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撲街,叉燒，笨仔......修飾性的罵人詞彙一聲接着一聲從阿叔的口中蹦出來，他罵的專註認真,完全沒有意識到身旁正有人已經站定許久。達米安雖然一個詞都聽不明白,但在保持沉默的過程中,他悄悄將這些句子記在心裏。

回去就找李過來翻譯，達米安這麼想着。

這輛車開的並不平穩，一路顛簸，讓阿叔罵人的句子也都斷斷續續了起來。他後備箱的空氣流動極緩，悶熱又帶着流浪狗身上獨有的氣味。惡臭發酵，再加上犬聲鼎沸,惹得狹窄的空間內好不熱鬧。薩摩耶不斷地叫喚着，一罵起來就沒完沒了。

達米安皺了皺眉，有些等不下去了。

他一伸手敲上構成籠的杆子，咚咚敲響幾聲、鎖和鏈子都細細簌簌。乒呤乓啷地聲音在整個後備箱內尤其明顯,諸多犬吠中金屬晃動的聲音出挑。阿叔不耐煩，跺跺狗腿，轉頭就要看是哪個不要命的衰仔敢在這時候來碰他的眉頭。

“你.......！？”他怒氣沖沖地轉過去，喉嚨里發出嘶嘶地低吟。當看清籠前來人是誰的剎那,它眼睛像兩粒黑芝麻似地瞪得溜圓,嘴巴也抿的像一朵菊/花。這雙綠瑩瑩的眼睛實在太有辨識度了,阿叔一眼就認出來這是被他罵了至少七八分鐘的達米安！

這黑仔怎麼進來的？阿叔有些心虛,它剛罵達米安的話雖然不過分,但勝在多樣化,沒有一句是重複。它乖乖縮起來，眨眨眼睛，把嗓子掐來說道：“大米哥,你什麼時候進來的？”阿叔說粵語居多，普通話有時候講起來很彆扭。達米安不吃他這一套，少年冷笑着扶住腦袋歪了一下，面無表情地回答：“從你罵的第一句開始。我本來不想打斷你在自我世界中的沉浸、不過我們所剩的時間並不多。”

阿叔腦袋壓得更低了：他不會直接退出房間，干出把別的小狗都救走，只留我一隻在這裏任人宰割的事情吧！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少年，露出了討好地笑。達米安當然不會幹出這種事，他一眼看出阿叔的想法，也沒有開口澄清，任由對方的想像力自行發揮。嘴巴欠欠的不聽話小狗，總要有被人收拾的那一天。這種級別的恐嚇，算是達米安給阿叔一次小小的懲罰。

少年環視一周。

這段時間，捉捕流浪狗的動作頻繁了許多。四周滿滿一車廂的狗走在狂亂的叫着，眸中猩光乍亮喘着粗氣，它們大多數像是生了瘋病，嘴角掛下唾沫。達米安先前在見到阿叔被捕時，想起市長前段時間頒佈的計劃。

整理市容，所以要捕獲流浪狗。

文明城市計劃本身沒有問題，哥譚街道偶爾也會發生瘋狗咬傷小孩的事件，將狗捕獲安置能夠很大程度減少傷人事件的發生。當時情況緊急，他腦袋裏能夠回想起的信息零散細碎......只有現在，在稍微平和一些的環境下達米安才能夠更為冷靜、且細節的思考問題。

先前腦中一閃而過的近期下午茶風尚，再度被達米安翻找而出，豪門達官顯貴們熱衷於食用狗肉的愛好似乎是最近才開始流行。與布魯斯.韋恩參與宴會的達米安，在父親看似私交甚篤的友人邀請下，也有參與不少的小型聚餐。而開始以狗肉為烹飪材料的時機，現在想來，與文明城市規劃新章的內容確認頒佈施行的時間是能夠重合上的。

