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 198 值嗎?值。

198 198 值嗎?值。

“嗯咳!什麼金葉子賭神,從未聽說過。”花一棠嗤之以鼻,“你到底開不開?”

博頭死死盯着伊塔,壓着骰盅的寬厚手掌暗暗發力,骰盅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隱隱顯出了一條裂紋。

這個博頭是個練家子,且功夫不弱。

眾賭客一看這架勢,忙不迭收起賭資,呼啦啦退至三尺之外。

伊塔的表情沒有半分猶疑,碧藍的大眼睛仿若深海無垠,“賭桌,規矩,必須開!”

林隨安上前,一手扶住伊塔的肩膀,另一隻手輕輕壓在桌面一瞬,又挪開,桌上多出了一個兩厘深的掌印。

眾賭客倒吸涼氣,又退後兩尺。賭桌四周只剩博頭、伊塔、林隨安和花一棠四人,氣氛劍拔弩張。

就在此時,人群中傳出一聲厲喝“老曾,開了!”,博頭猛地抬頭,表情十分難看,“盟主!”

人群讓開一條路,五陵盟盟主烏淳走了進來,腦袋上纏着繃帶,幾根雜毛從繃帶的縫隙里支棱起來,像不服輸的雜草,左半張臉貼着紗布,隱隱滲着血。

“難得林娘子和花四郎有雅興來咱們賭坊玩樂,咱們自然要奉陪到底。”烏淳道。

林隨安詫異眨了眨眼,她居然沒在烏淳的身上感覺到敵意。

博頭嘆了口氣,打開了骰盅,“一二三四,小。”

伊塔也開了,“四個四,同色,四倍。”

賭客們轟一聲全炸了。

“這波斯小子厲害啊!”

“我第一次見到四個四!”

“四倍!這包金葉子值多少?”

“瞧這成色和重量,起碼有、有……”

“一片金葉子一兩金,一兩金六貫錢,一袋金葉子一百八十貫錢,四倍便是七百二十貫錢。”花一棠慢悠悠搖着扇子,“烏盟主,結算吧。”

博頭的臉黑的跟鍋底一樣,烏淳的點頭,“結!”

四個黑臉漢子拎着四個鼓鼓囊囊的大口袋過來,咚咚咚咚扔上了賭桌,幾十金的銅錢砸得賭桌直晃悠,又抬了一盤的金條擺在旁邊,視覺效果十分震撼。

花一棠捏起一根金條顛了顛,點頭,又掏出三袋金葉子拋到了金條上,“烏盟主,可敢繼續?”

全場死一般寂靜,烏淳的嘴角抖了抖,扯到了臉上的傷口,疼得呲牙裂嘴,“揚都花氏富可敵國,還有金葉子賭神坐鎮,我五陵盟斷沒有勝算。”頓了頓,揚起下巴,“恃強凌弱,賭一場必勝的賭局,想必對花四郎來說也甚是無聊吧?”

花一棠連連搖頭,扇子搖得那叫一個花哨,“非也非也,花某就喜歡賭必勝的賭局,就喜歡恃強凌弱!尤其喜歡你們被我欺負得惱羞成怒,又拿我無可奈何的樣子!”

林隨安:“噗!”

伊塔:“激將法,對四郎,沒用噠!”

烏淳的臉狠狠抽動兩下,“我知道你們想要什麼。”深吸一口氣,從懷裏抽出一捲軸書,狠狠拍在了賭桌上,黑緞糊裱封皮,青木軸,書名三個字:十凈集。

林隨安愕然,花一棠的扇子猛地停住了。

烏淳的臉終於不抽抽了,露出了笑意,“此乃安都凈門分壇的十凈集殘本,輾轉落到了五陵盟的手裏,據說是所有十凈集殘本里留存最完整的一份,實不相瞞,我昨夜與林娘子對戰時使的那套苗刀刀法,就是根據這份秘籍研究的,專克十凈集刀法。”

林隨安點了點頭,“你的刀法的確能剋制十凈集,可惜,克不住我。”

烏淳乾笑兩聲,“千凈之主的功夫,遠超我意料之外,我輸的心服口服。”

“你想用這個跟花某賭?”花一棠突然道。

林隨安詫異回頭,就見花一棠面色沉凝,一雙瞳子又黑又冷,仿若淬了層冰。

烏淳:“是!”

