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幾個小姑娘對茶葉討論個不停,彷彿誰多說兩句,就比別人懂得多似的。
一旁的陸亦姍越聽臉色越難看,直到有人說景王也來了南城湖畔,她們才停下來。
可此事卻在陸亦姍心裏久久未平。
她此前言之鑿鑿說自己的茶葉是祖父都不捨得喝的。她確實沒撒謊,這一芽一葉本就金貴,又是早春新茶,祖父很是寶貝,她今日也是磨了許久才得了小半罐茶葉。
可這個褚家女,喝的卻是芽頭茶,還說這是平日裏自己用來消食的。
如此囂張之言,簡直就是在打陸亦姍的臉。
她分明是故意的!
陸亦姍氣得很!
阿圓竟不知陸亦姍想了這般多,她這會兒邊吃果子,邊抬頭張望。
然後悄悄問表姐肖梓晴:“哪個是景王?”
肖梓晴奇怪看她:“你問景王做什麼?”
阿圓想說,我就想看看到底長得多俊,跟沈哥哥比起來誰更勝一籌。
“景王即便來南城湖畔也不會像我們這樣席地而坐的。”肖梓晴說:“景王定然是跟那些富家公子哥一樣去畫舫里遊玩。”
“哦。”阿圓略微遺憾地收回視線。
不同年紀的公子小姐們的玩樂自然不一樣。成年的公子小姐,不會像十一二歲的姑娘們坐在這吃瓜果攀比首飾。他們更傾向於攀比才藝,聊聊詩詞歌賦以博得旁人的艷羨。
因此,在湖岸草地上坐着的,多是半大的小孩。
小姑娘們吃了會茶無聊,就提議去放風箏。
於是,一行人嘩啦啦起身,由婢女們提着風箏和線,往高處走。
今日春光秀麗,風輕日暖,各式各樣的風箏飛舞在空中。有鸚鵡、大雁、蜻蜓、鰱魚,還有胖娃娃形狀的。
阿圓自己也帶了風箏,是一隻蝴蝶,此前她姐姐從國子監休沐回家時買給她的。
她一邊放線,一邊眯眼盯着她的蝴蝶。她的蝴蝶風箏顏色鮮亮,飛在空中很耀眼。
這時旁邊來了只雙魚風箏,將她的撞了下就往更高處飛去了。
阿圓轉頭四周瞧了瞧,風箏太高,線也拉得長,沒辨出來是何人的。
這邊,陸亦姍跟着她堂姐,還有另外兩個小姑娘一起。
幾人邊扯線,邊談話。
“還有半個月,慧香書院就得考試了,你們緊張嗎?”
“當然,聽說這次是由慧蘭公主親自監考呢。”
“啊!我怎麼不知道?”
“我母親昨日說的,還對我耳提面命了一番,今日過後,就得抓緊學業了。”
“唉,我都還沒準備好呢。”一個小姑娘轉頭去看陸亦姍:“阿姍你呢?”
陸亦姍故作雲淡風輕道:“不就是慧香書院嗎,我娘說了,我定是能去的。”
那人點頭:“也是,慧蘭公主是景王的嫡親姐姐呢。”
這話只說了一半,剩餘的是何意,大家都心照不宣。
陸亦姍卻微妙地從這話里獲得了一絲優越感,此前被阿圓下面子的糟糕心情也好了些。
但沒過多久,一個婢女就匆匆過來對她道:“四小姐,夫人讓奴婢來尋你回去。”
陸亦姍蹙眉:“何事這般急,沒看見我在放風箏嗎?”
婢女為難,躊躇了會,在她耳邊低語幾句。
陸亦姍動作停下,手指捏得死死的。
“確定了?”
婢女點頭:“奴婢親耳聽見夫人這麼說的。”
陸亦姍傻眼,可她娘此前不是還信誓旦旦地說她能去慧香書院讀書嗎?甚至連考試都不用去呢。
為何景王那邊不願疏通?
“四小姐,”婢女勸道:“您還是回去吧,夫人有話與你說。”
陸亦姍咬了咬唇,心裏不甘,猛地拉了下線頭,就聽見不遠處有人喊起來。
“哎呀,絆住了。”
這聲音是阿圓的。
陸亦姍抬眼往天空看,這才發現,她的風箏跟旁邊那隻蝴蝶攪合在一起了。
下一刻,兩隻風箏迅速墜落下來。
阿圓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什麼,轉過頭去,就見陸亦姍面目慍恚地盯着她。
“我.....我不是故意的。”阿圓下意識道。
陸亦姍當然知道她不是故意,適才是她自己停了,還扯了線。可她此時心情不好,正巧這褚家女撞上來,她便要好生髮泄發泄。
她順着這話,質問:“誰知你是不是故意?好端端的,你為何要撞我的風箏?你可知我那風箏值多少銀錢嗎?你賠得起嗎?”
