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
“他和李是同一天出生,也就是說他對李的接近,是一場處心積慮的陰謀?”
達米安心底已經有了答案,然這一答案,也得到了李小狼的認可。硯和李桃桃的相遇,是硯的蓄謀已久。對於兩人來說,這是很淺顯易懂的一條邏輯鏈。可,當達米安露出催促的目光時,李小狼卻沒有接着再說下去。
少年,先站了起來。
達米安正困惑於對方的作為,就見眼前,忽然被兩疊衣物佔滿了視野。緊接着,衣物朝着左側偏了偏,從而露出李小狼的眼睛。
達米安:“你知道說事情只說一半,是很遭人煩厭的陋習對吧。”
“我可沒指望得到你的好感,達米安.韋恩。”李小狼半是打趣的口吻,讓達米安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手中的衣物一輕,達米安最終還是將換洗的衣物接過:
“你們李家人的秘密確實很多。”達米安“嘖”了一聲,不滿的諷刺道:“看來我在這裏住下的這段時間裏,不得不擔任一段時間的福爾摩斯了。”
“少來了。”李小狼晃了晃豎起的食指:“沒有華生的你,最多算得上孤軍奮戰的江戶川柯南。”
“想開點吧。”他不知道想到什麼,忽然笑了一聲,“接下來是桃桃的個人秘密,除了她本人之外,我們其他人沒有將其揭露的資格。”
“我不認為短時間內,李會在這些事上面對我開誠佈公。”達米安聽起來有些鬱悶,他做事尋求高效率,能知道少女被塵封的國王自然能夠大大拖快攻略進度。眼見着通關的快捷通道近在咫尺,李小狼卻“砰”的一下關上了那扇門,這讓達米安怎麼能不着急。李小狼雙手攤開,表現出愛莫能助的樣子:“感情向來是一場持久戰,難道你也是那種只關注女性的皮囊,不在乎對方內核的類型嗎?”
“你贏了。”聞言,達米安瞬時繳械投降。他關心頂上位哥哥的情感狀況,在父親和貓女約會時打去視頻通話,達米安當然不是會被美□□惑的類型。他恨恨地將衣物揣在懷裏,倏地一下大動作的站起。
對於用來宣洩不滿而言,達米安這一套動作實在很幼稚。
李小狼撐着腮幫,他慢悠悠地招呼着:“慢走不送。”
等達米安徹底離開房間內,直到再不能聽見對方遠去的腳步聲。少年拱起身體,在地上敲了下。
咚咚咚。
敲擊聲甫一結束,遂能見到一個人影從桌面上疊起的符咒表面鑽出。蓮花頭飾與金甲,扎着倆雙丸子頭的少年坐在書桌上,隨手抓起果盤之上的糖果往嘴裏塞。
“不咋地。”哪吒評價道。
少年武神從一開始就在偷聽他們的對話,此時被徒弟發現了也面不改色,毫無心虛的意向。李小狼嘆了口氣:“您那兒的事情解決完了?”
“哈,別跟我提那茬。”哪吒把糖紙揉皺了,用力哼聲:“真是給那笨蛋長臉了,翅膀硬了敢替她師父背鍋了是吧?”
“李家誰都知道桃桃和您關係最好了。”李小狼不咸不淡地替李桃桃說著話,又繼而問道:“那麼,聽到您想知道的事了嗎?”
“那黑煤碳想拱我家水靈的白菜,這一點我不是一直都知道的嗎?”哪吒故作高深似地搖頭晃腦,‘小狗,你凌晨的時候準備一截長藕放神堂那裏。’
“......”李小狼無言同他注視了一會兒,旋即打着哈哈道:“......您這次徵得過老君同意了是吧?”
“沒有”哪吒說的理所應當:“不過我把月老用他的紅線捆起來了。”
“他應該會替我說情的。”
*
從李小狼的房間往外走,穿過又直又長的走廊往下,正在拐角處和旁人撞了個徵兆。
“抱歉。”女聲是先道歉的。
聲音病懨懨的,有點半死不活的感覺。
達米安很迅速的分辨出了這音色屬於誰,低下頭一看,李桃桃也下意識地抬起頭看過來。
少女臉上可怖的紅腫在冰敷下已經消退了不少,冰袋侵蝕面頰帶來的後果是唯有側頰蒼白,有如燙傷后剝下的一塊疤。李桃桃在和達米安目光相觸的剎那並沒有逃走,她看起來很累,眉眼都沉沉的壓下來。達米安看了她一會兒,問:“你還好么?”
