀主玄清散人及其手下百餘人,戰力之彪悍,江湖無人能出其右。

伍達以為,江湖傳聞多少都有些誇大成分,直到那日在錦里長街看了林隨安與登仙教教主西門陽的一場大戰,頓時驚為天人。

此等身手,莫說做個小小的益都府捕快,就算去東都做個將軍也是綽綽有餘的。

伍達甚至覺得,能在林娘子的手下做個捕快也不賴。

然而,林娘子似乎對捕頭一職毫無興趣,池太守和夏長史也好像忘了,絕口不提,再加上接二連三的命案,此事就這麼擱置了。

神奇的是,這位花參軍竟然對伍達委以重任,讓他負責兩大命案的基礎走訪調查工作,伍達第一次覺得,他這捕頭做的有些趣味了,更重要的是,花參軍出手闊綽,時不時派木夏和小伊塔送慰問的餐食過來,都是張儀樓的最頂尖的菜色,一頓頂他們一個月的俸祿,弟兄們個個吃得滿面紅光,干起活來那叫一個賣力,凡是花參軍經手的案子,都格外用心。

今日一早,獄卒老張送來了一條消息,伍達一聽,直覺此事不簡單,理應上報花參軍,可在司法署左等右等,不但花參軍和林娘子不見人影,凌司直也沒來,更別提池太守和夏長史,今天一大早就傳出話來,說倆人都累病了,要休沐三日。

伍達實在等不住,匆匆趕去了花氏九十九宅。

花氏的小廝甚是有禮,一路引着伍達去了後園,園子裏竟然還有一座湖,令伍達大為震撼。

湖邊的賞閣叫雕欄閣,伍達沒看到花參軍、林娘子和凌芝顏,只看到了林娘子的徒弟,靳若。

靳若,凈門少門主,追蹤勘察術登峰造極,除此之外,伍達對他的印象只得倆字:吃貨。

此刻的靳若果然還是在吃,桌上的僅各式點心就有十幾盤,琳琅滿目,香氣四溢,伍達還沒吃早飯,聞到香味,肚子咕嚕嚕叫了起來。

“伍捕頭,先坐下一起吃兩口,”靳若一手抓着蒸餅,一手舉着白糖糕,熱情招呼道,“稍等一會兒,我馬上就好。”

伍達受寵若驚,忙坐了過去,抓起蒸餅咬了一口,滿嘴流香,果然是花氏的廚子,太他娘的好吃了。

坐在靳若對面的是凈門益都分壇壇主甘紅英,舉着一本賬簿,飛快彙報着一串又一串奇怪的數字,伍達聽不懂,想必是凈門內部的特殊密語,靳若嚼着蒸餅聽得很認真,時不時給出指令,語速飛快,語氣堅定。

伍達第一次在靳若的身上看到了凈門少門主的氣勢。

不愧是林娘子的徒弟,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甘紅英的彙報時間大約持續了一刻鐘的時間,很快收起了賬簿,又道:“根據少門主的吩咐,昨日已經將方大夫開出的龍神果解藥方子送去了各大世家,吳參軍的宅子也送了。根據弟子回報,只有東城劉氏、城北錢氏、孫氏、城南徐氏、周氏來咱們這兒買過百花茶,城南吳氏、隨州蘇氏、城北王氏、東城馬氏都不曾來過,也沒去過花氏的茶鋪和茶坊。”

靳若挑眉:“百花茶是龍神果解藥最重要的藥引,他們不來買百花茶,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嗎?”

甘紅英:“聽說是從別的門路買到了百花茶,據說價格比咱們凈門的還便宜一成。”

靳若又咬了一口蒸餅,“假的百花茶?”

“十有**。”

“誰做的?”

