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大師手記

第24章 大師手記

亞伯不懂古人族語,也不甚在意克里羅傑·菲勒爾的墓志銘。

他的注意力集中托起的“夜光石”上。

一股熱流溫暖着他的雙手,亞伯熟悉這是能量流入體內的感覺,平時要通過複雜步驟吸收的葉法蘭能量宛如溫順綿羊產下的奶,穿透他的皮膚進入血液,隨後緩緩在心臟處聚集。

平時汲取能量時有種狂暴的阻力,必須通過呼吸法驅散。

據蘇滄說,那就是“葉法蘭意志”,創世神不願讓智慧物種“竊取”祂的力量,通過月亮開啟的靈性之門窺見世界核心的本質。

夜光石的能量濃郁精純,不含半點排斥的意識,令亞伯衰弱的心臟重新活躍,饑渴地吮吸着充盈的甘露,似乎還有充當食物,維持身體機能的功效。

隨着血液愈來愈燙,他的胃部和喉嚨不再灼燒。

理智恢復了些許,亞伯抽出部分鬥氣覆蓋雙眼,綠眼睛在昏暗的環境閃閃發光。

“夜光石”晶瑩剔透,雖是觸手可及的冰涼固體,內部卻像流雲般沒有完全定型,純凈的能量呈現《星月夜》般不定的軌跡,被石頭堅硬的外殼禁錮,緩緩流動着。

不出所料,這是一顆魔核。

除了智慧物種,世界上生活着各式各樣生來就能操控超凡力量的動物,被稱之為“魔獸”,按照天賦的高低,它們分為1級到9級。

1級到3級的魔獸對應超凡力量者的【正式】級別,1級總量為20單元,2級為50單元,3級則是100單元。

值得一提的是,1級魔獸極少掉落魔核,完整成熟的魔核一般只能從2級以上的魔獸身體取出,而且效果只剩該魔獸掌握的十分之一,及5能量單元。

4級到6級的魔獸相當於超凡力量者的【領域】級別,不過它們無法開啟領域,而是能夠操控更多的能量,更加皮糙肉厚,生命頑強。這些魔獸是正式級別的獵手,卻是領域級別的獵物。

7級以上的魔獸只在海洋深處出現,也有“葉法蘭怪物”的別稱,它們的相關記錄很少,真正戰力神秘莫測,傳說中有海獸殺死法則級別的記錄,但時代久遠,數據模糊,難辨真假。

這顆夜光石起碼是一顆3級魔獸的魔核,亞伯剛剛吸收1能量單元治療的傷口,它黯淡了不少,不過依然活躍,約莫剩下8顆左右的能量單元。

克里羅傑·菲勒爾的陪葬品嗎……亞伯猜測。

儘管拿走死人的東西不禮貌,亞伯是個物盡其用派,大不了等他脫困,去博物館捐點錢,用以保養大師的畫作。

本着實驗的心態,亞伯又吸收了一顆能量單元。

閉上眼,亞伯用精神力緩緩探尋,這顆能量單元獨立於他儲存鬥氣的心臟之外,他從其中抽取一絲,能量從指尖流出,發出橙黃的光芒,和亞伯本身擁有的深紫鬥氣截然不同。

哪怕亞伯能調動並查看這顆能量單元,它沒法算進他的“鬥氣總量”里,因為它無法自然增長。

看來魔核能用作戰鬥儲備,造成出其不意的效果……類似於備用手段?

魔法師的筆記中提到過,當超凡力量者遇到進階的瓶頸時,吸收高級魔核中比自身更加磅礴精鍊的能量,有助於他們衝擊門檻,部分源自特殊魔獸的魔核還有奇效,比如短暫提升吸收者的元素親和力等。

亞伯吸收了5顆橙黃的鬥氣,加上恢復的1顆深紫鬥氣,共有6顆能量單元。

他把暗淡不少的魔核放入口袋,

環視四周。

整個墓穴在鬥氣之光的加持下愈發細緻,大理石棺材的紋路一清二楚,猶如黑白金相間的斑斕銀河般美麗,《純潔瑪麗的七種悲傷》的臂彎里缺失了一個成年男子大小的雕塑,空蕩蕩的膝蓋擺放着銀質祭品台。

