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顧家客廳里，顧瑞楷請沈韌坐到正中間的沙發上，“沈總，請坐。”
“二叔不必這麼客氣，叫我名字就好。”沈韌並未坐到最中間，而是走到一旁的單人沙發上坐下，把主位留給顧瑞楷和林雅容。
顧瑞楷聽他竟然隨着顧慕雲，稱呼自己為二叔，眸光微亮，精神煥發，也沒再客氣，笑着說：“你與皎皎有婚約，以後結了婚，便是我的侄女婿，那我便托個大，喚你一聲沈韌。”
原本他是想說喊他小韌，他聽沈韌的父親沈董這麼喊過他，但話到嘴邊，還是沒敢這麼唐突，改成了沈韌。
沈韌淡聲道：“二叔二嬸隨意就好。”
提起婚約，沈韌主動道：“我今日過來，本該隨家父家母一起，但家父家母不在南城，晚輩獨自一人前來議親，禮數不周，怠慢之處，請二叔二嬸見諒。”
昨天晚上顧瑞楷才給他打電話，他從國外趕回來，這麼短的功夫就備下了禮物過來議親，哪裏有半點禮數不周，簡直太周到了。
顧瑞楷和林雅容心裏都非常滿意，趕緊道：“是我們提的太突然了。”
夫妻倆跟沈韌不熟，雖是以未來侄女婿的身份上門，但這門婚事對現在的顧家來說，簡直是跨越階級的高攀，顧瑞楷對他也不敢像對大女婿那般擺長輩的譜，聊了沒幾句，覺得氣氛尷尬，顧瑞楷對林雅容說：“把皎皎叫下來跟沈總說說話吧。”
他不自覺的又把沈韌的稱呼叫回了沈總。
林雅容點了點頭，起身上樓去叫顧慕雲。
顧慕雲在房間裏來回踱步，林雅容推門進去，她立刻站直身體，知道她這是來喊自己下去見沈韌的，語氣有些緊張，“嬸嬸。”
“怎麼了？”林雅容笑着問。
顧慕雲逃避的說：“我能不能不下去啊。”
她還沒想好要說些什麼，她現在就是後悔昨晚那麼衝動，用沈韌當擋箭牌。
早知道事情會發展成這樣，昨天還不如直接答應......
也不行，她更不想替嫁給僅有一面之緣，還是自己前堂姐夫的馮世傑。
“沈韌是來向你提親的，你怎麼能不下去。”林雅容拒絕了她的要求，拉起她手，安撫的拍了拍她手背，說：“怎麼這麼緊張，不用緊張，女孩子都要嫁人，嫁人前，未來的丈夫都會上門議親，咱們皎皎這麼漂亮，沈韌看了肯定喜歡，不慌。”
“嬸嬸，我......”
顧慕雲不知道要怎麼向嬸嬸說自己現在的心情，只能由着林雅容拉着她的手，走出房間。
從樓梯一階一階往下走，樓下談話的聲音逐漸清晰，她放輕腳步，仔細聽叔叔和沈韌的談話。
顧瑞楷：“當年多虧了沈總，皎皎才能考進南城大學。”
沈韌：“是皎皎自己聰明，也努力用功。”
這是在討論自己考進了南城大學。
韌哥誇她了！
顧慕雲心裏有些小驕傲，心情也放鬆了許多。
不過想到當年韌哥為了提高她的學習成績，簡直就是操碎了心，她又有些羞恥。
“皎皎下來了。”
顧瑞楷早就不知道和沈韌聊什麼了，他雖是長輩，但深知沈韌在商場上的手段，坐在他身邊，被他那雙彷彿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盯着，極有壓力，唯恐說錯一句話，讓他猜出來自己昨天突然打電話提起婚約，是想把顧慕雲嫁去馮家。
看到顧慕雲下來，顧瑞楷眼睛一亮，如釋重負，對她招手，“快來和沈總打招呼。”
沈韌視線從顧瑞楷身上移向她，顧慕雲背脊瞬間綳直，眼睫輕顫着垂下，都不知道要往哪裏看了，盯着自己的腳尖，慢悠悠挪到沙發旁，站在距離沈韌最遠的另一邊單人沙發旁，恭敬的打了聲招呼。
