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墜落
隨着經濟興起。
各種各樣的紀錄片拍攝,各式宣傳廣告的流行。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對徒步穿越和登山感興趣,隨之而來的商業活動更是刺激了這一運動推廣。
參與的人越來越多,為了金錢,為了炫耀,或是單純為了挑戰自我,挑戰極限,一個個的來到荒無人煙的野外,穿越叢林高山。
所以有一部分人選擇了更加極端的挑戰方式。
只準備基本的裝備,只攜帶刀具和生火用具,或者完全不準備任何裝備,徒手而赤裸,純粹的來一場真正意義上的.......
荒野求生。
“如果,我是說如果。”
“如果你遭遇了飛機失事,孤身一人流落野外,身邊好幾十公里沒有人煙,沒辦法呼救,必須靠你自己,你會怎麼讓自己活下去?”
“就像紀錄片里拍的那樣?像魯濱遜?”
麥克風晃動,偶爾駛過的車輛宣洩街市的喧鬧。
“對對對,就是魯濱遜,把大海換成....換成森林,你們被上天命運作弄,讓你們墜機到了某處不為人知的原始森林。”
-
烏黑層疊的雲層中,一團火光墜落。
-
清晨的陽光下,鏡頭裏的青年調整了下鴨舌帽,興奮的臉龐精神奕奕。
“哈,森林那不是簡簡單單,裏面的食物那麼多,只要先找到河,確保水源,然後就是蛋白質含量是牛肉的一百倍!”
“李力,你在幹什麼?”
鏡頭左移,來的是另一個青年。
“他們節目搞採訪,問我墜機了怎麼荒野求生。”
“我呸!晦氣!”
新來的青年呸的一聲,轉頭對着李力就罵:“李力你沒病吧你?馬上我們就上飛機了,聊什麼不好你偏偏跟人聊這個?”
“這不是正好問到了。”
被稱為李力的青年也不見惱,反而笑嘻嘻的一攤手。
但新來的青年壓根不慣着他,毫不客氣道:
“還蛋白質是牛肉的一百倍,紀錄片看多了是不是?真要是落難了,哪裏會有你想的那麼簡單,還牛肉的一百倍,吃不死你!”
“森林,是森林鄭立新!那麼多動物,想吃什麼抓不就成了。”
“就你這三腳貓功夫,你抓得到什麼?”
“那你可太小看我了,我學了不少實用陷阱,有些只要弄得好,連頭牛我都能搞定!”
-
林間泥濘的水灘里,他顫抖着趴在浸水的灌木中,雙目緊閉,糊滿泥漿的臉上滿是祈求的神情。
沉重的腳步聲在他的面前經過。
樹葉被撩動,發出刷刷聲響。
咚!咚!咚!咚!
彷彿每一步都在地震!一條金黃色的蹄子拖着一根已經斷掉的套索。
紅色的液體在褐色的泥水中擴散。
-
“李力,鄭立新!你們買好早餐了沒有!”
“對了,早餐!來了來了!”
鏡頭旁傳來催促聲,李力一拍腦門,轉身就要走。
“哎哎!”
記者見狀連忙攔住他們,好不容易訪談快做完,這最後一個可不能草草收尾。
“等一下等一下,馬上好,我們做個收尾,最後再問一下,請問你們是要去登山嗎?請問是要去哪裏?”
他指着青年背後的大包小包,李力咧嘴一笑。
“我們要去XZ墨脫!”
“我們去體驗野外求生。”
-
不知道等了多久,咯吱咯吱的咀嚼聲逐漸消失了,沉重的腳步遠去,森林內只剩下風和樹葉沙沙搖動。
這一刻的安寧彷彿仙境。
一動不動趴在泥漿里的李力抬頭看了看四周,鬼鬼祟祟的向前爬了幾步,剛要爬出灌木叢,卻正好對上一張破碎的臉孔。
他怔怔看着只有半張臉的鄭立新,看着他大張着嘴一副恐懼到極點的表情,彷彿還在持續死前的哀嚎。
“啊!”
在獃滯了足足三秒后他才如夢初醒,驚叫一聲從地上彈起轉身就跑。
啪!