適才,亞伯飢餓已久的身體渴望着精純的能量,不假思索地擰下了上面的魔核,思考片刻,亞伯順手拿走祭品台,這件藝術品估計能在黑市賣個50銀幣。

靈柩台後是一面牆壁,兩面祭壇畫的側翼露出來,亞伯順着縫隙瞧了一眼,灰塵和蜘蛛網遮住了視線,隱約有油畫顏料的凸起。

這副祭壇畫目測有2米高、3.5米長,畫框由實木製成,極難搬運。

棺材旁整齊地擺放着石質箱子,亞伯打開一看,裏面赫然是其他的陪葬物品,例如珠寶、舊貨幣、繪畫工具,以及數十張尚未畫完的大師手稿。

他抓了一把看起來比較值錢的珠寶,又清點了兩幅完成度最高的草稿,將它們裝進由牛皮製成的捲軸套里——這是他找到的唯二兩張牛皮套。

“啪嗒。”

重新蓋上每個箱子的天鵝絨蓋布時,一本筆記掉落在地。

亞伯撿起筆記本,彈了彈封皮厚厚的灰塵,《日記》二字印入眼帘。

他好奇心大起,手指蘸着口水,翻開克里羅傑·菲勒爾的日記,亞伯很想深入了解一下這位菲勒爾伯爵的末裔、依蘭王國傑出大師、親手解散了家族的傳奇人物。

日記本已然泛黃,教養良好、如同羅嘉拉女郎般跳舞的花體字躍然紙上,時而混雜着些矯揉造作的何蒙里達語。

跟隨洛森堡親王的舊封建貴族大多是左撇子,寫花體字時龍飛鳳舞。

亞伯艱難地閱讀着,圖書館自學的痛苦記憶湧上心頭。

“當代作者定義了典型風格的理想特徵,人物姿勢固然是依蘭文藝復興的關鍵概念之一,但不應將其解釋為‘風格’,更不用說審美。可這種‘工作方法’通過指導和實踐灌輸給評論家時,就產生了他們對藝術不同特徵的一致解釋。”

“那個瓦倫汀諾傲慢地稱,我的畫作沒有達到設計的頂峰,手臂彎曲,雙腿伸直,但肌肉方面,我沒有努力實現優美而甜膩的設計。肉體和生物問題上有一部分被感知。取而代之的是,這些東西簡陋而發育遲緩,令人不悅,使舉止變得困難。”

“是,我可以隨波逐流,描述關於現實,真理和自然的載體。在形式和內容的適當平衡的意義上,從不以特殊的主題表達正確的情感,指定觀眾的參與或禮節,我仍認為藝術家能夠自然地扭曲他的形象;從來沒有人制定過這樣的規則,即繪畫應該缺乏表現力,或者表現出極度暴力的情感,或者在空間上是特殊的;沒有一個人推薦析取,錯位,誇張,人為或不自然。”

這是克里羅傑大師講述他和藝術權威們產生的衝突,亞伯看得雲裏霧裏,草草地跳了過去。

“洛森堡陛下展示了最新的全自動化煉金物品,它捕捉無限接近於現實的圖像,快速印刷。他認為我即將失業——真該死,這頭蠢獅子空有一頭濃密的金毛,裏面空空如也。”

“南方的雕塑家麥克朗基羅寫信給我,施以安慰。‘煉金造物比例準確,令人愉悅,卻沒有想法或邏輯,沒有和諧或不成比例,實際上沒有任何實質或內在核心。’創作不僅限於複製周圍世界的外觀,通過可視化畫作,藝術家製作了一個反映了物體本質的啟發性模型。”

“洛克的成名之作除了那面凹凸鏡,還有偉大的《獻祭的羔羊》,通俗名又叫《葛漢特祭壇畫》——我打賭這是親王大力宣傳的結果,他總能找機會跟托因爾們起衝突,集結我的祖先打仗,然後輸光我們的領地——我決定去葛漢特跟他攤牌。

“愚蠢的洛森堡!我要解散我的軍隊!”

“我了解鍊金術的便利,我不排斥使用煉金物品,閱讀主義宣言,僅限於這成為特權時。但鍊金術的發展將助長一種奇觀文化。當投影水晶球普及到家家戶戶,藝術勢必變成休閑時間消費的文化商品。”

“現代藝術融入了奇觀文化,媒體和噱頭加入了藝術有關的表演和事件,產生了消極的能量,將藝術變成‘藝術事件’,一種供所有人津津樂道的奇觀。它不是基於內容,而是基於其媒體引導的影響。”

“其他人沒有選擇,只能接受不斷變化的商品化圖像。哪怕鍊金術是件好事,我永遠不支持它的發展。”

“……最後一次,陛下問我,既然您不希望藝術成為大眾商品,為什麼追尋權威的認可?”

