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絕望信息
李龜年懸浮於中宮之上，水月盤倒映着清輝瀲灧，彷彿一潭清澈湖水，讓月光也留戀駐足。
李龜年點點頭，“你說的不錯，但也不算對，嚴格來講，這水月盤，並不是一件法器。”
東林王瞳孔微不可查的顫了顫，落拓的臉上，閃過一絲恨意。
忽然放聲大笑起來，笑聲響徹整座機關城。
“我還以為，你能說出怎樣一番話來，沒想到竟如此不堪，你是在炫耀嗎？”
話音剛落，身上的殺氣再次聚集起來。
他的戰心極為詭異，不僅令他失去了最初那股鬥志，此後更是性情大變，在無盡悲慟中沉淪，偏偏又有無窮殺意，陷入癲狂之中。
然而，他的骨子裏仍然留存着那些屬於阿修羅最本質的東西，那是對於戰鬥的意志力，以及對戰爭的敏感度。他已度過一次天劫，無法被輕易改變之。
這恐怕也是他未曾被修羅道拋棄的原因之一吧！
然而李龜年聞言，卻只是搖搖頭，
“炫耀只是一部分，主要還是想給你一個警告，不要再冥頑不靈，試圖阻礙天下的進程了。”
東林王一聲嗤笑，“殿下真是好大的口氣，簡直和天下會那些傢伙如出一轍。”
“一幫烏合之眾，也敢妄議天下，我作為王子，又為何不能擁有吞吐天地之野心？你先前妄言殺我，又可曾想過此時境地。”
“你困住我也無濟於事，天下會已經欽定了由南宮世家執掌玄虛堂，令出如山。你上了修羅緝殺令，已經不再是諸王之一了。”
“相信再過不久，你就會被正式宣判為叛國者，永遠驅逐到極南海域之外，若如現在束手就擒，可保你王位不失，倒也顯得體面！”
李龜年的笑容漸漸消失，又變成一片死寂，目光遠眺南方，視線穿透暴雨，投向黑暗深處……
“極南海域之外么？我倒真有幾分興趣，想去外邊看看呢。”
征服天地，也只是不得已而為之，征服大海，才是他真正的野望，可是又有幾人明白呢？
攘外必先安內，若是大陸動蕩不安，海洋亦無法風平浪靜，這既是他的桎梏，也是他的責任，亦不乏是一種磨礪與機緣。
靈龜須背負起萬頃山河，才能鎮壓洶湧澎湃的海浪！
東林王深吸一口氣，“那看來是沒得談了。”
話音剛落，伴隨着漫天的殺氣，整個人衝天而起，在陣法里飛速環繞盤旋，尋找着破陣之法！
李龜年失望的搖搖頭，對着身邊三人輕聲細語的交代道：“他再放火，就用我剛剛那一招！”然後便閉上眼，把思緒投向分身那邊。
……
此時此刻，水月盤的另一頭，是一片幽靜的竹林。
微風拂過竹尖，一叢叢筆直的黑影隨風搖擺不定。
透過這搖晃的縫隙深處，是一處開闊的草地，片片竹葉在空中飛舞，落入一盞酒杯之中，泛起一圈圈波紋。
李龜年拿起酒杯，猛灌一口，這已經不知是第幾杯了，他也有了七八分醉意，在玄虛島上，一番清理過後，又處理了諸多事項，正是疲憊之時，便尤其容易喝醉。
此時此刻，他的面前，水月盤懸浮在半空中，彷彿一面倒扣的明鏡，火焰源源不斷的從裏面噴涌下來，像是一叢倒過來的篝火。
鏡面之下，則是一尊漆黑如墨的大爐，造型與工藝，皆與先前的青玉大鼎一致，只是顏色卻由碧玉，轉變成了極致的黑，從四足方鼎變成了一尊圓潤的火爐。
黑色火焰聚集在鼎爐之中，染黑了它的身軀，這黑色倒映不出一點光亮，比黑夜更黑，連目光都無法長時間聚焦在上面，會被扭曲污染。
正是東林王釋放出的黑色邪火，遇上離宮化為火海，便如同泄洪般被他一股腦送到了分身這邊。