“知道你的房間在哪裏么”李桃桃對他的問題避之不答,還不等少年回應,她便自顧自地繼續道:“我帶你去,跟我過來。”
李桃桃的房間在李小狼往下一層,達米安的房間和她緊密相連,在她的隔壁。
腳步沿着木質地板的縫隙落下,彷彿他們在走獨木橋,小心翼翼,差一點都要往下墜落。剛和李君姝吵了一架的她,已經不想白費口舌和達米安再爭論什麼。而少年似乎與她心意相通,沉默竟也不顯得尷尬,朝達米安指向另一側的門板時,李桃桃先鑽進了自己的房間裏。房屋內沒有開燈,黑黢黢的,只有窗外街道哪一點路燈能照明。
她把自己一頭栽進床上,被子蒙住腦袋,一床又一床的被子使她將自己裹得像個幽靈。
明天要上學,今天要調整心態。
在學校里平庸的表現,會讓她在李君姝心底的地位比重下降,但這段時間面對蝴蝶玉卡也有一敵之力的表現,顯然讓李君姝窺出了一點端倪。
今天我對媽媽發脾氣了。
李桃桃想。
手指輕輕碰上臉頰,在眾目下被掌摑的痛楚猶存,但仔細去體會,好像也沒有那麼疼了。是因為李君姝經常做出這種事嗎?不可避免地,李桃桃想到從前。指腹碰上面頰,這還是冷的,寒冷的要將曾經那些溫柔的溫存全部都沖淡了。
從硯被媽媽殺掉開始,她們之間的關係裂開的溝壑就已經太深太深。
和媽媽之間的裂痕,實在太難以修補,難以癒合。
李桃桃將身上的被子拽住,朝着身體中央向內裹去。
她的蜷縮沒有持續太久,安靜的房間內,忽然響起一聲輕飄飄地問話。
“李?”
李桃桃第一時間朝窗戶看去,以為是達米安又不走正門。
當窗面上空無,沒有羅賓設備的少年,想來也不能做出倒掛少女房檐的這種舉動。
李桃桃左顧右盼,最後發現了藏匿在桌角處的事物。
一個圓筒,末端牽着一根細線。
這個......
一看就是簡易聯絡器,李桃桃一時想不起這是什麼時候做出來的。
沒有等來李桃桃的回復,達米安繼續說道:“李?該死,這聯結的是你那邊吧。”
正在房間中的達米安.韋恩,此時盤腿坐在地板上面。即便是在家裏居住他都要查看一遍房間內是否有監聽設備,更何況現在是在在外長期借宿。
刺客聯盟的繼承人很有警惕心,他在房間內上躥下跳,在排摸到桌角時,達米安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那裏,靜置着一個聽筒。
以達米安的眼力,他打眼就能看出這東西是什麼。一個自製簡易通話器,在幼兒園到小學階段盛行。達米安有些意外這會在房間中發現,他好像隱約當中有記得李桃桃,曾經同他說過為什麼會將他的房間安排在這裏。
有實用性,同樣也有少女的私心。
他朝着桌角放置這聽筒的一隅伸出手,指尖第一時間挨到的,卻是厚重的一層灰塵。
看來這間屋子已經很久沒有人住了。
好在除了這東西以外的衛生狀況無可挑剔,在達米安將聽筒湊到耳旁的催促聲中,李桃桃終於回聲了:
“是...是我!”
她緊張的聲音有些變調,換來達米安一陣沉默。這份緊張並不源於通話的對面是誰,而是李桃桃回想起來了,這個簡易的通訊設備究竟被創造於哪裏。
達米安所在的房間,是當時林慎之的房間。
李桃桃剛來這裏時睡不着,作為父親的林慎之就跟李君姝商量了一下,他搬到了這間房間裏來,在牆壁的兩端做了一個移動聽筒器。
李桃桃還記得自己小時候睡不着,爸爸就會透過這個聽筒發來聲音。
溫柔的男聲,舒緩地對女兒說著:“爸爸會在這裏保護桃桃的,這是屬於桃桃一個人的報警器噢?”
爸爸,是小桃桃來到哥譚后心靈的港灣。
李桃桃會將達米安的房間安排在那裏,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有這個聽筒的存在。
她在被拒絕之前,曾想過這是她給達米安的驚喜。
他們可以在聽筒里交流今天發生的一切趣事,一直聊到他們彼此睏倦,互相道出晚安后再陷入睡眠。
到那時,說不準就連夢境都是共同相連的呢?
可現在,他們彼此之間的關係這麼尷尬。
李桃桃已經鼓起勇氣,想讓這份失敗永遠被埋藏於心了呢!可是造化就是那樣弄人,誰能想到先發現這個聽筒設備的,居然是達米安呢?
得到了回應的達米安,在沉吟了一會兒后問道:“每個房間都有這個?”
