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章 再見
獸潮漫卷大地，逃命的人們在前，獸潮在後。
它們並不着急要殘殺前面的人族，只是不疾不徐地吊著。一看到有大量的人族開始掉隊，它們就會毫不客氣地發動一次攻擊。
常人三兩日路程，從當日與南雲分開后，趙敏驅使着獸潮，不知吞噬了多少人族。
胖子三人混跡在人群之中，偶爾會回頭觀望獸潮。
他們狼狽至極，臉上卻沒有害怕的神色，黑狗甚至在拿出紙筆記錄獸潮的變化。
在他們即將逃入古闌城的時候，有人飛起。
暴露自己修行者身份的人，瞬間就會被天空盤旋的飛禽撕碎吃掉，引起一陣陣騷亂。
城牆上沒有亮起陣法符文，護城結界也未曾張開，那浮在飛禽和妖獸之間的女子，緊緊地看着城內，任由妖獸和野獸，驅使凡俗們進城，她卻不敢靠近。
沒人能認出大變模樣的趙敏，胖子三人帶着狐疑，跟隨人群進城。
嘎嘎的機栝聲響起，人們進城之後，城門被緩緩關閉，城牆上這才開始浮現陣法符文。
而那些妖獸把人族驅趕到城中之後，並不跟隨進入，而是在城外一圈圈遊盪，似乎在等待着趙敏的指示。
從空中看去，古闌城高大的城牆筆直地延伸在大地上的兩山之間，巨城之中升起人煙，造成的迷濛霧氣懸浮空中，讓人看不清古闌城到底有多大。
平穩的曲江從城牆下流出，上方圍着緊密的大柵，有大量的城主府修士守護在此。
獸潮順着牆角移動，不少妖獸化出巨大的身形，堵在城下水道之內，抬高的水流漫過它們的身軀，依舊向東而去。接連不斷的妖獸選擇在此化出本體堵住大柵入口。
匍匐不久之後，它們的身軀石化，與城牆融為一體。
下方江面，剛剛好與它們化身的城牆持平。
由外向內看，這些妖獸不像是來破壞古闌城，反而像是來替古闌城閉合大柵之下的缺口。
上方的修士們大為驚奇，都在舉着武器打量出城的江面。
最先入水的妖獸開始順着水道往外走，上岸之後，他們抖了抖身上的水，漸漸縮小巨大的身軀，變成一般妖獸的模樣。
回頭對着城上的修士嘶吼一陣，它們漸漸和周遭的獸潮融合在一起。
而此時，趙敏在空中緩緩飛來，一邊警惕地看着開始上升的護城大陣，一邊看着已經固若金湯的出水口。
見牆根就在水面上，她頓時臉色難看。
眼中爆發兩道粗大的灰色光柱犁過地面，途中的妖獸和野獸被光柱凈化成一片虛無，轉圈的獸潮發出驚慌的嘶吼，可它們似乎又無法擺脫趙敏的控制，只能更加瘋狂地轉圈。
看見她和獸潮的動靜，城上那些沉默不語、面不改色的修士終於是有了一點笑意，他們齊齊舉頭看天，護城大陣已經完全封頂，整個古闌城都被倒扣的巨碗保護在裏面。
然後，他們嘲諷地看着趙敏和獸潮。
發泄過後，趙敏也抬頭，怔怔地看着明亮的護城大陣，看着那些無聲嘲諷她的人。
城牆上出現一排排各色弩箭，可獸潮就只是順着城牆下數百步的距離來回奔跑，並不靠近，兩方在無聲對峙。
灰白的眼神漸漸變得清明，趙敏忽然看着城內，尖利地嘶吼起來，一圈一圈的金色音波，以她為圓心蔓延開去，撞在護城大陣上，彼此蕩漾出一圈圈的漣漪。
護城大陣沒有發動攻擊，趙敏也沒有其他舉動，兩片亮光照亮整個黑夜，就這樣僵持了許久，城牆上的人無聲大笑。