阿圓心想,不就是風箏嗎,竹條和棉紙一糊就是,還能值多少銀錢?
陸亦姍繼續道:“上頭的畫可是請衛國公府謝世子着墨的,謝世子的墨寶千金難換,你要怎麼賠?”
阿圓一聽,頓時不吭聲了。
謝世子謝弘瑜才學斐然,世人皆知。他尤擅丹青,其畫作行雲流水、入木傳神。此前還聽過一則傳言,說是一富商遠從千里慕名而來,捧萬金求一幅畫,卻被謝世子拒之門外。
於是,謝世子的畫作千金難求的說法就這麼傳開來。
肖梓晴聽了,嗤笑道:“說來說去不就是個風箏嗎,多少錢,賠你就是。”
“一百兩,”陸亦姍伸手:“那你賠來!”
“你——”肖梓晴氣道:“好不要臉,你怎不去搶?誰知道你上頭的畫是不是謝世子的?我們又不曾見過。”
“就是。”阿圓跟着附和。
陸亦姍也不惱,四平八穩地吩咐婆子去把風箏撿回來。
她這副篤定的模樣,倒是令肖梓晴捉摸不定。她將阿圓拉到身後,安撫道:“莫怕,謝世子那樣的人,又豈會閑到幫別人畫風箏?她定是唬我們的。”
“我堂堂靖海侯府四小姐,豈會唬你一個小戶之女?簡直天大的笑話。”她說:“我堂兄與謝世子交好,這是我托堂兄請謝世子畫的。”
她繼續道:“你且等着吧,一會婢女將風箏拿過來,你可莫要耍賴。”
一百兩銀子可不少,夠這個褚家之女還一輩子了。
陸亦姍此前堆積了不少憋屈,此時此刻,見褚家女跟肖梓晴臉色發白的模樣,就很是暢快!
.
湖中,一艘精緻的畫舫上,景王正在與人對弈。
他手執墨玉棋子,漫不經心地落在棋盤上,邊道:“多日不見,世子棋藝長進不少。”
對面坐着一位紫衣錦袍少年,約莫十七八歲。青峰瓊鼻,形貌昳麗,眉眼淺淺一笑勝春風,舉手投足間流露一股世家公子的矜貴之氣。
此人正是衛國公府的謝世子,謝弘瑜。
他笑道:“自從上次對弈敗在殿下手中,我便回去看了許久的棋譜。”
蕭韞莞爾。
“殿下今日怎麼得閑來此處遊玩?”謝弘瑜問道。
平日蕭韞極少在這樣的場合露面,況且今日還做的這般高調,直接上了他的畫舫,引得南城湖畔的人都皆知此事。
蕭韞淡笑了下,沒說話,棋子往棋盤上稍稍一壓。
謝弘瑜垂眼一看,適才好不容易布的局被他破了。這下也沒心思糾結景王得不得閑的問題,趕緊想法子補救。
過了會,陳瑜靜悄悄地進來,見兩人正在安靜下棋,猶豫着要不要稟報。
蕭韞瞥了眼:“說。”
“殿下,褚姑娘那邊發生了點事。”
這也不是陳瑜刻意去打聽的,而是岸邊動靜太大,下頭的人與他提了一嘴。再三思忖,覺得還是來稟報給殿下知曉為好。
蕭韞動作不停,繼續從棋瓮中撿起顆墨玉棋子。
“褚姑娘跟靖海侯府的四姑娘發生了爭執,兩人的風箏絆到了一處,靖海侯府的四姑娘說要讓褚姑娘賠一百兩銀子。”
“什麼風箏這麼貴?”蕭韞不緊不慢問。
“呃......”陳瑜看了眼謝世子,道:“靖海侯府的四姑娘說風箏上的畫是謝世子所作,價值千金。”
聞言,蕭韞抬眼:“世子居然還有閒情逸緻給小姑娘作畫?”
謝弘瑜無辜:“哪是我有閒情逸緻,是陸三說堂妹哭求了許久,我於心不忍罷了。”
“屬下見褚姑娘眼眶紅得不行,像是快哭了。這......”陳瑜小心翼翼去看蕭韞。
蕭韞勾唇,開口道:“既然指明是謝世子的畫作,不妨讓世子出面澄清一二。”
???
意思是,讓他堂堂衛國公世子撒謊?
蕭韞明晃晃地偏袒褚家姑娘,謝弘瑜目瞪口呆:“殿下,你這是讓我作假。我謝弘瑜從小讀聖賢書,上不欺父母下不欺......”
“《棋經要略》回頭讓人送去你府上。”
“......也不是不可以。”
謝弘瑜立即改口。
然後一臉正義凜然對隨從吩咐:“你去一趟,就說本世子聽說此事,特地派你去澄清,靖海侯府四小姐風箏上的畫不是本人所作,乃贗品。”
隨從:“......”
陳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