精準扼要,不愧是達米安.韋恩。
李桃桃被問噎住,她半響后才十分屈辱地回答:“不......只有我們兩個房間有。”
“噢”達米安哼了一聲,他轉而抬起手敲上牆面。輕叩的幾聲,不知為什麼,隔音姣好的牆面,卻能令李桃桃聽到對方敲擊牆壁的聲音,連帶着,就連達米安似笑非笑地表情都浮現在她的眼前了。
“是嗎?”
搞什麼啊,這個問句。
李桃桃惱羞。
這句反問簡直要將她那一點使人臉紅心跳的心思,被戳開擺在陽光下一樣了嘛。李桃桃對着空氣打了一通亂拳,她下定決心絕不能被達米安牽着鼻子走,便竭力保持自身冷靜,將聽筒視作炮管,試圖對達米安發起反攻:“你別想多了,這是很早之前就在那裏放着的。可不是因為你要過來住,所以特地把這間房間安排在你這裏。”
達米安幽幽地:“是嗎,但我沒打算問你這個啊。”
李桃桃:!
這是什麼不打自招啊!!
她挨着牆,少說少錯。達米安那邊卻沒有任何要放過她的意思,
“心理學上有一種概念,叫做投射。”
“投射,是心理防禦機制的一種。指把自己的性格、態度、動機或**,“轉嫁”到別人身上,以減輕或消除內心罪惡感。”
“在日常生活中的投射反應,則是心虛的表現。所以李,你現在是在把你的撒謊后的不安投射在我身上么?”
李桃桃:“......應該沒有?”
“不做肯定的否定,就算是肯定了。”得到了答案的達米安心情不錯:“所以,你還喜歡我對么,李?”
“這個問題的是與否,對你而言難道很重要嗎?”李桃桃並沒有被哪吒附身時的那段記憶,因此,她對達米安對這件事曖昧不清的態度,感到不解。
一個對這段感情持有批判性態度的傢伙,居然在現在追問主動表達愛意的另一方,是否還對這段感情存在依戀。
這,未免也太奇怪了一些吧。
已經完全是地獄笑話的程度了。
李桃桃:“反正你也不喜歡我,我喜不喜歡你也跟你沒有關係吧。問出來也只會給你造成困擾而已。”
她停頓了一下,十分殘酷:“反正我現在已經破罐子破摔了,等治好了你身上的詛咒我們倆不會再有任何關係的。”
“我現在能確定了。”沒頭沒尾的,達米安說出了這麼一段話。
李桃桃困惑:“什麼?”
“你被哪吒附身的時候,的確沒有記憶。”
“?”
李桃桃有種不好的預感,她的手指在聽筒上打轉,梗着嗓子試圖營造出氣勢洶洶地樣子:“那又怎麼樣啊!所以你到底在打什麼啞謎?”
“不然,你也不會聽不見那句話的。”
雖然是很簡單的一句話,但透露出的信息有很多。比如在附身五感被頂替的階段,哪吒與達米安發生了一些事情。畢竟她兩次奪回權限,第一次是哪吒主動讓位,剛剛決鬥完的姿勢是她跨坐在達米安身上。既不雅也不齒,使李桃桃沒有去深究,得到決鬥的結果后只想快些將這件事翻篇。
第二次是李靖和哪吒的對峙,不希望師父因為她的任性而在天庭受到懲治,那時達米安沒有過多參與這件事,這是李桃桃自己和李君姝之間的母女吵架。
現在,在深夜。
十五歲的,正處在青春期的少年和少女在房間內開誠佈公,達米安竟然主動提起了這件事。
如果有發生了很重要的事,哪吒一定會第一時間發來通知的吧?
從剛剛在樓下和李君姝吵架開始到現在,眼前都沒有閃過應有的畫面,這應該是已經被哪吒定義為“無需告知”的範疇了。
想到這裏,李桃桃才發現這件事的不對勁之處。
有什麼事情,會有必要使達米安主動提起,但卻被哪吒劃分為“廢話”的範疇呢?
這件事經不起推敲,答案彷彿昭然若揭。
聰明的李桃桃,對他人情緒感知敏銳的李桃桃,幾乎在這一瞬間,本能地捂上了自己的臉頰。
好燙,跟燒紅的烙鐵一樣燙!
好燙好燙,如果現在去照鏡子,這張臉說不定已經跟桃子一樣紅了吧。
撲通撲通,心跳的好快。
李桃桃用手撫上面頰,又很快將其貼上心口。
手忙腳亂,只有一雙手腳的話,根本不夠李桃桃用嘛!
