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Chapter 27
陳側柏緩緩點了下頭。
他看上去似乎是恢復正常了,不僅眼神不再像爬行類動物一般冷酷空洞,蟄伏在暗處的鬼手也與她保持着安全距離。
秋瑜卻知道,這只是表象而已。
他原本已經打算放她離開,她親口承認愛他以後,他顯然又改變了想法,專註得幾近病態的目光就是證據。
——只要她流露出半點離開的意思,周圍密密麻麻的鬼手,就會立即鉗制住她防守薄弱的部位。
秋瑜沒怎麼在意,反正她也沒打算離開他。
她本來打算進行一番條分縷析的表白,頭腦卻一片空白,只好想到哪兒說到哪兒。
“我記得你之前說過……你沒我想的那麼好,那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沒你想的那麼好呢?”
陳側柏靜靜看着她。
沒了眼鏡片,他眼中那種冷靜的瘋狂更加清晰而突出,似乎無論她說什麼,都會含在口中反覆咀嚼。
“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對你來說,可能有些矯情……但我必須告訴你,我心裏的想法。”秋瑜握着他兩隻被捆起來的手,靠在他的肩上,“我是一個……非常缺愛的人。”
“我爸媽總是教育我,想要在這個世界活下去,必須時刻提醒自己,所有人都是你的敵人,包括你的父母。如果有一天,我阻擋了他們的晉陞之路,他們毫不留情地殺死我。”
秋瑜笑了聲:“我明白他們的苦衷,想要鞏固統治階層的地位,就必須變得冷漠無情、精於計算,否則隨時會被敵人置於死地。”
“我了解這個世界運行的規則。”她垂眸,“但我不願意那麼活着……我想過正常人的生活。”
“畢業后,我本該立即跟裴析結婚,進入生物科技工作,但我第一次違背了他們的意願,成為了一名記者。”
“還記得我爸媽安排我們見面那天嗎?”秋瑜說,“我說,婚姻在我這裏,更像是一場合作,而非愛情的結晶。完全是騙你的,我厭惡一切商業性質的東西,也討厭你那天絕對理性的態度,但又想跟你結婚,所以撒了謊。”
她微微勾了一下嘴角,笑容狡黠,又夾雜着幾分迷茫:
“你說,如果我不撒這個謊,對你、對我,是不是要好一些?如果我一開始就坦誠地告訴你,我對你有好感,需要你全心全意地愛我……你是不是就不用那麼難過了?”
“我今天非常生氣,但不是因為你接受過基因改造,也不是因為你就是窺視者和入侵者,更不是因為你能操縱這堆……東西。我生氣是因為,你什麼都不告訴我。如果你早告訴我,你那麼愛我,是你在窺視我,也是你入侵了廣告牌,我就不用那麼害怕了。”
她說:“我害怕的是未知,不是你。”
陳側柏喉結重重滑動了一下。
“而且,我很高興,你愛我到這種程度……”她繼續說,“你知道嗎?知道你就是窺視者的那一刻,我其實非常驚喜。我知道你很愛我,但沒想到你這麼愛我……我沒有告訴你,是因為這個想法太變態了,早知道你……”她蹙眉,似有幾分懊悔。
陳側柏閉了閉眼,第一次竭力放緩呼吸。
他有一種極端不真實之感。
秋瑜愛他。
秋瑜需要他的愛。
秋瑜並不害怕他窺視她,甚至為此感到……驚喜。
她不在乎他卑鄙無恥的行為,也不在乎他曾是一灘令人憎惡的血肉組織。
她只在乎他的隱瞞。
他做過的最不切實際的夢境,都沒有這麼美妙的場景。
秋瑜把頭埋進他冰冷的頸側,深呼吸了一下:“你知道我看到那些視頻,是什麼感受嗎?我非常難過,也非常憤怒。我難過你的過去,憤怒你的隱瞞。我不知道怎麼描述那種難過……我沒經歷過多麼悲慘的事情,找不到對應的情緒去共情你。可這並不代表,我會想要離開你。”
“我真的很討厭你對我有所隱瞞,給我一種你不想讓我靠近的感覺……自從我們結婚以來,這種感覺一直環繞着我。我受夠了想要靠近你,卻沒辦法靠近你的感覺。”
她聲音微顫,似有些潮濕。
陳側柏若有所感地一垂眼,剛好感到一顆淚掉進了他的頸側。
不燙,卻令他的頸側像被螞蟻咬嚙似的發癢。
他心中不由升起一絲陰暗而滑膩的快-感。
——她為他哭了。
早在之前,他就幻想過她為他流淚的場景。
他以為當這一刻真正來臨時,自己並不會如想像的那樣感到卑劣的興奮,只會覺得心疼。誰知,完全相反。
興奮不僅沒有減弱,反而加劇了,令他半邊胸腔都陷入了麻痹,連眼眶都一陣酸麻,似有什麼裏面黏濕蠕行,要鑽出去,代替他的唇和手去擦拭她的眼淚。
陳側柏閉上眼,關住那些畸形蠕動的東西,聲音微啞地開口:
“你哭了。”
秋瑜又難過又羞惱:“還不是因為你——誰讓你說話了?”
“對不起。”
“我不要你的道歉。”她語帶哽咽,“我要你保證,以後再也不要騙我,再也不要不讓我說話。我要你對我毫不保留。能做到嗎?不能做到的話,你還是給我滾蛋吧。”
陳側柏垂眼看她,這一回,不再是那種看穿她血肉骨骼的視線,但比那種視線更加露-骨,更加令人心驚膽戰:
“真的要毫無保留嗎?”
秋瑜眉毛微豎:“你覺得呢?”
陳側柏頓了頓,低下頭,側臉在她的臉上輕蹭了一下。
隱約有討好之意。
秋瑜感到他下顎角冷硬的觸感,一顆心忽然變得又甜又澀。
“我很高興,”陳側柏低聲說道,“你為我哭了。”
秋瑜卻不怎麼高興,剛要說話,就聽他聲調平靜地繼續說道:
“……這就是我最真實的想法。說我卑劣也好,說我無恥也好,你愛我,不害怕我,為我流淚,願意接受這樣的我,我感到非常虛幻,不真實,以及……異乎尋常的興奮。”
他以目光牢牢攫住她的眼睛,言語之中,透出一種難以遏制的狂喜情緒:
“哪怕你現在讓我去死,我也會十分興奮地結束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