花一棠:“賭什麼?”

烏淳眸光一閃,“我若輸了,十凈集和五陵盟都歸你們。我若贏了,益都凈門與五陵盟划江而治,玉江以南,錦江以北全歸五陵盟,從此之後,兩派井水不犯河水!”

林隨安撓了撓腦門,“那個……我重申一下,我只是暫時保管千凈,挂名的千凈之主,凈門的門主是靳若,凈門也不歸我管——”

花一棠:“不賭凈門的地盤,賭花氏的地盤,若我輸了,益都花氏的所有店鋪皆歸五陵盟所有。”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下巴砸地,噼里啪啦響成一片。

林隨安咔吧閃了腰:我艹艹艹艹?!

烏淳眼珠子凸出了眼眶,像兩隻鼓泡泡的金魚眼,“花四郎此言當真?”

花一棠眸定如星,“可立契書!”

“花一棠!”林隨安壓低聲音,“你知道自己在說什——”

花一棠猝然攥住林隨安的手腕,輕輕搖了搖頭,目光沉靜如水。

林隨安怔住了:啥意思?

花一棠輕輕將林隨安帶到了身後,脊背挺得筆直,“怎麼賭?”

烏淳定定看了花一棠一眼,敬佩道,“不愧是揚都第一紈絝,果然是千金一擲為紅顏,好氣魄!”

花一棠皺眉,“莫說廢話,怎麼賭?!”

烏淳笑了,因為半邊臉不敢用力,只有半邊臉有表情,看起來甚是詭異,“賭局的時間、地點還未定,參加賭局的人選也未選好,至於怎麼賭,我還需斟酌一二,可否請花四郎等我幾日?”

“好!”花一棠目光掃過“十凈集”,扇子噠一聲敲在了賭桌上,“買定離手,落扇無悔!”

*

林隨安慢悠悠走在街上,長長嘆了口氣。

伊塔套了輛車,將今夜贏來的銅錢和金條全搬了上去,烏淳還挺有誠信,派了兩個打手幫忙押車,林隨安本想蹭車一起回去,一轉頭,花一棠居然自顧自走了,如此花哨的傢伙半夜孤身一人在街上閑逛,林隨安實在不放心,只能追了上來。

花一棠也不知吃錯了什麼葯,耷拉着眼皮,悶着頭往前走,林隨安跟在他身後,歪頭觀察着,就見他手裏的扇子一會兒快,一會兒慢,快的時候嘴裏嘟嘟囔囔,慢的時候搖頭晃腦,像上錯了發條。

月亮上來了。今天是上弦月,高懸在墨藍色的天空上,坊道兩側的大槐樹沙沙作響,葉子反射着月光,彷彿掛了一樹又一樹的銀鱗。

林隨安聽到了流水聲,但見前方一座高大的石拱橋橫跨玉江,高聳入雲的路燈取代了槐樹,燈光衍射而下,石橋明亮溫潤,如玉石建造的一般,橋上的行人紛紛駐足,倚着橋欄觀賞着、談論着、低聲笑着。

花一棠終於停住了腳步,似是走累了,望着江水長長呼出一口氣。

林隨安溜達着上前,站到了花一棠的身邊,順着花一棠的目光望過去,江水粼粼波光蜿蜒遠去,流向了無盡的地平線。

花一棠又深吸一口氣,悄悄瞄着林隨安,耳根泛起一層粉紅,輕聲道,“銀暉悠悠水脈脈——”

“大可不必。”林隨安道。

花一棠扇子一抖,險些沒掉了,漂亮的大眼睛裏飛快閃過一道慌亂,“我、我我還沒說完——”

林隨安皺眉,“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真的大可不必。”

花一棠張了張嘴,又合上了,長長的睫毛垂下來,眼瞼下遮了淡淡的陰影,雙手攥緊扇子,指甲摳啊摳,“我是不是太唐突了?”

“是太冒險了,”林隨安道,“暫且不論那本十凈集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十凈集的功夫我已參透的七七八八,沒有必要和烏淳賭這一局。”

花一棠僵住了,半晌,扭頭,怔怔的着林隨安,“你說的是十凈集?”

