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第 114 章

第114章 第 114 章

當晚簪纓歇在郡中,又行一日夜,回到了她常駐的鳶塢。

鳶塢位於青州東部,向東,是登州的蓬萊島,蓬萊島再往東,便是一望無涯的東海了。

當初在選擇青州的落腳地時,杜掌柜曾建議簪纓,留在青州最西端的嶧山堡最好。

一來,嶧山堡的堡主沮滔與龍莽有交情,也十分樂得結交簪纓,熱情地邀她留下長住。二來是那裏離兗州近,小東家若實在想念大司馬了,方便兩地間來往。

不過簪纓對比幾處后,還是更看重鳶塢溝通四方的地勢位置。

這裏離中原腹地遠是遠些,卻距離向海外通貿的萊州港口近。

她決定將唐氏商業的重心北移后,南朝內行商的空間被進一步擠壓,通往海路的交關,無異於是給唐氏續上了一條命。

鳶塢氣候濕潤,當地盛產一種野生紅鷹隼,常有鳶飛戾天之景,故以此命名。簪纓的車輛進了夯土而成的半圓形塢門,里似莊園,有田林阡陌,屋舍人家,雞犬相聞。

別看這座小小庄塢牆郭不過十里,人口住民也十分有限,卻是壁道參差交錯,其中又有隱蔽的岩穴密窖,若有外敵來襲,堡民藏入其中持刀埋伏,可比擬一夫當關。

北方許多被胡騎窺伺的漢家舊姓宗族,皆是靠着類似的方法,保護一族之安。

不過簪纓帶兵衛境后,這些穴洞如今已是孩子們的遊戲之所了。

她一下馬車,務農的本土塢民與進出的商號掌事看見,都駐足見禮:

“唐娘子回來了!”

“見過東家。”

“東家這一趟又辛苦了。”

一群半大孩子早已撒着歡圍攏過來,男孩兒腰挎小木刀,女孩兒鬢角戴着紙花鬧蛾,相競圍着簪纓蹦高高。

“唐姊姊,飴糖!飴糖!”

簪纓垂下視線看他們,面無表情:“我忘了。”

小孩子們卻已經十分熟悉這樣的把戲,偷偷抿着嘴笑,依舊仰着小臉兩眼含光地等着。

簪纓便彎彎唇,示意姜娘取出給孩子們帶的禮物,分發下去。

姜娘鬆開掌間刀,動作有些生硬地從腰囊中摸出一包糖果,遞出去。

即使她已做過許多次這種事,可是當那些柔軟的小手劃過她掌心,聽到孩子們挨個對她道“謝謝姊姊”的時候,還是覺得彆扭,不知第幾次低聲請求道:“女郎,這種事下次還是讓阿蕪來,都是一樣的……”

“既是一樣的,有何不妥?”

姜冷若清冰的眼不禁黯淡,心想:春堇,阿蕪,阿菁,這些清白美好的女孩子,到底和她是不一樣的……

簪纓已穿過一條石子路,登階,進了議事堂。

姜娘回神,連忙跟上。

鳶塢主林成琿早已客氣迎出,見了簪纓便抱拳施禮:“女君辛苦了,此去泰山郡可還順利?”

簪纓點頭,“往泰山郡設常平倉的事,可以推進了,那裏貧富不均的情況嚴重,倍設糧倉,加派人手,以溫飽不濟的百姓為先。”

林成琿聞言大為敬服,那泰山郡的赫連袁是個霸王,本地各自為政的豪強們歷來沒人願去招惹。女郎把那塊地方留出來一年,他還以為是打算井水不犯河水了,沒想到女君不動則已,一舉便疏通了赫連家這個硬茬子!

對於這位年輕而有膽魄的女子,林成琿真是訴說多少感念欽佩之情也不嫌多。

她分兵駐紮青州的邊境要塞,謹防胡兵過境,讓青州父老過上了久違的太平日子,這是老生常談了,姑且不論;

就說那年年從東海登岸的扶桑水寇,劫掠了多少貨財,禍害了多少良家閨女,提起來就是青州的一塊隱痛。

南朝自顧不暇,遑論

派軍靖難,這些年也沒人能管。可女君一來,就給管了。

組建水軍,徵集船隻,保衛民眾,這一舉措救了多少人的性命啊。

更別說設小學,浚河道,平物價……林林總總。

他這裏只是個小塢,他有幸被推舉為一宗之長,從前只覺得若能保本宗平安,便是最大的造化了,根本不敢想,那麼多大堡主都爭相延請的女君,會落戶在鳶塢。

而且女君身邊有如許多能人賢士,卻不奪他的權,還請他平級議事,林成琿唯有更盡心竭力而矣。

簪纓接過侍人呈上的濕帕子,擦了把手,“我走這幾日有何事?”

林成琿挑了兩樣最要緊的彙報:“確有兩樁大事。一是女君剛走的次日,樂城曲氏嫡嗣子,攜一族的家當人口、地契廣田前來投奔,說若女君不棄,願做那個、嗯,上門郎子。”

德貞末年,簪纓隨衛覦離京,南北兩朝不少人都在觀望二人的關係,其中頗有些不懷好意的猜測。

而她與衛覦分別的次年,晉帝李豫寢疾,改國號慶康,意為祈祝龍體康泰。今已是慶康二年,這將近一年半的時間裏,兩人各奔東西,雖然物資上的往來已是昭然不隱,但那種晦澀的猜測反而淡了。

男歡女愛男歡女愛,見面才會有歡愛,經年都碰不上一次面的倆人,能有個什麼呢。

所以誰都知道,青州的唐小娘子仍是單身。

何地都不缺年輕多情的俊彥,許多還是舊士族嗣子,任誰見過唐氏女的真容,能夠不動心?

