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春之域2
烈日下，一塊長滿各種詭異菌類的頑石靜靜躺在荒蕪的平原上，時不時揚起一陣漫天的煙塵，將無數孢子灑向四方。
傘狀或絲狀的菌子成片的生長，這片平原漸漸的長出了生機。
咔！
頑石之上忽然崩開了一條裂紋，震動那些菌類，抖落不止多少孢子。
咯！咯咯咯啪！
更多裂紋攀爬，“石塊”龜裂，露出其中灰白甲殼的李力，他赤裸着身軀站起，體表不再有菌類生長，血肉也不再潰爛，滾滾的真氣在他身周，吹散了四周盤桓不屈的灰燼，重獲新生的暢快讓他忍不住仰天發出嘹亮的長嘯。
“啊啊啊啊——————！”
長嘯過後便是一陣后怕的低喘，李力眼中滿是僥倖，這場體內叛亂來的屬實太過猛烈，若非他反應迅速思維敏捷，果斷以天賦神通吞噬自己，之後又得了張香幫助，以陰死之氣沖刷肉身，阻斷邪異生機，這才爭得時間，渡過危機。
他此時已經完全適應了春之域的環境，成為了可以在其中生活的特殊物種，不再受那種邪異生機影響。
待平靜下來后，李力觀察自己重新蛻變的身軀，發現體表臉頰外，那層神似甲胄的外殼已經消失了，除了膚色仍是灰白以外，與正常人類的皮膚幾乎一致。
這並不奇怪，包裹全身的堅硬外殼會妨礙肉體生長，甲殼縫隙則容易攀附寄生蟲或孢子，麻煩無窮，在肉身可以無限復原的春之域中弊端遠遠大於好處，自然被吞蟲的演化本能給“優化”掉了。
而褪去外殼后，李力變得更加敏捷，柔韌靈活性增加，能做出原本做不出的動作，藉助扭力，力量也變相提升了不少，同時體表又能分泌帶有殺菌效果的汗液，整個人也更加的乾淨。
從褪下的外殼中走出，李力環顧四周，發現原本的荒野已經被一片暗綠色的“草原”所替代，那是無數低矮的，才及小腿的綠色子實體鋪就的草原，其中偶爾竄出不同顏色的高大菌叢點綴。
一陣微風拂過，子實體如真的綠草般搖曳，如同一陣又一陣的海浪。
再往遠處看去，似乎還有形似馬羊的生物群徘徊，低頭啃食這些菌棒。
李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有吸收陽光的生產者，有啃食植物的初級消費者，這倆都有了就一點還有專門狩獵草食動物的次級消費者，而有了這三樣，也就意味着一種比較完善的生態圈在這裏構成了。
他這才閉眼多久啊，這裏就已經進化出生物圈了？而一切的源頭不過是他身上附着的細菌與那頭“各奔東西”的鹿獸而已。
這是何等的誇張......
“等等.....”
李力忽然意識到有哪裏不對勁，轉念一想，既然在春之域的生機作用下，一切都將會飛快生長、繁殖、演化，哪怕是極其微小的一個細胞也能夠在乾涸沒有養分的條件下繁殖出一個生態圈，那麼為何這裏一開始會是一片荒原呢？
繁盛的密林與那荒蕪僅僅只有一線之隔，春之域的內外恍若天塹。
彷彿密林才是生機繁茂的春之域，而他則是不小心闖到死地的迷途之人。
這是為何？
將這個疑問告知小麒麟，得到的回答也是不知道，見一時半會思考不出答案，李力便從炒鍋內取出一套衣物來好遮羞，但不曾想才剛套上內褲，取出來的其他衣物就開始瘋狂的長霉，眨眼便成了一團不可名狀的漆黑事物，一摸就碎的滿地都是。
“我特么......”
