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孤寡孤寡
雖說身為兔仙的苑重深感冒犯，但還是欽佩於蘇津的勇氣。
只可惜，逞了一時口快，那之後沒多久，她就被貶謫去元空大陸做了山君。
倒也不算一無所獲，至少，清寮的諫言被天帝打了回來，再未被提起。
苑重行了老遠，才敢駐足。見清寮舉起驚雷錘，他膽戰心驚，捂住眼，悶頭跑了。
——
等了好半天，都沒等來下一錘，蘇津飛到樹尖，想要看看雲上發生了什麼。
雲高天遠，夜黑目短，什麼也瞧不清。
她便扭頭換了方向，望向她的山君府。
只見廊檐下立着一道棕黃身影。
是時桑。
時桑穿了她準備的虎皮！
男人就當穿虎皮！想來，此刻的時桑一定是風華絕代，足以迷暈芸芸眾生！
待會受罰結束，她可要前後左右全方位地欣賞一番。
“啊！”看着，蘇津忽而驚呼起來，遂罵道：“笨蛋阿哼！”
只見阿哼朝時桑的方向拱來拱去，似在求撫摸，那雙無處安放的獠牙在時桑頭頂擺來擺去，之後徑直穿破連廊，在屋頂上扎了個大洞。
蘇津掐着腰，“死阿哼，又把房子頂壞了！”
她舉起手，腕花一翻，捏了個決。
一道綠光縱然延伸，對着山君府飛去。
恰此時，一雷落下。
“轟隆！”
蘇津毫無防備，被這兜頭來的雷直接炸翻，身子一歪，從樹尖掉了下去。
風刮過臉頰，耳畔攪着嗡嗡的鳴聲。
“砰。”
如阿哼每次落地一般，她重重砸在地上。
背上像是散了架，蘇津被驚起又落下的灰塵糊了滿臉，嗆得咳了好幾聲。
“是、誰、竟、敢、偷、襲、我？”她破口大罵。
渾身痛楚瀰漫，她不由得面目猙獰。
“轟隆！”
又是一道金光直衝她來，她來不及思索，敏捷地翻了個身。
那雷劈在她剛剛躺過的地方，地上焦成一片。
這人雷雷都要她的命。
還能是誰？
肯定是那個孤寡精！
蘇津躍起，閃挪騰移，向著樹木密集的地方鑽去。
養樹千日，用樹一時。
這些枝繁葉茂的蒼天老樹，用來避雷最合適。
樹高易引雷，枝幹分走萬鈞雷霆，她就有功夫逃跑。
只是，這招實在是廢樹。
眼看着那些鬱鬱蔥蔥的樹木一棵棵焦黑地倒下，她痛心疾首。
山君考核時，樹木的數量也是考項之一。
唉，今年肯定要坐穩倒數第一了。
倒一的懲罰是什麼來着？
哦，要去擦那燙手的太陽！
該死的孤寡精，還真是見不得一對戀人幸福！
蘇津心裏罵翻了天，卻礙於一直在逃竄，顧不上罵出口。
她捏緊拳頭。蒼天啊，快來個人救救我吧！
——
山君府。
“你……要作甚？”時桑不解地望着眼前用腦袋蹭地的阿哼，小心翼翼地探出一步，“她是神仙，你……是豬仙？”
阿哼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對着時桑，滿眼是清澈的困惑。
時桑嘆了口氣，感到好笑，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他裡外走了一圈，並未尋到蘇津的身影。
再望向那陣陣雷聲傳來的地方，卻見一道青光正向著他飛來。
不等他反應，那光已降到他身旁，進而在他周圍畫了個圓，之後原地撐起一個球形。
他被包裹進了那個發著青光的球里。
“這是什麼？”他問阿哼。
阿哼突然蹦躂起來，一副吃撐了很興奮的模樣。
阿哼蹦一蹦，山要抖三抖。
時桑宛若成了顆菜，被顛了又顛。
蹦完，它迅速換上一副乖巧姿態，伏在地上，伸出一隻蹄子在時桑跟前扒拉。
時桑努力理解它的意思，指着拱起的豬背，問：“你希望我坐上去？”
“嗚嚕。”阿哼嗓中發出一聲煮水的動靜。
“好。”
時桑沒有拒絕，爬上了阿哼的後背，拽着它背上的鬃毛，坐穩身子。
他想，也許，它是要帶他去見蘇津。
“嗚嚕——”
阿哼仰起上半身，向著天空蹬蹄，隨後調轉方向，朝打雷處奔去。
時桑遠眺前方，眸光深遠。
——
“啊！”
又中一雷。
那雷降在蘇津左肩，她吃痛地膝下一軟，跪倒在地。
口中湧上一股腥甜，她啐了口，吐出一口鮮血。
神仙的血最是滋養。血灑在地上，很快，燒焦的土地上生出一朵搖曳的小花。
“轟隆！”
另一雷劈在她的右肩上。
兩個肩膀都如灌了鉛，伴着鋒銳的撕裂感。
蘇津閉了閉眼。
這一回，連罵那個孤寡精的力氣都沒了。
像是被人抽走魂元，眼前發白，隱約還有幾顆星星在閃爍。
這就是傳說中的兩眼冒金星嗎？
“嗚——嚕——”
一聲豬嚎，劃破長空。
是阿哼來救她了！
沒想到，最後挺身而出的竟是阿哼！
不枉她餵了它那麼多土豆！
此時此刻，蘇津頓覺阿哼那醜陋的面容也變得俊朗了起來！
阿哼，我的好阿哼！
“轟隆！”
正當蘇津望向救兵時，清寮再下一錘，直擊她的後背。
蘇津咬着下唇，打起精神，接連閃了幾個身位。
阿哼跑來，在距離蘇津一丈遠的地方，猛地止步，接着身子朝一邊一抖，一個青球掉落。
是時桑。阿哼把時桑送來了。
還好有結界保護，否則以時桑那凡胎肉身，早就摔得四分五裂。
你把時桑送來作甚？蘇津想問，可已提不開嗓。
她抖了抖唇。
阿哼該不會是以為她要死了，所以特地來把時桑送來殉葬吧？
算了，時桑現下安全得很，先不想他了，倒是該考慮考慮自己。
蘇津甩甩腦袋。
阿哼能來助她，如虎添翼，若阿哼能載她奔跑，定叫那孤寡精一個雷都劈不中！
“轟隆！”
蘇津再閃。
“嗚、嗚——嚕——”
阿哼探起前蹄，尖銳的獠牙似要頂破天穹。
蘇津喜出望外：對！就是這樣！阿哼，你是萬年一遇的山豬精！仙官都要保護你，不敢傷害你！快來！載上我！我就是整個元空大陸最拉風的神仙！
嚎完，阿哼扭頭鑽進林子，將蘇津遠遠拋在身後。
毫不猶豫。
漸行漸遠。
蘇津：……？
時桑：……？
二人目送阿哼遠去。
爾後，二人無語對視。
一排夜鴉飛過，發出蒼涼鳴啼：“嘎、嘎、嘎、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