與想像中鄭重其事的告白差別很大,達米安將自己的想法說出口時,簡單的跟詢問他人“明天早上吃什麼”一樣簡單。
“我跟哪吒說了,說我想要追求你這件事。”
雖然達米安的家庭也不健全,但他掌握了能熟練將“愛”說出口的能力。少年告白心意之前不需要做太多的躊躇準備,很輕易就能說出口。李桃桃將自己告白時的狀態,和少年做了一次對比。
簡直是,慘敗啊。她哭喪着臉,如此想到。
果然,不同環境下長大的人,雖然表面上看不出差別,但在對待感情的傾訴方式上,是截然不同的。
李桃桃忽然,有點羨慕他。
她小時候和爺爺奶奶一起長大,但老一輩需要坐鎮主家,也沒有太多時間陪她。平時一起玩的最多的就是親戚家的孩子們,可她的進度旁人需要付出數十倍的努力才能勉強跟上,在遇到硯之前,李桃桃空蕩蕩的生活時光,總是一個人度過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忍耐的嗓音中的顫抖。
達米安,只能模糊不清的聽到對方那裏忽然急促的呼吸。
“李?”他耐不住,問道。
\我在。\李桃桃聲音很輕。
“你的答覆是什麼?”
“你這是已經默認我會同意你,還是在通知我?”
“我在徵求你的意見”達米安罕見的放低了姿態,他說到:“你同意嗎,我將對你展開追求這件事。”
“那是你自己會做出的決定,達米安。”李桃桃深吸了一口氣,對他說道:“你喜歡我也好,討厭我也好,這都是無需告知他人的,你主觀意義上本人能夠做出的決定。”
“你可以不用告訴我的,達米安。”
是感到底氣不足嗎?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
為什麼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李桃桃的語調近似呢喃。她緩慢的低下頭,側首將額頭壓在了牆面上。聲音又緩又輕,彷彿說出的每一個字,口中發出每一次停頓都費勁了力氣。這就像是要洗腦自己,說服自己那般。
趁着尾音還沒有在聽筒中散去,她緊接着又重複了一遍:
“你可以不用告訴我的,達米安。”
被拒絕過一次,就要變得小心翼翼地,蜷縮回保護自己的殼。
達米安,卻否認了她的想法。
“要說出來。”她說:“如果不明確的說出來,誰又知道你在想什麼?”
“無論什麼都是一樣嗎?”她怔怔地,小心翼翼地問。
“無論什麼都是一樣。”達米安肯定地說道。
他的家庭並不和李桃桃想的一樣健全,父親布魯斯.韋恩是一個無法調節好家庭關係的人,他混跡社交場上的高情商在家中便全然失效,他們永遠不擅長通過傾訴來了解彼此,只會通過偷放監聽器與跟蹤器來定位對方的動向。
坦誠傾訴?
將這句話說出口的達米安,後知後覺。
他有些想笑,這或許也是一種投射吧。
他和李桃桃雖然從個性上有差異,而從本質上來看,或許他們是同一類人。
投射是人本身的欲.望,期待,態度,想法轉接到他人身上的體現。達米安的日常相處中,稱得上最好的朋友的只有喬納森一位。這讓他在面對李桃桃的告白時,第一時間選擇否認,並且去打壓對方的情緒。他是母親對父親埋下陰謀的產物,在培養皿中被催熟。或許達米安口中說出的這一切,也是一種他本人慾.望的體現。
李桃桃選擇壓抑,達米安選擇釋放。
李桃桃不知道對這個問題該如何作答,在此之前沒人跟她說過“有想法,就要宣之於口”這種事。她只會保持安靜,像一株沒有人打理的花莖,將腐水和苦水全都往嘴裏咽。
“可是我不知道要給你什麼答案。”
顯而易見的迷茫從少女的嗓音中凸顯,手背被她貼在了自己的雙眼上。眼皮燙燙的,身體好似在發熱。
“實際上,你不需要給我什麼明確的答案。”
達米安如是說。
“如果我拒絕了你的追求呢?”
人類的情感,是最最難以琢磨的。達米安這種坦然將自己的情感宣出的方式,是篤定了我不會拒絕嗎?李桃桃想,嘴上說的卻不是什麼好聽花哨的話。
會生氣嗎?會受挫嗎?還是會給出別的什麼反應。
李桃桃屏息凝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麼。也許達米安的答案,也是她一直以來感到困惑不解的問題,將要受到解答的答案。
“嗯。”
達米安,說話了。
並沒有花費多少時間去思考,少年對待這個問題的態度是——
“那也沒辦法吧。”
達米安說:“就像我先前拒絕過了你一樣。”
“你當然也有權力拒絕我。”
他一字一頓,和李桃桃費勁的吐字不同,達米安的話語很有力量感。
“李,你有決定自己的人生,以及伴侶的權力。”
“在這種問題上,不需要在乎旁人的眼光。你是絕對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