“實話說,每當無眠又孤獨的夜晚時,一個人反思到底是件幸事還是悲哀?最初的我一心想追求名利,現在的我更希望創造一副傑作,讓利欲熏心的博物館管理員回憶起這個機構成立的最初目的。”

“再見了,金獅子的王儲。我要把此生奉獻給藝術。”

“無法突破。”

“想不到好題材。”

“保持記錄的習慣,遠離瘋狂的夜晚。”

“遇到了一位美麗的牧羊人,她的眼睛寶石般璀璨,夜空般深邃,笑起來時牙齒像石榴籽般上下分開。她的名字叫米德奈特——午夜?——我將她同葛漢特的風景一同畫下來,彷彿從城鎮與群山偷了一塊現成的碎片。”

“靜謐,空靈,神性,完美的靈魂……”

“由於流行起來的傳染病,我離開葛漢特,回到菲勒爾城堡。靈感之旅以遺憾告終。不過,我有了新的想法,記錄暫時中斷,等我成功之後,我的日記,再來向您報告結果。”

筆記本被撕掉了幾頁,有可能是逆月教派相關的內容,大師的人生驟然跳躍了幾十年。筆記漸漸地更規整,更容易看明白了。

“達文森伯爵把我關在監獄整整三年——這個混賬,如果我還是菲勒爾伯爵,他膽敢監禁我!——回到菲勒爾城堡時,我的妻子早就去世,最後的僕從於幾個月前離開了這裏。”

“我試着拿起筆,老邁的骨頭顫抖。夜晚的城堡很冷,再沒人砍柴燒火,更別說用羊毛給我織背心、或端來一杯熱氣騰騰、泡着棉花糖的巧克力了。”

“我用幾件古董與海島上的鍊金術師換了一瓶叫‘水銀’的毒藥,顏色深沉,宛若夜晚的紫羅蘭。城堡里愈發寒冷,堂堂菲勒爾伯爵,怎會淪落到這種落魄的境地!我來到了埋葬我先祖的陵墓,他們彷彿透過大理石雕刻的雙眼凝視着我。”

“哦,原諒我吧!我對超凡力量毫無興趣,況且封建領主的輝煌已經過去——這是個我們無法控制的時代!我恨着荒謬且日新月異的社會規則——革新的時代!人滿為患的世界就是孤獨的理想之地!”

“一時之間,我非常地想念午夜,那位驚鴻一瞥的繆斯女神,”

“我走過年輕時創造的作品長廊,假如即將墮入深淵的話,我希望它的入口擺滿見證我在人間生活的寶藏,有我,我的財富,我的懺悔,我的罪惡。我將永眠,而它們以藝術的形式長存——下一任城堡的繼承人絕不會找到它們。”

“月神啊,請您注視我飲下這瓶最後的體面。”

“日記啊,儘管您的主人向命運俯首,但他對死亡絕不認同。”

“煉獄啊,梅諾·菲勒爾垂頭向你走去。”

“倘若有第二次生命的話……”

日記戛然而止,亞伯抬起頭,雙目失神,他從未聽說克里羅傑·菲勒爾的畫作,更別提他的生平。

正如大師所寫,這一百年發生了太多事,“名人”層出不窮,哪怕克里羅傑曾在星月曆1100年初是名滿歐瑪拉的大畫家,不到一個世紀,無論他意氣風發的前半生,或鬱鬱寡歡的後半生,都無人在意了。

完整地閱讀了他的日記,亞伯好似從文字中見證了大師跌宕起伏的一生,沉醉於其中,久久無法回神。

半晌,他深吸一口氣,合上日記放進箱子。

亞伯抬起頭,在胸口畫出新月的花紋,朝着棺材靜默了許久,輕輕詠念着禱告詞,又用不怎麼標準的發音讀了一遍克里羅傑的墓志銘,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

克里羅傑的遺產救了亞伯一命,有生之年,他願意代替世人銘記這位大師。

綁好大師的兩幅手稿,確認牛皮嚴密縫合,不會漏水后,亞伯靠近水道,伸手測試溫度。

菲勒爾城堡使用從永冬之森引來的溪水,冰寒刺骨。

可惜,亞伯別無選擇。

“撲通!”

醞釀半分鐘,亞伯一頭扎進水道,逆流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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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行星沉睡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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