餘光瞥到沈韌微微頷首，她手整理了下裙子落座，眼睫依舊低垂着，不敢直視他，卻清楚的感受到他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正盯着她。
“沈總，你和皎皎先聊，我有些事情要處理一下。”
顧瑞楷見沈韌一直在看顧慕雲，從沙發上站起來，隨意的找了個借口離開。
客廳里只剩下沈韌和顧慕雲兩個人，顧慕雲面上佯裝鎮定，掌心黏膩的出汗，在腦中再一次翻出自己昨天晚上翻來覆去想好的措詞，穩了穩心神。
沈韌將她緊張的神情收在眼底，微微眯眼，“幾個月不見，又生疏了？”
顧慕雲聽出他話里的打趣，臉頰微紅，抬起頭看向他，有些局促的搖了搖頭，“沒有。”
“沒有？”沈韌目光似笑非笑。
顧慕雲抿了抿唇，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口水，壯着膽子說：“對不起，我昨天是不小心提起婚約的事，並不是想要嫁給您，我二叔誤會了我的意思。”
她思來想去，還是覺得直奔主題，解釋清楚，自己沒有說要嫁給他為好。
沈韌神色稍頓，深不見底的眼眸平靜的看着她，淡淡道：“不要緊，我想你提起婚約，定是有你的原因。”
顧慕雲聽他沒有因為叔叔的話誤會她對他有別的居心，鬆了口氣。
“韌哥，您是好人，重情重義，信守承諾，孝敬長輩。”說到這裏，顧慕雲又忍不住喝了口水，繼續道：“但我們的婚約畢竟是二十多年前就訂下的，那時候，我還沒出生，兩家長輩也不知道我們會差距這麼大，高三那年，得您照顧，我心裏已經很感激，您不需要再為了二十多年前的一紙婚約，對我負責。”
顧慕雲說完，忐忑不安的看着他。
昨天，他說回來娶她，她震驚之下，也能想通他為什麼會答應娶她，他是個有擔當，有責任心的人，即便對她沒有男女之情，有長輩訂下的婚約在，她不主動退婚，他便不會違背長輩的意思。
但她不能因為他胸懷寬廣，就纏着他不放。
高三那年，她就已經給他添了不少麻煩。
沈韌目光幽沉的盯着她，聽懂了她話里的意思，心口微窒，面上波瀾不驚，“你想退婚？”
空氣霎時似凝結在一起，沈韌抿着唇，深邃的眼睛凝視她，依舊是面無表情，顧慕雲卻莫名覺得他眼底醞了團火，沉甸甸的。
她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問道：“韌哥，您意下如何？”
沈韌神情淡淡，轉移話題，“聽說你二姐懷孕了？”
顧慕雲目瞪口呆，“您怎麼知道？”
她二姐懷孕的事，家裏人瞞得很嚴，她都是昨天才知道。
沈韌沒回答這個問題，薄唇微抿，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因為吃驚，一雙清澈的眼睛睜得圓溜溜的樣子。
顧慕雲察覺到自己的失態，羞赧的垂下頭，“這可不是我跟您說的，您在我叔叔面前，千萬不能說您知道這件事。”
免得叔叔以為是她告訴他的，叔叔特意叮囑過，不能告訴他這件事。
沈韌看她急於證明清白的樣子，溫和道：“不用緊張，我不會和你叔叔討論這件事，不過你二姐懷了孕，她和馮家的婚約要怎麼處理？”
顧慕雲聽他這麼問，知道他這是全部都知道了。
知道她二姐懷孕。
知道她叔叔嬸嬸準備讓她替嫁。
甚至，連她耍小心思，用婚約當擋箭牌，他也都猜到了。