李力心疼的抽了口涼氣，幾乎快流出淚來，這可是他僅剩不多的現代衣物！
小麒麟受不了他這幅窮酸樣，同時也嫌李力渾身赤裸有礙觀瞻，便令他從鍋中再取出些材料，以精妙手法生生用幾塊石頭給他煉了一套柔軟富有彈性的素色T恤長褲。
“好了別心疼了，拿去穿上！”
提上褲子，解決了光屁股問題，李力放眼觀察四周，發現周邊並沒有什麼強大的生靈存在，只有那些剝了皮一般似馬或似牛羊的生物群居，且也只管自己低頭啃食菌草，毫無威脅性。
草原一望無際，他暫且還沒有發現其他的危險。
“嘶，怪了。”
李力心中疑慮，記得老木林所述信息中，這春之域除了生機無窮外，還有一種喚作“六畜”的特殊妖獸存在，此類妖獸只能居住於春之域中，其性情凶厲，極度排外，一旦發現外來者便會群起而攻之，殺之不絕，要李力小心行事，唯一的應對方法就是不要被發現。
而他都在這裏鬧出這麼大動靜，都整出一個草原環境來了，那些“六畜”居然沒有望風而來？
“興許是我還在春之域邊緣，那些妖獸並沒有注意到這裏。”
李力思忖道，畢竟春之域極其廣闊，這片草原也只是邊隅中的邊隅。
“小哥！可否去那牛羊走獸邊上一觀？”
忽然販肉徒開口，盯着遠處啃食菌棒的走獸說道：“林中異獸的魂魄我都嘗了個遍，這秘境內的倒是不知怎樣，若是滋味不錯，不若牽走些魂魄塞進鬼市，充實下小姐新起的鎮子。”
說起那丹田鬼市，近來張香恢復了不少，時不時讓李力殺些植物類妖獸，弄了不少寶材鬼木進去，通過驅使那些化獸為人的冤魂，已經建了一座比較粗陋的小鎮，可以蘊養更多冤魂，正是需要肉食餵養的時候。
李力聽了后自無不可，他本來也打算觀察一下這些新演化出來的生靈，眼下倒是正好。
於是他當即輕手輕腳，小心的朝那些走獸靠了過去。
湊近了一看，才發現這些傢伙乍一看活像被剝了皮，露出個血淋淋的精肉在外面，實則是體表覆蓋著一層形似肌肉組織的菌類，白色的肌腱是菌絲，紅色的肌肉是菌肉，看着健碩無比，在腹腔與肩膀處布有三排呼吸孔，時不時灑出些粉色的孢塵。
而更奇怪的是，不論類馬還是類羊，這些走獸都沒有眼鼻，呼吸全靠肩腹部的氣孔，感知則以頭頂類似羊角的觸鬚充當聽嗅覺，倒也是頗為敏銳，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被感知到。
李力上下打量了一下，頓時露出疑惑地神色。
“怎麼了？是有哪裏不對的？”
販肉徒見他不說話，就皺着眉頭髮呆，便出聲詢問，李力彷彿也晃過了神來，張口將疑惑說出。
“草原遼闊，且少遮擋物，稱得上一望無際，凡是在其中繁衍的動物，依賴的感官除了嗅覺、聽覺以外，最首要的就是視覺，不是目力驚人能看得很遠，就是視野範圍非常廣，不轉頭都能看見後腦勺，對於生活在草原上的食草動物來說，後者尤其重要，它們可以看得不夠遠，但一定要看得足夠寬廣，這樣才能防範天敵從任何角度靠近偷襲。”
“這是嗅覺聽覺和觸覺都無法取代的，氣味會被風吹散，聲音可以被謹慎的消除，如果是山林或洞穴里也就算了，但是在草原上，任何以奔跑為生的食草動物不論如何都不該沒有演化出眼睛這種器官。”
“可為什麼這些草食動物都沒有長眼睛？”
販肉徒愣了一愣，然後張口說道。
“俺不知道！”
李力也愣了一愣。
這個人怎麼這麼理直氣壯？
忽然一隻類似馬匹的菌獸彷彿感知到了李力的存在，它忽的抬起頭來，腦袋上的觸鬚不斷動彈，彷彿在仔細感應不遠處，從李力身上傳來的動靜和氣味分子。
然後，一隻巨大的眼睛在它的身體側面睜開了。
咕嚕嚕......李力彷彿聽見了那隻眼睛轉動的聲音，只見那圓形的瞳孔在看清李力后，縮了縮，然後。
更多大大小小的眼睛在這匹菌馬的全身上下張開了。
“我焯。”
李力忍不住後退了一步，這一下下腳不小心重了些，驚動了更多菌馬與菌羊。
於是更多的眼睛便不約而同的睜開了，無數眼睛瞪着通紅的血絲，密密麻麻的盯着李力，幾乎讓他頭皮發麻。
而更讓他頭皮發麻的是，他腳下忽然傳來了一陣感應。
李力低頭，正好看見一根菌草的末端，忽然也睜開了一隻眼睛。
不光是那些菌草，在其中縫隙的泥地里，也睜開了一隻只或大或小的眼睛。
漫山遍野的眼睛接連睜開來，一齊死死盯着李力。
沒有恐怖的尖嘯，沒有駭人的低吼，只有沉默，和無數不知為何望着他的眼睛。
一陣微風忽然掠過，帶來徹骨的涼意。
“我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