哥譚市官商勾結，擺在明面。但他們很少明面上做出公開惹怒某一群體的決策。狗肉餐點忽然流行起的緣由，至今並不明了。任何一件物品，倘若能夠引起潮流都是有跡可循的。比如西梅汁能夠解決排泄問題，據說以鉛粉擦拭面部能夠獲得上帝的青睞......而狗肉不一樣，作為食物就連鮮嫩多汁的形容都不曾具有。達米安對無用的社交不感興趣、但他依稀記得，邀請他與父親的那位年輕企業家是這樣說的：“這是能夠令你的感官戰慄的事物。”

聽着，像是海/洛/因。

哥譚的上流社會不缺金錢與權力，長期的放縱沉淪使他們要想體驗活着的感受，就必須依靠外界的刺激。

達米安需要知道這兩者之間的聯繫。

這裏有兩個待解決的選項：

一、市長和權貴達成的交易內容

二、為什麼一定要是狗肉，是尋常的狗肉都能夠被接受。還是，在這世上，有一定的限制條件。

達米安環視一周，觀察着牢籠中被關押的狗。囚籠中的狗仍在瘋吠着，像是得了病.....但不知為什麼，達米安總是認為這些狗是在看着自己的。數十隻狗的眼睛朝着這裏看過來，將他注視，吠響。好似在透過他，驅逐某樣事物，令它們感到不適的事物。正是環視的這一眼，令達米安發現籠中犬類的共通點：它們都是黑狗。

除了阿叔之外，剩餘狗毛的毛髮都是黑色的。個頭大，身體健全，且眼神兇狠。

阿叔兩隻狗爪捂着腦袋，他在瑟瑟發抖。剛才罵達米安的話讓他很是後悔，恨不得穿越回開口說話之前。要是把李桃桃的大金主氣跑，阿叔保證自己會被對方錘爆狗頭！而另一方面他又心存僥倖，達米安聽不懂粵語，或許少年只當這一切是他的喃喃自語呢？

阿叔正想着，從縫隙中透出僅存的一點光亮，被少年的影子遮蓋過去了。光從達米安的背部四散開來。大白狗悄悄抬起頭，正對上了少年的眼。達米安彎下腰，問；“你為什麼會來這裏？”

阿叔可憐兮兮：“是老祖宗們讓我看着你。我看你翻牆了，我收到通知就根據氣味跟在你後頭。結果你愣在座位上，我沒跑幾步就被那幾個死撲街追上了！”

看着？達米安嘖了一聲。

現在看來好像很多事情都被李桃桃一家所謂的長輩猜的很精準，他的走向，他的心情，他的行為。這種被窺探且被準確揣摩的感覺很糟，就像他處在一條被操控的線之上。他盯着阿叔看了會兒，轉身在四處尋找。現在不是追問的時候。當務之急是找到鐵絲來撬鎖，將阿叔放出來之後就能夠從長計議。

薩摩耶阿叔只能對靈體有效打擊，而在開鎖這一問題上完全抓瞎。他爪子碰了碰籠子表面，從鼻子裏發出哼哼幾聲、像是在對着達米安撒嬌。它臉上的小墨鏡沒了，那種賤賤的氣質好像也蕩然無存，在阿叔喊出：“大米哥，fight！”的打call時刻，饒是達米安也覺得有些難綳。一直讓阿叔喊話會讓人分心，但由着對方繼續這樣亂喊亂叫，達米安確信自己也沒辦法專心做事。

於是他想了個問題拋出去：“阿叔，你知道黑狗的肉有什麼作用么？”

達米安本意是想阿叔因此問題而聽出威脅，從而危機感強烈地閉嘴。這是困擾達米安的問題，在得到李桃桃的解決時，他沒想過會從他人口中得到答案。可他忘記了阿叔是李桃桃的叔叔，在李家成長出來的人不會存在廢物——下一秒，少年直起身子的動作停在了半路。

阿叔的聲音從他背後發出：

“狗肉沒什麼說道。不過狗血嘛——抹在眼皮上可以看見冥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