“益都城做茶葉生意的大族只有兩家,益都花氏和城南馬氏。”甘紅英道,“馬氏與王氏一樣,與隨州蘇氏走得很近。”

“仔細查查。”

“是。”

“還有一事,屬下覺得有些蹊蹺。”甘紅英放低聲音,“昨夜花參軍和林娘子離開方圓賭坊后,五陵盟盟主烏淳秘密約見了登仙教教主西門陽、鴨行門門主馮喬、鶴仙派門主車松和黃九家門主黃田,密談兩個多時辰,天亮時才離開。”

靳若咕咚咕咚喝着羊肉湯,“仔細盯着,一有風吹草動,速速來報。”

“是。”

靳若想了想,又覺不對,轉而問伍達,“伍捕頭,之前查封吳氏布行的時候,鴨行門的門主馮喬不是被抓到衙獄了嗎?”

伍達抱拳:“之前馮喬為了自保,供出不少吳氏的齷齪事,也算立了功,吳正禮的判罰下來后,鴨行門上又繳了一大筆贖釋金,將馮喬保了出去。”

說到這,伍達皺了皺眉頭,“今早獄卒整理歸檔馮喬的口供時,發現其中有一條甚是蹊蹺。屬下就是特來向花參軍彙報此事的。”

靳若頓時來了精神,“怎麼個蹊蹺法?”

伍達心中盤算了一下花一棠和靳若的關係,決定還是照實說,“馮喬說,之前吳氏在城郊做了好幾家善堂收留乞丐,其實是利用那些乞丐替他做事。”

靳若飛快看了一眼甘紅英,甘紅英表情也有些詫異,顯然此事凈門也不知曉。

“做什麼?”靳若問。

“萬里橋外,新南市以東,玄中觀往北五里,吳氏建了一座義莊,替那些無家可歸曝屍荒野的可憐人收屍,鴨行門常常抓善堂的乞丐去幫忙挖坑埋土,奇怪的是——”伍達放低聲音,“有的時候,吳氏會為某些無名屍配上好的棺材,無論是乞丐還是鴨行門的人,從來都沒見過這些棺材裏的屍體是何等模樣,這種棺材都是封好的,直接下葬。”

“那些無名屍葬在了何處?”

一道陰森森的聲音從三人身後冒了出來,三人嚇得“哎呦”一聲,心臟差點從嘴裏跳出來。

方刻套着空空蕩蕩的血紅色長衫,刷白的臉,漆黑的眼圈,兩隻腳彷彿沒有骨頭似的飄着,裂開嘴笑了,“閑着也是閑着,去瞧瞧。”

*

秋月茶坊里,凌芝顏如坐針氈。

為了不打草驚蛇,凌芝顏此來並未表明自己的身份,而是打算便衣出行,低調暗訪,可萬萬沒想到,這間秋月茶坊里竟然九成以上都是女客,年齡跨度從十三四歲到五六十歲皆有,燕瘦環肥,風姿千秋,滿場皆是女子們清脆的笑聲。不僅是客人,一半的侍從是女子,八成以上的茶博士也是女子,放眼望去,只有他一個是男客。

難怪他今日一說要來秋月茶坊探查,靳若就躺在地上耍賴,說自己吃壞了肚子,死活都不肯跟他過來——此處的尷尬比紅香坊更甚。

好在這些女娘們都忙着自己的事兒,對凌芝顏並未太過關注,只是小廝安排的位置不太好,恰好在臨街的窗邊,每個路過的行人都頗為好奇瞅上幾眼,順便來兩句評價。

“瞧,秋月茶坊里有個俊俏的小郎君誒。”

“人家秋月茶坊也沒明文規定說不招待男客吧。”

“話雖這麼說,但本地人誰不知道,秋月茶坊女客居多,男子止步。”

“那破規矩也就是糊弄一下咱們這些老實本分的,前幾日我還看到那馬氏和那幾個二世祖進了秋月茶坊,好一陣才出來呢。”

“世家子弟,有錢唄,秋月茶坊再清高,也不能和錢過不去吧。”

“這小郎君瞧着眼生,八成是外地的,不知道規矩。”

“嘿,小郎君臉紅了。”

凌芝顏拉着袖子抹了抹頭上的汗,心道益都的果然悶熱得厲害,抬手喚來茶侍,“雪娘子現在可有空見在下了?”

