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第八十八天

第 88 章 第八十八天

電光火石之間,中也已經在腦海里想出了好幾個應對策略。

港口Mafia有過類似的戰術課———如何在敵強我弱的時候完成任務:

比如,他可以先把浴缸接上水,一會把阿瑟引到浴室去戰鬥。用假動作騙她摔進浴缸后,再把風筒之類的小型電器通着電扔到水裏,任你再如何近戰高手,觸電了也得心中休克。

——但這種方式是奔着要人命去的,日本100V的家用電壓,電流瞬間就能穿透人體。

再比如,他剛學了幾個化學方程式,完全可以現學現賣,趁她不備……不,就她現在的狀態,直接光明正大的把燒杯扔她臉上,估計都是直接揮拳莽上去不帶躲的。

——但這也非常容易出人命,不出人命也有後遺症。

中也在內心左右顧慮,連續否決了幾個策略,看到阿瑟正提起一個逃跑時不小心撞到她手裏的女人,只輕輕一甩,人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飛出了老遠。

然後他看見了她側身時帽衫上的血。

就這血量,不是濺上去的,絕對是身上受傷了才會呈現浸染的表狀,前面看不出來,那就是在後背。

————在已經破防的情況下找准機會對着這一弱點攻擊,也能讓人在巨大的疼痛下立刻失去反抗能力,而且他能看出來,阿瑟已經強弩之末了。

中也曾經有過一次經驗,知道只要能把她制服,過一會兒阿瑟就會自動清醒。

只是這種以暴制暴,對於他們兩人來說都非常危險,但還有一種情況更糟糕,就是放任不管,轉身而逃————結果不是阿瑟追上來把他幹掉,就是她在抓住他之前就力竭而死。

中也肅着臉,喊了她一聲:“阿瑟。”

他在心裏做好了應對襲擊的準備,“要和我戰鬥嗎?”

說完,他面無表情的、堅定的,邁步朝她走過去。

結果中也剛走出一步,或者說是剛撂下那句話,阿瑟的表情竟然出現了輕微的變化。

不再是眼底燃燒着瘋狂情緒、一副要“毀滅世界”的反派笑容————說得時髦點叫“黑化病嬌”,說實在點就是孩子瘋了————她臉上先是一僵,張狂的表情內斂的收回去了,孤零零的站在那裏,像一位大開殺戒后的勝利者,此刻正沉湎於徵服者在清醒后獨有的孤獨。

之前那種戰鬥中的狂喜像幾千根捆綁在一塊兒再一起點燃的火柴,火光衝天,來勢兇猛,但火焰只熊熊燃燒了一會兒就迅速消退,一切煙消雲散,只留下黑色的光禿禿的焦黑。

阿瑟大夢初醒一般,把中也上下打量了三秒,然後很明顯的長長呼了口氣,輕閉了眼睛。

接着,剛才支撐她到處肆虐的那點精神就此一泄,阿瑟神情放鬆,如釋重負一般,往地上一坐,隨即又往後一躺,眼睛視若無物朝着中也的方向地微眯着睜了一會兒,就安靜的闔上睡著了。

中也:“……”

危機,就這麼的……被解除了?

這就結束了?

中也呆了幾秒,他看了看阿瑟,又看了看周圍,終於反應過來,幾步衝過去一臉抓狂又不甘心的搖她:“你不要露出這種【後續的爛攤子都交給我所以自己可以直接睡了】的表情啊!你該不會是借傷發瘋吧?……喂,你給我醒醒,你還有傷沒包紮啊!”

