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緝殺
南海,玄虛島,玄虛城。
內城和外城可謂兩個世界,只見甲士巡邏於廣場,侍女行走於長廊,一片安詳和諧之境,沒有了外城的世俗紛擾,更不似島岸碼頭那般喧嘩吵鬧。
大殿之內,霧簾雲幕,氣紫煙香,祥雲縹緲,宛若仙境。
李龜年安坐於琉璃窗前,兀自焚香聽雨,試茶閱書。
他年輕的臉上掛着世事參透的淡然,一雙湛藍的眸子裏,潛藏着最深邃的睿智。
案桌上,書籍正在悄然堆疊,被他批閱過的摺子散落一地,他專心致志的翻看着手中的書頁,心思隨雨聲起起落落。
直到香爐中的煙霧,輕輕的擺動了一下,李龜年這才抬起眼眸:
“好個少年堂,好個雪山堂,這麼快就坐不住了嗎?”
“還有九夷城裏,那幾隻上躥下跳的猴子,當初就不該讓他們接手東海的靈島!”
“最後,是這爛透的天下會——難怪這些老東西,都如此膽大包天,原來是為虎作倀,有恃無恐。”
眼神中漸漸染上一絲死寂,取代了平日裏的溫和,彷彿萬水歸墟。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都要同和平,同秩序作對呢。”
李龜年生氣了,沒錯,一個身負靈龜血脈的人,產生了憤怒這種低級的情緒。
原因也很簡單,收集情報本就是玄虛堂的看家本領。
李龜年在此基礎上抽絲剝繭,從繁複的情報里,推演出最確切的結果。
今天的結果,着實令人震驚。
原本以為,這些該死的堂中長老,一定是有了其它勢力的撐腰,才敢如此囂張跋扈。
於是懷疑了很多人,雖然其中牽扯到的,未必只有世家王族,可他唯獨沒想到會是他們。
最致命的危險,往往來自於內部。
“原本堅守的信念,也終究抵不過光陰的輪轉嗎?”
搖搖頭,此題無解,那些面目可憎的傢伙,實際上,也曾滿腔熱忱。
“本以為雷烈會去東海之濱與猿飛會晤,沒成想,他竟去了北境,真是百密一疏。”
李龜年閉上雙眼,端起岸上茶盞,愁容更甚。
於是隨手一抹,茶杯消失,一壺烈酒取而代之。
李龜年舉杯消愁,一口飲盡,壺中酒水自動續滿,取之不盡。
一個侍女走了進來,立在轉角,拱手躬身,
“稟告堂主,玄妃傳音入室,正在等候。”
“嗯,我馬上過去。”
李龜年揮了揮手,站起身來,徑直走出大殿,在一座名為“昭玄樓”的建築之下停下了腳步。
“昭玄樓”實際上並非一棟高樓,而是一座高台,坐落於“城主府”北部,其修築結構,呈現出塔樓之象,是整個玄虛城中最為醒目的存在。
來到昭玄樓頂,閑雜人等迴避,只留李龜年一人獨坐清庭。
此處正是先前同飛紅總管的議事之地,此時正值斜風細雨,亂愁如織,此處的背景,似乎永遠夾雜着些許蕭索。
亭台之上湧起一陣幽藍華光,一個頭束玉帶,身着玄衣的女子,緩緩從幽光中浮現。
李龜年輕笑道:“呵呵,玄妃萬里傳音,又有何指教?”
“指教談不上,生意倒是可以談談。”
‘玄妃’抱臂而立,一張清麗絕俗的臉上,洋溢着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容。
李龜年卻只能在她的臉上看到奸商那獨有的狡詐。
“我的浮世衛屬於非賣品,你不用痴心妄想了。玄妃既然這麼閑,不如也去艱苦地區扶扶貧,就當做好事,說不定那位冰妃一高興,就把原馳衛借給你了。”
“你,這麼快就知道了?”玄妃咋舌不已,原本儀態不凡的臉上,露出些許局促。
李龜年眉梢一挑,“你以為我身上流的是誰的血?”還想宰老子,要不是被天下會制裁,貨物無人運輸,白痴才找你做生意。
她這才不由得點點頭,臉上泛起一絲思念。
“好吧,那我們不談這個,談談另一樁買賣!”
