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2 - 白衣女子
早前時刻河北道相州
相州小屯,鳳棲垣客棧。一間陳設清雅房間裏,一位白衣女子正在靠窗而立,手心拿着幾片粘着黃泥的甲骨片陷入了沉思。如果從空中的角度看下去的話,可以清楚地發現客棧幾個暗角,以及客棧外圍有兩三層隱約的防禦圈。更遠處的官道邊停着幾輛堅固而低奢的馬車,一位不算年長的地方官正在略微沉重的踱着步子,不時抬頭看一眼遠處的閣樓。
“張大人請回吧,我家小姐說了就在此處盤桓幾日,不敢叨擾本地大人。”一位一襲白衣的騎士略微傲然又不失禮節的說道,“您也看見了,我家白大人把府中最精銳的締騎組也派出來了,安保不會有問題的。”
“那是,那是”,張馳擦了一下額頭並不存在的汗,躬了躬身,“卑職作為白大相爺五期門生,自當盡地主之誼,不礙事不礙事,下官就候着。”
白衣女子輕輕的回過神來,緩緩地走到一張花桌前。桌子上擺滿了更多的甲骨片,依稀是各種各樣的動物形象,可以明顯辨認的有龜、豬、狗、馬、牛、羊等,甚至還有頂着冠的龍形象。裏間地板上鋪滿了上千片更多地甲骨,幾位緋衣女子蹲了良久正在整理,其中一位站了起來,定了定神走了進來,手上拿着兩三片甲骨“小姐,挑了一大早晨,又找出幾片有動物的。”言畢拿出帕子輕輕的擦了擦香汗,完全沒有意識到手上的臟泥不經意已經貼在了雙丫髻的鬢角處。白衣女子不經莞爾,把手中的甲骨輕輕放在了桌面上,順手拿起一面雙鳳紋銅鏡遞了過去,然後就聽到小小的一聲羞澀的驚呼和咚咚的地板聲響。微微的震動似乎也引得桌面的甲骨片輕輕的動了動,桌面正中心的那片甲骨赫然正是剛才白衣女子手中那片,在透過窗欞的晨光下,正沐浴着金黃,一種奇怪而兇悍的動物正在傲然挺立,似乎噴出的火物瀰漫大地。清理臉盤乾淨的緋衣女子正準備放回銅鏡時,目光凝視到這一幕,忍不住還是微微的打了個冷顫。
大唐,御史台
岑御史坐在議事大廳次主位,而端坐在議事大廳主位的赫然是當朝宰相白大人。岑御史在手上端起的茶杯輕輕撮了一口,稍微回味了一會。“好茶,真不愧是天尖貢品”。下面首座是潭州分部主管唐朔,“這麼多年也就托白大相爺的福,要不是趕着這次聖上賜大人黑茶極品,相爺又慷慨於岑大人,以及下官們分享,小人雖然身處潭州,卻也是首次見得,更是首次品得這皇家之葉啊!”
“香味濃郁,滋味鮮醇,某個人可就嘗不到咯。”大家都明白安東都護府的葛升指的誰。
“哈哈,老夫派李憾做個人肉乘驛,也能節省個幾十兩銀子。咱們台里要自覺節約,能省就省啊。再說了,這小子辦事我還是很放心的。”岑御史對着白相笑語。當然,如果岑大人要知道西北的那一出的話,估計舌頭都能氣得打個結。
大家正準備繼續調侃李憾幾句時,發現白大相爺已經放下來了茶杯,摸了下鬍子,於是明白進入正題了。
“李唐王朝自立國之初就極其重視情報搜集工作,承蒙數朝建設,我們的感知已經對外已經深入波斯,西突厥,對內已經達及高管顯貴,販夫走卒,門閥與江湖。我們的天眼存在於整個天朝大陸。我們的情報分析每天每周都分發皇帝陛下,乃至各級必要知悉官員。在此要感謝在座各位御史台同仁持續經年的卓絕努力工作。”白大相爺緩緩地掃過在座的每一位。大家也都稍稍坐直了身子,微微頷首回謝,但也都不約而同的把思緒集中到白相將要講的下一句話,那才是重點,也是這次不同尋常召集的例會的核心所在。
“然則最近半年,除了御史台,根據更多方面監測彙報上來的情況,似乎隱約有一股暗流在涌動,雖然目前無法探究幕後是什麼人什麼組織,域內還是域外,江湖還是廟堂。對此,”白相頓了頓,“皇室根據御史台的建議,將防衛等級提高到了紅色等級,並分發四方鎮守,八方側衛,三十八內保。雖然上面還有紫和黑兩個層級。但諸位也知道,這也是兩朝以來第一次將級別提高到這一層級。下面,我想聽聽,諸位在最近掌握的一些最新動向。”