搖了兩把,阿瑟沒醒,中也只好停手了,他認命的把阿瑟背起來,找了個沒沾血的房間準備把人放下。

鬆手的時候,他特意把她翻了個面,避免傷口被壓到。

然後中也開始翻箱倒櫃的找葯。

他一邊找一遍生悶氣:之前還發愁怎麼想辦法疏遠關係,把她從身邊趕走————起初被她莫名其妙黏上來,想趕走也很費勁,也不知道她是真傻還是裝傻,硬是擱那兒聽不懂。

其實中也內心清楚,如果他真的狠下心,不至於趕不走她,只不過他一直拖着並沒有做絕。現在好了,他不僅要幫忙給她治傷,照這個趨勢,他還要下廚端水的照顧她。

刨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幾瓶消炎藥,中也想起公館裏似乎有個賓客是醫生,就拿着筆記本對照名字找房間號,連着翻了幾個手提箱后收穫了個小型急救箱,裏面不僅有止血的藥膏藥粉,還有熟悉的繃帶。

中也拿着這些回到房間,躊躇一陣,想着男女有別,他又推推阿瑟:“喂喂,你起來一下,你背上的……”說到這兒他自己便啞口無言了,傷口在背上,阿瑟就是醒了又能怎麼樣?她也夠不到啊。

這種情況,醒了反而更尷尬的吧?

萬一她家鄉的風俗很講究這個,或者有什麼奇怪的宗教信仰,接下來又是一腦門官司。

不怪中也這麼想,畢竟阿瑟她,就像一個完全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鄉巴佬————沒準和偵探社的放牛小子是隔壁村的————她和橫濱市內那些髮型精緻妝容可愛、穿着講究的套裝和高跟鞋的女生完全不一個畫風。中也初見她的時候她臉上一直纏着繃帶,去吃飯時也是,理由是紫外線過敏,不能把臉露出來。大概後來被都市裏的時髦姑娘耳濡目染多了,她不知道從哪兒搞了一把鄉村洛麗塔風格的紅傘,面部的繃帶才越來越少,終於慢慢地停止了纏裹繃帶的行為,天熱起來時偶爾也會穿個半袖和八分褲,看起來總算像個正常人了。

可實際上仍然不是這麼回事,這是一種天性使然,沒得治。

中也愁苦的鬱悶了五秒,硬着頭皮伸手去夠她的帽衫下擺。

【這也是沒辦法,他此舉完全出於好意,動作輕一些、包紮得不太顯眼的話,那個粗神經應該完全注意不到的吧?】

他緊張的咕咚一下口水,將帽衫的下擺一點一點的往上掀。

“…………”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中也什麼也沒看到———阿瑟和太宰一模一樣的把繃帶纏了滿身,受傷的時候之前已經包紮好了。

只是層層纏繞的繃帶有一處被刺破,鮮血浸染了一片,在一片白色中有些刺眼。

說起來有點不厚道,這樣確實方便了好多,中也把被刺破的那段繃帶直接剪斷,兩邊展開:傷口邊緣已經結了紅黑色的痂,只有中間還在不停的冒着血珠。

不得不承認,這是相當厲害的癒合力了。

中也覺得這種情況下,藥粉和藥膏都可以,但傷口看樣子還是有點深,上手抹藥膏又怕好不容易結的血痂被破壞了。

他轉頭翻了翻急救箱,找到裝藥粉的瓶子傾斜的扣過來,像篩麵粉那樣抖動瓶子,將藥粉均勻的灑在傷口上。看到血不流了之後,又剪了一截新繃帶,在原來剪斷的繃帶兩頭分別打了個結,就像補鋪了一段鐵路,把兩條斷開的鐵軌給接上了。

而且,為了將傷口壓迫住,也是為了把藥粉固定,中也在這段後補的繃帶上又稍微用力纏了三圈。

————完工。

阿瑟在此期間一直毫無所覺的俯趴在床上呼呼大睡,由於常年有意識地避免曬到太陽,她的皮膚非常白皙,閉着眼睛一動不動的樣子看起來格外恬靜………讓旁人覺得十分安全。

時間已經到了快晚飯了,夕陽透過緊閉的窗戶,把地板染成了金紅色,玻璃窗閃閃發亮,像會發光的金屬盤子,在這片火紅的時間裏,中也鬆了口氣。

他不自覺地摸了摸那顆被阿瑟送予、又被他戴在脖子上並垂掛在胸口的那塊晶石。

回想起之前,失控暴走狀態的阿瑟在看到他后,一臉複雜又有點悲涼失落的神色停止了所有的攻擊……

是因為僅存的理智對他非常信任,所以可以放心的把接下來的命運從“另一個人格”的支配中,交到他的手上嗎……?