茶侍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娘子,水靈靈的大眼睛在凌芝顏的臉上轉了一圈,皮笑肉不笑道:“我說過了,雪娘子忙得很,你若想見她,需得提前三日預約。”

凌芝顏抱拳:“在下只是有幾句話想問雪娘子,耽誤不了多少功夫的。”

茶侍的笑臉倏然一收,豁然提聲,“大事不好了!又來了個鬧事的!”

這一喊可不要緊,茶坊里所有女娘的目光唰唰唰都射了過來,茶侍、茶博士,跑堂的小廝,甚至連后廚都跑了出來,氣勢洶洶將凌芝顏圍在了中央,凌芝顏慌亂起身,“諸位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是不是馬氏那幾個不要臉的雇你過來鬧事?”女茶博士們揮舞着火筴怒道。

凌芝顏愕然,“在下不認識什麼馬氏,在下其實是——”

一句話沒說完,又被打斷了,女茶客們紛紛涌了上來,怒目而視。

“雪娘子是不會屈從你們馬氏的!你們來多少次都一樣!”

“此處不歡迎你,滾出去!”

凌芝顏抹汗,“諸位當真是誤會了,在下姓凌,乃是——”

“瞧你長得濃眉大眼的像個好人,想不到竟是馬氏的走狗!”

“堂堂七尺男兒,竟然做此等齷齪事,真是丟人!”

“出去!”

“出去!!”

滎陽凌氏六郎,唐國出了名的老實人,不善言辭,面對一眾女娘的千夫所指,步步緊逼,當真是百口莫辯,臉皮漲得通紅,扯着袖子遮着臉,連連後退,眼看就要退到門外,突然,腳跟被門檻絆了個趔趄,咔吧閃了腰,說時遲那時快,一隻手扶住了凌芝顏的手肘。

凌芝顏毫無由來汗毛倒豎,倏然轉頭,看到了陽光下薔薇花般嬌艷的花一夢。

“凌家六郎,你怎麼又被欺負了啊?”花一夢笑道。

凌芝顏臉上的血管轟一下炸了,“在、在在在在下不不不不是——”他一怔,又看到了一個人。

瞿慧站在花一夢的身後,上半身藏在屋檐的陰影下,看不清表情。

*

“紅香坊水天街四十號,段九家。”林隨安讀着門牌上新掛出營業時間,“申正三刻開園。咱們來早了啊。”

“嗯咳,”花一棠清了清嗓子,“其實我一個人來就行了。”

林隨安連連搖頭,“你一個人當然不行。”

花一棠怔了一下,心突突突狂跳了起來,“莫、莫非你吃、吃——”吃醋?

林隨安拍了拍花一棠的肩膀,“所謂搭檔,定要有福同享!”

“誒?”

“益都美人如雲,堪稱唐國之首,若是不能結識一二,豈不白來一趟?”

“……”

花一棠重重嘆了口氣,他果然想多了。

林隨安整了整衣衫,抬手咚咚咚敲門,不多時,門吱呀開了,一個小廝探出頭來,“誰啊?”

小廝年紀二十歲出頭,黃臉,塌鼻子,小眼睛,短眉毛,和靳若昨天說的是同一個人,是個能說上話的。

花一棠也不廢話,直接拋出一袋金葉子,搖着扇子笑道,“請給段娘子傳個話,就說花家四郎求見。”

小廝誠惶誠恐接過金葉子,樂顛顛跑了進去,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又回來了,哭喪着臉將金葉子遞了回來,“段娘子說了,她今日身體不適,不見客。”

花一棠的臉皮不受控制狠狠抽動了一下,顯然揚都第一紈絝沒有吃閉門羹的經驗,尤其是妓館的閉門羹。

林隨安目瞪口呆,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花一棠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氪金**失敗。

“段娘子不想見客,那可願見見朋友?”一道輕柔女聲從身後響起,林隨安和花一棠同時回頭,看到劉青曦站在斑駁樹影下,提着一個書篋,朝他們微微笑着。

*

小劇場

花氏九十九宅,木夏默默收起了花一棠的定情詩,換上了一大清早從大慈寺請來的月老像,擺上香案,焚香敬拜。

伊塔歪頭:“靈嗎?”

木夏嘆氣:“事到如今,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伊塔似懂非懂點了點頭,“木夏,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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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錢,我有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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