林隨安納悶:“不然呢?”

花一棠眉梢抽動,扇子指了指自己,“我剛剛在吟詩——你沒聽到嗎?”

林隨安無奈,“我從小詩詞解讀就沒及格過,聽不懂。”

“……”

“說說,你到底怎麼想的?”林隨安戳了戳花一棠的肩膀,“用這麼大的賭注博一個莫名其妙的賭局,值嗎?”

花一棠抿緊了嘴唇,一動不動望着林隨安的眼睛,似乎想透過這雙眼睛看到她的心裏去。

林隨安的眼睛又黑又亮,彷彿夏夜盛滿星星的山溪,清澈又……冷靜——花一棠簡直欲哭無淚——她當真是一個字都沒聽懂啊……

這貨到底在幹嘛?林隨安十分莫名其妙。

眼前的花一棠一會兒蹙眉,一會兒眼皮亂跳,一會兒又舒展眉頭,一會兒又像個老頭子嘆氣,最後竟然瞅着自己笑了。

然後,他笑着說:“值。”

風忽然變大了,俊麗少年的九層飛螢衫在深邃的夜色里若隱若現蕩漾着,像無數潔白閃耀的牡丹花瓣。

林隨安胸口倏然一緊,心跳聲消失了。

花一棠抬手想捋林隨安被風吹散的髮絲,手指停在鬢角半厘的位置,一頓,又收了起來,“只要是你的東西,就一定要拿回來。”

林隨安:“……啊?”

“我們是搭檔,同生共死,榮辱與共,烏淳挑釁的不是你,而是我們!”花一棠肅下神色,“如今,我們已經收復了揚都、東都、廣都和益都凈門,依然並沒有找到真正有用的十凈集,烏淳一個外人,卻敢信誓旦旦說他那本是安都益都分壇保存最完整的殘本,其中定有蹊蹺。”

林隨安一個激靈回神,腦中將之前和烏淳對戰的場景快速回放了一遍,“你懷疑,這本十凈集來自於另一個凈門,或者是——那個三爺?”

花一棠挑眉,“值得一賭,不是嗎?”

林隨安眸光大亮,“值!”

花一棠得意,搖起了小扇子,吧嗒吧嗒——吧嗒吧嗒——吧唧吧唧——

誒?什麼聲音?

林隨安耳尖一動,順聲望去,竟然看見一對青年男女摟在一處,耳鬢廝磨,時不時偷偷親對方兩下。

林隨安大為震撼:唐國民風已經開放到這個程度了嗎?

可待她扭頭仔細一瞧,這才驚覺這飛虹橋上竟然全都是出雙入對的男男女女,攬着腰的,牽着手的,說悄悄話的……感情此處竟是個約會勝地。

花一棠不自在移開視線,小扇子搖得飛快,可越搖,臉上的燥熱愈甚,嘴裏哼哼哈哈了半天,也不知該用什麼說辭矇混過關。

“那個……這個……呃……花某也不知道……此處……這裏……那裏……呃——林隨安,你在作甚?!”

林隨安沒幹什麼驚世駭俗的事兒,就是伸長脖子,豎著耳朵,墊着腳尖,想偷聽隔壁小情侶的悄悄話。

花一棠的臉瞬間黑成了鍋底,一把攥住林隨安的手拖走,“有什麼好看的,快走快走快走!”

林隨安:“喔嚯嚯,等等等等,我再瞅瞅。”

“瞅什麼瞅!回家!”

“你瞧那邊——喔嚯,猛啊!”

“閉眼!閉耳!閉腦!”

月光下,花一樣的少年牽着一臉八卦的少女穿過飛虹橋,跑進了萬家燈火,少女的笑聲伴着少年的絮絮叨叨,像夜風一樣溫柔。

*

小劇場

花氏九十九宅。

木夏哼着歌,將花一棠嘔心瀝血的大作裱好,高高掛了起來。

“銀暉悠悠水脈脈,脈脈相思情綿綿;

綿綿春意心刻骨,一見傾心祈白頭。”

木夏左瞅右瞅,越瞅越覺得憂心。

“四郎這定情詩好像又忘了韻腳,不會被林娘子嫌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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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錢,我有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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