他也曾進入過暴走狀態,這是經過思慮后付諸實踐的、出於理智的暴力,但必須要靠天生的異能相剋來阻止,即他最討厭也最信任的太宰治。仟韆仦哾

阿瑟就相反了,她上演的都是出於本能的暴力,但是通過外界的影響,理智就能拉本能回籠。

中也又嘆了口氣,究竟在想什麼啊這傢伙……明明她喜歡他的理由一點誠意都沒有,卻硬生生搞出一個“只有特定的信任的人才能把她在黑化狀態下呼喚得神智清清明”的‘絕妙の羈絆’設定————

他可不想跟這種霉運纏身的笨蛋扯上關係啊……

這一刻,睡夢中的阿瑟不自覺地翻了個身,傷口接觸到硬物,立馬眉頭皺起來。中也看的抿唇,伸手又把她推回原來的姿。

中也去了廚房。

置物台上有一籃熟透的櫻桃,中也拿水沖了沖,找了盤子,把它們倒在上面,堆成一個錐形的似乎要往下流沙的小山。

他把裝櫻桃的盤子放到阿瑟的床頭。

畢竟,一個可憐的傷員,醒了后看見洗好的水果———還可以吃———總比一睜眼就是空無一物的寂靜房間要情緒好得多。

做完這些,中也就去處理外面的屍體了。

之前那是‘火燒眉毛顧眼前’,阿瑟失控進入暴走,動手的利落架勢是要連同他一起結果掉,所以中也無暇去管她究竟是被哪個倒霉蛋刺激得發瘋,暴走狀態下又殺死了多少人。

……怕是都殺掉了吧,那種恐怖的戰鬥水平不大可能會有幸運兒。

這是異能者創造出來的“小說世界”,裏面的人本就不是“活人”,只是按照作者設定的劇情殺死和被殺死的木偶,這和網游的設計原理大同小異,他們哀嚎得再如何真實,死前的掙扎再如何悲慘,也不過是被走劇情任務的玩家的選擇觸發了各種支線而已。

只是,這樣就代表所有通往真相的證據就此湮滅。就像你把發佈任務和新手指引的NPC都搞沒了,玩家就真真切切的沒辦法繼續往下玩了。

這樣的好處是,在等待外部救援的時間裏,不必擔心被小說里的NPC所殺,死人和活人之間還是死人更安全。

壞處和之前一樣,嚴峻的考驗變成了如何抵禦無孔不入無處不在的細菌和病毒,而死人加劇了這種風險。

一個小時后,阿瑟準時醒過來。

她幾乎是剛睜眼就立刻想起了自己躺在這裏前發生的事情。

說起來,阿瑟本想過着無憂無慮的生活,隨遇而安,努力賺錢。既不把毀滅帶給別人,也不想遭受別人所還擊的毀滅

而為了最大限度的避免陷入這種‘敵我俱焚’的狀態,阿瑟特還意挑選了有法律制衡看起來和平穩定的世界來定居:這裏不需要時時刻刻準備死斗,人均戰鬥力差不多比她低了五個階層。

可儘管她嘗試了克己,但顯然,她又一次失敗了。

她毫無顧忌地發泄自己的怒氣,行為瘋狂,事後再度陷入了窒息的悔恨與寒心中。

那一張張鮮活的臉在她眼前露出生動又恐怖的表情,鮮血和眼淚融合在一起,好像紅色的露水。畫面接踵而來的展現在腦海,回想起每一個可怕的細節都讓她加倍虛弱而難受,連空氣都似乎變冷了。

那個狂亂的時刻,她居然差點對中也出手,而她本來承諾過會保護他。

明明有力量,明明想成為內心安寧、被人喜愛着的人的……

六點半,中也進來,發現她哭的心都要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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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橫濱創業的365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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