大部分被李龜年往釋放到天上去了，讓月亮都被黑雲給蓋住，而剩下的這一小部分，便準備儲存在這“鼎玉龜符”之中。也只有這妖族的天賦神通，由妖氣凝聚而成的物體，才能容納這黑火的溫度。
大龜老忍就在不遠處，將肢體全部縮回龜殼中，彷彿變成了一座丘巒，自從吃過丹藥之後，牠的傷勢便不再惡化，但總是會時不時陷入沉睡。而每一次醒來，傷勢便又會恢復幾分，這種堪稱享受的療傷方式，倒是讓李龜年一陣羨慕。
靈龜喜靜，睡覺可以說是修行的基本功，他身負靈龜血脈，也不例外，奈何現在的他，卻必須時刻保持清醒。
已經記不清，上一次閉關，是什麼時候了，只記得那時的修羅衛，還是由那位北麓王統一領導的軍隊，沒有派系之爭，也不受任何一個世家的控制。
這次將計就計，請君入甕，困住了東林王，在南海之上，消滅了大部分東林衛，付出了些許人命的代價，但也並未傷及根基。凡是鍊氣六層以上的，或擔任重要職務的玄虛堂弟子，東林衛都還沒來得及下手，只是關押起來，需要披枷帶鎖，遣送回天下會總部，革職拿問。
飛紅總管與李龜年聯手，效率不可謂不高，一個作為天下會資深長老，一個作為玄虛堂真正的主人，很快便清除了那些號稱不死的阿修羅們。
相比起曾經斗天戰地的修羅大軍，這批由東林王一手打造擴建的東林衛們，實在是不堪到了極點，完全沒有了阿修羅的頑強意志，只有殘忍弒殺的邪惡秉性！
彷彿被扭曲了心智一般，一顆戰心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馬上開始瓦解，甚至連引以為傲的修羅不死身也用不出來，屈辱的死在無盡恐懼之中。
李龜年心中疑問便愈發深重，這些阿修羅皆是出自東林王之手，他又是如何做到，俠王曾經才能做到的事情呢？
看樣子，他那神秘的外衣之下，絕對隱藏着一個驚人的秘密……
思量間，墨黑鼎爐忽然開始顫抖起來，火焰迅速在其中翻湧，彷彿即將要爆鼎而出！
李龜年甩了甩頭，驅散了一些醉意，閉上眼睛，手指不斷移動變化，凝結法印，口中默念起晦澀難懂的法決，最後大喝一聲：
“靈龜鎮海！”
眼眸霍然睜開，已然變成藍寶石般晶瑩，一股浩瀚而沉穩的力量，從他體內散發出來，周圍的竹林便不再搖晃，連呼嘯的夜風都被鎮壓在這股力量之下！
那火焰果然不再上漲，鼎爐也不再顫抖，漸漸趨於穩定。
李龜年想了想，又從百寶囊中摸出一張黃色的“金甲靈符”來，貼在了那鼎爐之上，瞬間形成一個淡金色的防護罩，黑火也無法輕易穿透過來。
做完這些，李龜年這才鬆一口氣，又回到了剛剛的位置，再度坐下，自飲自酌。
忽然想起什麼，從百寶囊中拿出一枚橢圓形的扁平物體來，彷彿由某種動物甲殼製成而成，上面鐫刻着一些奇怪的文字，與這方世界的差別不大，似乎想要傳遞某種信息。
這是前幾日在那極南海域大小島之上，礦工們於百丈地底，挖掘而出的東西，倒是成了意外的驚喜。而據說那座島嶼的實際面積，極為龐大，露出水面的，不過十分之一而已。
李龜年身負靈龜血脈，又博覽群書，精通人文地理，雖然對外星人的人文地理，還不甚了解。
但是三千世界，六道輪迴，本為一體，完全可以觸類旁通，想要推演出其中含義，倒也不算什麼難事。
他緊緊盯着上面的文字，又忍不住一字一句的念了一遍——
“物之大者無若天地，然而亦有所盡也？”
僅僅只有一句話，背後卻透露着無法描述的絕望與悲涼。
鐫刻這道信息的人，究竟來自何方，他又經歷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