李龜年一眼就看出這個玄妃又在打鬼主意,他現在心情正煩躁,這個女人顯然是知道些內幕的,也只好拿出靈龜的忍耐來。
“那就希望玄妃,能夠開誠佈公,否則我真的很難和你合作了,浮世衛也不是只會打仗。”
李龜年向後一靠,攤開雙手,一臉無所謂的看着面前的絕美女子。
“放心好了,我這則消息,絕對物超所值。”
玄妃趕緊坐了下來,一張俏臉四下打量,然後神秘兮兮的對李龜年使了個眼色。
李龜年大手一揮,一片水幕覆蓋亭台。
玄妃這才鬆了一口氣,她正襟危坐,一臉嚴肅的看着李龜年,
“你可知,天下會中,有一間密檔暗室?”
李龜年神色一動,“尚有耳聞。”
玄妃點點頭,他緊了緊衣衫,壓低聲音說道,
“前不久,會中長老召開議會,我卑詞厚禮,看風使舵,終於趁長老疏忽之際,偷偷潛入了暗室之中!”
李龜年目瞪口呆:“還能這樣玩兒?不愧是玄妃!”
玄妃聽出他話中帶刺,明褒暗貶,連忙擺擺手,“這不是重點,你可知我瞧見了什麼?”
李龜年點點頭:“你今日行事如此尷尬,看來一定不是什麼好事。”
玄妃突然站起身來,雙手在石桌上一拍!
“我在修羅緝殺令上,看到了你的名字!”
“什麼?!”李龜年整個人都不好了,直接一躍而起,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此言當真?”
他死死盯着眼前的絕世容顏,彷彿要從她臉上看出一絲謊言的破綻來。
然而,即便是在靈龜的注視之下,她的臉上依然充滿了堅定。
“為什麼會這樣?”李龜年失魂落魄的坐下,他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
“這件事情,飛紅總管知曉嗎?”
玄妃無奈攤手:“我哪知道?”接着走到李龜年身旁來,哀求道,
“龜兒子,你也看到了,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險在給你遞信!”
“我堂中無王,本就尷尬,兒子也不成氣候,全由你照顧,這回你說什麼也得幫我一把,否則混亂一旦降臨,我命頃刻休矣!”
李龜年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罷了,我也並非不懂事理之人,玄虛城西北處還有一處空地,煩請玄妃自己編個借口,便在這裏建立分堂吧。”
玄妃頓時喜笑顏開:“果然,小姨沒有白疼你,孝心可嘉!”
李龜年橫眉冷視,道,“你若再廢話,就去碼頭區建堂好了。”
玄妃抿嘴訕笑,旋即收起笑顏來,對李龜年鄭重說道,
“小子,你這些時日最好不要再出海,哪怕是自家島鏈,也不安全,須知防人之心不可無,不論這是不是飛紅總管的決定,天下會也已經不再是你我所能控制的了。”
她背過身去,身影緩緩消失在了幽藍的水幕里之中,
“神風堂雖然左右逢源慣了,但在大是大非上面,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如果說這片大陸,誰還能成為第二個俠王的話,那便只能是你。”
說罷,幽藍消失,水幕落下,徒留一人,孤庭成雙。
李龜年眉頭緊鎖,喃喃自問:“第二個俠王么……”若有所思。
“世人也許,並不需要第二個俠王。”
他突然開口說道,抬眼眺望北方,那是家的方向。
眼神漸漸變化,從慌亂無助的茫然,到孤絕無畏的漠然。
一身真氣擴散開來,座下倒影凌亂,泛起陣陣漣漪。
“有人曾經對我說過,一味的趨吉避凶,只會錯過許多精彩。”
“我會證明給你看的,父王,天下既不是俠王的天下,也不是天下會的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
三日之後,李龜年率領麾下新編‘浮世衛’,自作主張,遠征極南……
玄虛堂長老勃然大怒,宣佈正式罷免玄虛堂李龜年堂主一職,改由天下會總部派遣官員,擔任代理堂主。
與此同時,北境獸災已除,以雪原城為主的十餘座大城,重新恢復商路。
西疆戰況激烈,反動勢力與邪教組織組成聯盟,攻城略地,來勢洶洶!
東海之濱海盜愈發猖獗,他們似乎受到了某種詭異的詛咒,來自大海深處的力量,正在逐漸逼近這個動蕩的文明。
中都城裏,某位郡主正在發狂,原因是他新交的一位男友,今天又被雷給劈了,據說這一次沒有再化為齏粉,走得很是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