此次詭異的獸潮攻城，沒有進攻和反擊，連聲音，都只有獸潮奔跑的動靜和趙敏的嘶吼，等人們發現城門處傳來巨大的聲響，高空的護城大陣開始緩緩撤下，他們才驚覺獸潮退了。
這數十丈高的城牆內部沒有兵道階梯，更沒有什麼瓮城馬面，城裏的安全，似乎只憑護城大陣的判斷，那些修行者也莫名不見。
危機消失，城裏恢復了往日的祥和，市井之聲再起，似乎剛剛兇險，不曾發生。
海量的人族開始出城冒險和遊玩，古闌城的一切又恢復原樣，若是南雲在這裏，他一定會發現這古闌城的詭異，整個巨城和百姓，就像自行運轉的機關傀儡。
在地上的人群中，偶爾可見極少數的人在人流之中奔跑跳躍，這些人全是凡俗之人，其中也包括胖子和黑狗他們。
而在城外遠處，龐大的獸潮順着江水奔走，桃山和百里牡丹峰下的江水上，籠罩着，濛濛的昏黃光芒，大地就像飄起一條蜿蜒的土行綵帶，順着江水延伸。
趙敏不知在搜尋着什麼，一會兒盯着江水綵帶，一會兒盯着遠山錦繡，被她驅使的獸潮開始散亂，她煩躁地一揮手，獸潮四散，天上飛禽狂卷大風，吹得滿地花瓣入土，桃枝劇烈搖晃。
只有平穩如鏡的江水依舊，不受她一身氣象影響。
眼睛又開始變成詭異的灰白色，她偏頭聽着遠處，漸漸消散身形，化作幾縷灰霧，穿過江上綵帶，消失在桃山之中。
兩天後，拚命趕路的南雲來到桃林渡口，看着渡口上來往的樓船畫舫，扁舟渡客，揉了揉眼睛。
這一路沒有遇見野獸妖獸的蹤跡，卻看見不少人出城冒險，他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可眼前繁忙的渡口景象告訴他，他沒有以為錯。
似乎那獸潮，真的不是衝著古闌城來的。
牢記着胖子的交代，他沒有選擇渡江入城，而是順着桃山一岸，往桃林走去。
原因無他，他又看見了桃紅所在的畫舫，在逆流而上，速度不快。
今日的桃山彷彿是更為熱鬧，傍晚的江邊漂流許多花燈，俊男美女們在許着心愿。
荇草逐波晃動，魚蝦自由翱翔，他古怪地看着水中場景，又看着那從畫舫一側泄露的香膩水霧，再仰頭看着那連接桃山一側和江岸另一側的高大長橋，心中震撼不已。
他當日沒有什麼感覺，今日從江邊仰望橋上的燈火行人，映着天上月亮，驚覺這古橋之宏大滄桑，韻味似乎遠超古闌城城牆。
今日中秋嗎？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自己一靠近古闌城，一靠近古闌城的人，心裏就會浮現一種古怪的感受。
這感覺莫名而生，不知歸處，總讓他覺得自己不同於這裏的每一個人。
又走幾步，他靜立仰頭，天地都陷入安靜，桃紅所在的畫舫，又傾倒出一大片香膩的沐浴脂粉水。
橋上一女子，恍若明月仙，少年抬頭望，仙姿入心田。
優雅的趙敏立於高橋欄邊，溫柔地看着江邊少年，冷冽地看着江中遊船。
一人幻面。
她怎麼會在這裏？
心頭一震，南雲不敢耽擱，加緊腳步，順着人群往上，去會趙敏。
他拚命往回趕，想要給城中之人報信，獸潮來襲。
可今日之見，繁華安穩依舊，他才漸漸放下心來。
驟然又見趙敏，他如十萬殺機臨身，連拾階而上的腳底，都如針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