顧慕雲心裏感慨自己天真，竟然還想在韌哥面前耍小心思，她從高中時起，就沒有什麼事情能瞞過他。
顧慕雲摳了摳手指，老實交代，“我叔叔嬸嬸和馮家商量過，他們想讓我替二姐嫁過去。”
“所以，你準備退了長輩為我們倆訂的婚約，替你二姐嫁過去？”沈韌聲音淡淡，語調平和，語氣也不似質問，但顧慕雲還是隱約察覺到了他的不悅，後背升起一陣颼颼的涼意。
“不是，沒有。”顧慕雲趕緊解釋，“我沒想嫁給馮家。”
沈韌：“你不想嫁去馮家，所以就跟你叔叔嬸嬸提了我們的婚約？”
果然，他什麼都看透了。
昨天，他應該就是猜到了自己的處境，才會毫不猶豫的說回來娶她，幫她擺脫替嫁的困境。
顧慕雲點了點頭。
話題繞回他們倆的婚約，沈韌語調不變，慢悠悠的說：“既然你是用婚約作為借口，退掉我們的婚約，你叔叔嬸嬸那裏，你還能找什麼理由不嫁到馮家？”
顧慕雲頓了頓，垂着頭，小聲說：“不知道，我暫時還沒有想好。”
“既沒想好理由，又要跟我退婚。”沈韌語氣微沉，“你這是想聽你叔叔嬸嬸的，給你二姐替嫁？”
“不是。”顧慕雲急忙搖了搖頭，“我不想嫁去馮家。”
顧慕雲說完這句話，倏地發現，自己陷入了循環，她不想嫁到馮家，只有依靠和他的婚約。
自從昨天叔叔給他打電話，他說要回來娶她后，她便滿腦子都是今天見面如何解釋她提起婚約，並非是想嫁給他，關於怎麼解決馮家的婚事，完全被她拋之腦後，這會他提起來，她才想起來，如果退掉和他的婚約，叔叔嬸嬸肯定還會讓她替嫁。
一股悵然似迷霧般從心底升起，她不想靠婚約束縛住他，可她更不想嫁給只見過一面的前堂姐夫。
沈韌端起面前的茶盞，手指輕輕摩挲茶杯邊緣，杯盞中漂浮出一股清香，縈繞在鼻間，沈韌耐心的等待着對面陷入愁容的姑娘，她低垂着頭，露出雪白的後頸，細軟的碎發貼在皮膚上，毛茸茸的。
不知過了多久，杯中茶微涼，他淺啜一口，嗓音低沉凝重，“婚約不退，你嫁給我，馮家那邊如果找顧家麻煩，我來解決。”
顧慕雲心口一顫，抬起頭，一雙水盈盈的眼睛望着他，“這樣，是不是太麻煩您了，我總是喜歡給您添亂。”
她聲音帶着自責。
沈韌：“不麻煩，我也到了結婚的年齡。”
顧慕雲抿了抿唇，不確定道：“您真的願意娶我？”
“你聰明漂亮，活潑可愛。”沈韌沒有直面回答她這個問題，反問道：“為什麼不願意？”
顧慕雲懵了。
聰明漂亮，活潑可愛，這些是在說她嗎？
韌哥又誇她了！
一絲夾雜着驕傲的喜悅在心底蔓延開，顧慕雲不自覺的抬起下巴，唇角微翹，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此刻落在別人眼中的驕矜模樣。
沈韌眸中幾不可查的劃過一抹笑，“現在，由你決定，是要嫁給我，還是......”要嫁給馮世傑。
後面半句話他沒說。
顧慕雲直直地和他對視，鋪進客廳的光線恰好擦過他頭髮，落在他肩膀，他冷峻的臉龐看起來柔和許多。
不知是不是對視太久，出現了錯覺，顧慕雲竟覺得他的眼神柔情脈脈。
他修長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將跑神的顧慕雲拉回現實。
虛虛浮浮的光線從窗戶灑進，她回過神，臉頰泛紅，堅定了心底的答案，“我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