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重返靈泉
按耐住不停湧上的咳意，時桑坐起身，回身望了眼床上的人，遂掩唇出了廂房。
“咳咳。”
他一手擋在下頜，一手關上房門。
“咳咳、咳咳、咳咳。”
……
時桑的身板瞧着是單薄了些，但素來少病少災，斷然不會無端咳嗽，這病意來得委實奇怪。
他又往長廊深處走了些。
“吱——呀——”
門拉開一條小縫。
“嘰嘰。”
“咕咕。”
兩隻小糰子探頭探腦地鑽了出來。
時桑低頭：“抱歉，吵醒你們了。”
“嘰嘰。”嘰嘰滾過來，伸出小手抱住時桑的腳。
咕咕滾了回去，通過縫鑽回房間。
它一骨碌滾到床邊，撞到床腳才停住，接着甩了甩頭頂的葉片，猛地跳到床上。
“咕咕。”
它滾到蘇津臉旁。
“咕咕。”
蘇津睡得正酣，吧唧了嘴，背過身去。
咕咕伸出手腳，往後退了一步，接着驟然朝前沖，“砰”地撞上蘇津的後背。
“是誰竟敢偷襲本山君？”蘇津竄起，大吼一聲。
睜眼一瞧，發現竟是咕咕，她揉了揉眼，拽着它的葉片，提溜起它，質問：“你這個小糰子要造反啊？”
“咕咕。”咕咕委屈。
細小的手指指了指門口。
蘇津這才發現時桑不見蹤影。
跑了？
她連忙下床，尚未出門就聽到那隱約的咳嗽聲。
人還在。
她鬆了口氣。
“夫君。”一面推門走去，蘇津一面喚道。
時桑看她，“抱……咳咳……抱歉，吵……唔……”
蘇津瞬移到他跟前，一手捂住他的唇，“噓——別說話了。”
月白的光順着屋脊流淌，整座府邸都充盈着淺淺淡淡的柔情。
廊檐之下，二人佇立，近在眉睫。
溫潤的掌心摩挲着那柔軟的唇，掠起一絲細微的癢。
蘇津眸中有光點閃動，光中，是時桑的身影。
堅挺的鼻樑，清冷的眸，和即將要蹙起的眉。
在時桑出言訓斥之前，蘇津先一步開口：“你這幾日沾染了妖氣，妖氣會侵蝕你的魂元，故而才會如此。我帶你去靈泉泡泡就好。”
手抬起，溫熱倏忽斂起，時桑有一瞬的怔然。
但很快，那熱意在另一個角落重新燃起。
蘇津牽起了他的手。
肌膚觸碰，一股暖流迅速融進時桑的身體裏。
“我牽着你，你就不咳了。”蘇津眨眨眼，笑得狡黠。
的確如此。
但時桑很快就反應過來：“是因你在替我驅除體內的妖氣。”
蘇津撇撇嘴。
不解風情！
“謝謝。”時桑再言。
他別過視線，沒看她。
“夫妻之間不言謝。”蘇津一展笑顏，牽着他往前走。
再回靈泉，蘇津在前，時桑在後，她大步流星，直直要進。
時桑卻突然頓住腳步。
剛踩上台階，蘇津忽被拉住，回身困惑地看着他。
時桑雙頰微微發熱，“我獨自進去即可。”
哦。是不想讓她看。
蘇津撅起嘴，短暫地猶豫了會，又嘆了口氣，“行。那你去。”
她鬆了手，指着石階一角，“我就坐在這等你。”
“嗯。”
時桑轉而大步進去。
“嘰嘰。”
“咕咕。”
嘰嘰咕咕手牽着手，跟在時桑後頭朝里走。
路過蘇津身旁時，兩個糰子對着她轉了轉葉片，扭了扭身子。
它們竟在同她炫耀！
蘇津眉頭一跳，惡狠狠地瞪大眼睛。
“嘰嘰。”
“咕咕。”
還不等她教訓，那兩個糰子就一溜煙跑得沒影兒了。
哼。
蘇津嗤笑一聲。
“山君。”
牆側，一女子從黑暗中走出來。
不知她在那站了多久。
她一襲玄色長衫，硃砂內襯，青絲高高束起，英姿颯爽，面上五官姣好，只可惜似是覆了層薄霜，散着冷漠疏離的氣息。
“藤蘿。”蘇津揚起笑臉，“你是來陪我的嗎？”
藤蘿面無表情地走到蘇津身旁立着，她盯着石屏方向，“他是誰？”
“他是我的夫君呀。”蘇津仰起小臉，笑容燦若夏花。
藤蘿是靈泉旁的一株樹精，受靈泉靈氣熏陶，化身成人。
此前攻擊時桑的正是她。
“夫君？”藤蘿茫然，“你是神仙，為何能有夫君？”
雙手撐着臉，蘇津嫌棄道：“哎呀，你一直生活在山裏，當然不曉得，現下外頭的世界可是很開明的，神仙都能娶親的，不過只能娶一個！”
她又語重心長道：“所以我常勸你要走出這裏，去看看大千世界。”
“我不能走。”藤蘿淡漠。
鼓了鼓臉，蘇津搶白：“我知道，你要等他。”
藤蘿說過，她在等一個人。
蘇津用下巴輕點旁側，“閑着也是閑着，你坐下陪我聊聊。”
如同一具木偶，藤蘿在蘇津身旁正襟危坐，後背挺直，雙手規整地放在腿上。
“你今日為何要攻擊時桑？可是因為你以為他要傷害我？”蘇津歪頭來看她。
這些年來，她與藤蘿鮮少相互對話。每次來靈泉，她泡她的，藤蘿不顯真身，二人互不干擾。
若不是這次藤蘿出手，蘇津都快忘了她的存在。
藤蘿點頭。
蘇津心頭一暖，“你有保護我的這份心，我很感動。既是如此，我便欠你一份人情。”
藤蘿疑惑地看向她。
蘇津接着道：“你從前只和我說過你在等那人，我從沒多問，現在問倒也不遲，你可還記得那人名諱？說不定，我能幫你找到他呢。”
藤蘿搖頭。
蹙眉想了想，蘇津再問：“那長相呢？可還記得？”
藤蘿又搖頭。
蘇津想，倒也是，都過去那麼久了。
“那他是何身份？”
“是山中管事。”藤蘿報出。
蘇津確認：“是管事，還是山君？”
山君是神界佔了百山地界后才設立的仙職，若是山君，九天定有記載，可若是管事，那極有可能是此前妖界的官。
“是管事。”
這就難辦了。
蘇津愁眉苦臉，沉默着思考了會，問：“他為何離開這裏？”
迎着蘇津炙熱的目光，藤蘿木然地再次搖頭。
頓了頓，她道：“但是，他說，待他安頓好，就將我接過去。”
撓了撓眉骨，蘇津不敢吱聲。
既然那人沒來，要麼本就是拿這甜言蜜語來哄她，要麼就是有了更好的生活，從而背信棄義，要麼……就是早就一命嗚呼了。
若是最後者，也不知那人是入了輪迴，還是魂元破碎，祭了天地。
找人這件事，有些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