御史大人於是朝着正對遠處的河北道內保副使韓雨示意。韓雨遲疑了一瞬,拱手后相稟“上月中旬,西北望崑崙派一眾高階弟子在龍池峰峰主於修容帶領下來到在下轄區洹水南岸,一個叫小屯村的地方。活動了數日,本組才趕到。現場跟她們交涉以後,才知道她們在當地搜集村民新發現的一種有刻符甲骨片,當然,也許面世已經很多年了。”韓雨說的同時從衣袖拿出幾片樣片給在座的幾位分發了一下,“她們的解釋是,她們的幫主葉紅雨近年在創造一套刀筆劍法。熱衷於搜集文字屬性的古物汲取靈感。依據大唐令,上溯到漢武帝以後的古物歸朝庭所有。然則此物顯然古舊度遠超此列,另外根據偏遠區域自治管理條例,在下竟然也無所依據,小衝突后只得以城防過所文件不完整將其所掘之物截留,並將之監視出本域。”
在座的人彼此交換了手中的甲骨片,因為都是武學之人,自然能夠感覺到甲骨上以刀刻畫,避彎取直之氣勢,竟然還真有斜切直砍的殺伐快意。有的人已經手腕虎口微微抬起,在微微的虛空模擬了幾筆刀劍的運行殺意,確實妙不可言,只是文字內容似乎比秦篆還要不可讀。
“再後來的事,白大人您也知道…”
白大相爺輕輕搖頭微笑道,“老夫小女白素,自幼就在夫人掌管的天書閣里閱盡群書。可以說世間堪布發行的速度遠遠不及她讀書的速度。因此,當日她在書閣偶然聽得此事,聽聞有新鮮樣本以後,迅速就趕往河北道。要不是在長安城外道上迎頭遇上出訪回來的我,恐怕除了丫鬟,連個府兵都忘了帶…”
眾人自然知道白大相爺的心肝寶貝,世間號稱書痴的白素小姐。但只有極少數的人,甚至在座的大半人都不知道。她還是御史台“源起”小組的實際幕後人,負責甄別和追蹤可能會影響帝國的初兆事件。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的一件事,在一次公開宣揚但小規模的宮廷比賽上,白素小姐在通讀和記憶上竟然輸給了李憾這小子,而一句戲言“輸即嫁”竟然成箴。
可能大家都不約而同的想到這一點,不禁相視一笑。只有白大相爺內心苦笑了一下,他一直懷疑白素是故意輸給那小子的。而李憾一句“未應娶”差點讓白大相爺想活活拍死他。要不是相爺夫人同樣中意且維護那小子。他恨不得把李憾發配到渤海望去曬魚乾。
“那些都是很好的,可是我偏偏不想要。”這句話只有離這裏八個街區以遠的杏花坊的某位歌姬才知道,那一夜李憾聽遍了她所有知道的古琴曲,以至於她生生彈斷了兩指義甲片,手指疼的此後一旬不能接客,成為坊里迄今為止拒客最奇特搞笑的理由。
“小女已經先行傳書迴音,她大概猜測到了崑崙人的目的,但說文書上不方便說。”聽得白相的話,御史大人突然心頭掠過一絲擔憂,老江湖的他似乎嗅出了隱隱的一絲危機。
“所謂肖文創功,在下也認為只是表面的託詞,但一時也找不到更深層次的目的。先前採集的一批刻符甲骨在下正在請太學閣研究,略有進展,但還沒有最終結果。但據初步判斷,應該是高古時期的國家檔案,記載是一些祭祀的過程,似乎也算不得什麼秘事…”韓雨略微忐忑了下,接着解釋。
“祭祀么…”白相大人陷入了長久的沉思,最終道“此事等小女回來再議,接下來你們都說說各自的情報。”御史大人的眼光還在搜尋下一個發言的人選,突然間,臉色驟變。
所有人都看到了一騎白衣直接飛馳進了御史台前廣場。擁有這種特權的除了標準的皇家,就只有特級信使了。來人直接馳到議事堂門口,翻身下馬,一個飛掠進來,剛要跪倒被一雙大手直接托到,赫然是御史大人離座上前所為,“快說!”
來人神色甚驚恐,看着正中的白相大人,喉結抖了一下,極速的說了一句震驚四座的話“白素小姐河北道遇襲,隨從護衛俱歿,小姐,小姐,她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