像曲氏子這種毛遂自薦的事,也不算少了。

簪纓眸中含着清泠的光,神色淡定道:“帶着生意來的就談。吃得下就吃,資源分配好,別欺生排外。”

沈階在身後微微動了下唇角。

“再笑,你去替嚴二上濟南交涉。”

簪纓腦後好像長着眼睛,頭也不回道。

沈階立即綳平了嘴唇。

林成琿不敢做出表情,諾聲從命,接着道:“還有便是,朝廷日前又下一道檄旨,禁止東海域外的附屬國與唐氏有生意往來。”

簪纓尋思了半瞬,沒當一回事,“不用理會,一道詔書能羈縻住,也不會只有一道詔書了。唐家這塊招牌還沒倒呢,求利的,到何時都會逐利而動。”

林成琿稱是。

“還有旁的事嗎?”

林成琿輕輕搖頭,另一些小事,他能處理的都處理好了,哪能事事都讓女君勞心。“無甚大事了。”

“嚴二可有消息傳回?”

林成琿說沒有,“嚴先生已是第三次去尹家堡了,想來已是輕車熟路,至少能全身而退,女君毋須太擔憂。”

簪纓應一聲,待林塢主退下后,她穿過通堂,回了自己的住處。

她的小議事廳中,杜掌柜、越掌柜、呂掌柜等幾位管事,已靜候在此。

簪纓裙擺一入門檻,先有一道白影慢悠悠地踱來,用沉實的尾巴尖勾勾她,碧瞳慵懶。

簪纓眼神柔軟了些,彎腰拿指尖撓了撓狼的下頷肉。

從去年秋天起,這匹老狼沒有徵兆地開始少食少動,憊懶發懨。

按狼的歲數算,活了十七八年已經是高壽了。故而簪纓往後再出門,便不帶着它,結果它還不情願,着實鬧過一段時間的脾氣。

簪纓摸夠了,拍它去玩,不忘問杜掌柜:“任姊姊可還好?”

任氏在年初時有了喜訊,簪纓得知后十分欣喜,幸而鳶塢還算個養人的地方,便讓她安心養胎,餘事一概不許操勞。

“勞娘子記掛,一切都好。”杜掌柜笑回一句,他中年得繼,也是一臉的精神喜氣。

不過他也不因私誤公,自己人敘過寒溫,簪纓落座,掌柜們

便開始報賬。

“東家,兗州那邊,又到新一年籌措軍糧的時候了。”

呂掌柜最先開口,“去歲青州旱了,咱們現有的儲糧大半填在常平倉裏頭,三吳檀老闆那兒又被看得緊,您看,若直接運送緡錢過去,請徐先生自己找路子買糧可行?”

簪纓想也不想便否決,“左右是要輸送一回,別費二事,以免延誤軍情。唐氏在哪裏還有大倉,調一調,湊夠三十萬石糧,走巨野澤的水道運往滎陽。”

越掌柜用玩笑的口吻接着道:“東家先別忙,您道老呂為何搶着開口,這人精着呢,生怕別處也要糧,短了他的差事。”

說罷,就見呂掌柜怪模怪樣地瞪了他一眼。

簪纓一想,呂掌柜是隨同杜掌柜,全權負責兗州方面軍需的,越掌柜則是統管魯國塢和沂山塢的人,抬眉問:“兩塢也要錢糧了?”

越掌柜正色回言:“仆負責的兩塢,按沈先生給出的治策治理下來,如今耕者勞作,農兵練戰,自給自足之外還有盈餘。糧是管夠的,只是請支五十萬錢,作修固外郭與兵械損耗之費。”

簪纓聽后,捏了下眉心,“給。”

她手底下合併的這些大小堡塢,情況各不相同,有初來乍到時,依靠龍莽的名聲打開切口的,有簡單直接出資納入麾下的,也有投機者看準了她的實力與靠山,自願來投靠的,還有一半是不幹內政相互合作的關係。

不管是怎麼收攏的,她掛了名,便都要管。

都知道她是座金山,她用人做事,眾宗眾帥便不客氣地伸手要錢。

這筆錢當然得給,且多了少了,薄了厚了,為免有心人計較離心,都要思量周全。

單是這一項,就吃掉了唐氏兩成家底。

好在青州如今大體和諧,大部分的關係網皆已打通,盡在她掌控之下。

杜掌柜接着提醒:“小娘子,別忘了還有蓬萊島正在打造的艦隊,前兒三子回來攏賬,也得接着再投入一筆。至少這個數。”

說著,他叉開五根手指,將手掌翻了兩翻。

兩千萬錢。

簪纓道,“給。”

同時心哂,這哪裏是報賬,一個個都是來要賬的。

當初在肅縣的那個圍爐雪日,嚴蘭生說的話,已在一一應驗了。

她資北府,養乞活,取青州,屯兵、施糧、造船,加上她自己的一件私事——便是流水一樣的布施錢灑進青州各大佛教寺院,只為換取一點內部的消息,這一筆一筆累積在一起,真可謂千金散盡。

能不能漁天下之利,尚且不知,總之有時簪纓自己算着賬,會不由自主在心裏對阿母道一句:女兒崽賣爺田了。

她餘光瞥見有人還要張口,連忙無力地捂住額角,嘟囔道:“等會兒,我頭疼,緩緩再說。”

唯有在這時,她才久違地露出一點嬌賴的小女兒情態。

滿屋子管事見了,全都縱寵地笑起來。

杜掌柜悶聲笑得鬍鬚輕抖,“娘子別愁,賬呢,暫且就這麼多,庫房還能支應。接下來要稟告娘子的是個好消息。”

簪纓一聽見好消息,一掃疲色,抬頭脫口問道:“小舅舅又打勝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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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退婚後全皇宮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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