他不慎腳底一滑,再度摔倒在泥漿里,撲騰的泥點亂飛。
躺在地上的李力看着頭頂被密林吞沒的只有縫隙的天空,心中忽然莫名平靜。
“我想回家。”
漸漸的他哭了,就像個孩子。
“我想回家,我想回家,爸爸,媽媽.......”
他啜泣着呼喚,從喉嚨里擠出這句話。
“我想回家。”
視野逐漸拔高,逐漸開闊。
樹。
天空。
燃燒的殘骸。
墜落的飛機。
持續不斷的鳥鳴獸嚎。
這裏是森林。
李力忽然停止了哭泣,他猛地坐了起來,警惕的側耳傾聽四周,旋即徹底鑽進了灌木,消失了蹤跡。
此處遍地都是參天的大樹,枯黃的落葉鋪陳地面,厚重的青苔爬滿樹皮。
這裏大概是某個原始森林。
在他離開后,聚過來了一群灰色皺皮的短腿犬類生物,它們發著尖銳的喲喲叫聲彼此溝通,上去撿食鄭立新被吃剩的殘軀。
翼翅掀動的狂風吹拂樹冠,更高處,一隻翼展足有三米,大小堪比已經滅絕的阿根廷巨鷹的長脖鳥類扇着翅膀降臨。
!————
它發出刺耳的尖嘯威嚇這些短腿食腐犬,好讓自己優先獨享這些新鮮的血肉,但這些短腿灰色犬類生物並沒有退縮,反而吼叫了幾聲,抬頭張口,吐出了一道紫色的光團!
一隻狗吐出了光團!
這裏不是森林?
光團在接觸到巨鷹的羽毛后便炸開,看似威力不俗的爆炸卻連巨鷹的一根羽毛都炸不下來,但光團爆炸的同時還會濺出類似膠水一樣的紫色黏着物,粘連巨鷹的翅膀羽毛,讓它在平地上很難發揮。
短腿灰犬群靈巧的在樹木下林地間遊走着,欺負巨鷹不擅長在狹小的空間活動,不斷地吐出光團,施加黏着物,並逐步縮小包圍圈。
它們喲喲叫着,彼此響應,調整站位。
對食物的爭奪在此時演變成一場圍獵。
它們咧着獠牙的嘴離巨鷹越來越近。
呼!
巨大的雙翅舒張了,一陣無形的清風從巨鷹的身上盪出,難以察覺的掠過四周。
粘液被撕碎了。
幾棵粗壯的足有三四個成年人才能合抱的大樹倒下了。
幾隻正在吐出光球的短腿灰犬被切開了。
仔細觀察,那些樹樁切口極其光滑,彷彿被什麼鋒利的東西劃過,越往前樹榦便被分割成越多段,而距離巨鷹最近的一兩隻短腿灰犬甚至被凄慘的切成極其細碎的肉塊。
剩下的短腿灰犬見狀哀鳴一聲,頭也不回的逃了。
長脖巨鷹抖了抖翅膀,尖銳的鷹嘴在翼翅邊緣一磨,磨的火星四射,發出宛若金屬般的聲響,它冷厲的看了森林深處一眼,開始高傲的享受食物。
這裏明顯不是正常的森林!
“我在哪?”躲在灌木從里的李力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我到底是在哪啊?”
-
無邊的黑海之上,一座山巒憑空而立,浮於天空和海面交界。
雷鳴隆隆而來,耀眼的閃電時不時自雲層中亮起,在這座始終籠罩在烏雲下的山巒上,暴雨似乎永不停息。
一頭四足為蹄,渾身碧玉般翠綠剔透的麒麟架着白雲急速飛行,它落在了這座山巒的山腳,剛落下就急匆匆的向頂峰奔跑而去。
它張口吼叫,叫聲猶如晶石共鳴般清脆。
“父親!”
“父親!!”
它身周的空間一陣扭曲,混亂的空間瞬間將它包裹,當它再出現時,就已經來到了山頂。
頂峰距離天空極近,亂石遍地,寸草不生,在這裏,雷電代替了雨水不斷劈落,片刻也不停息,不僅如此,這些閃電還能宛若實質般的長久存在於空中,即使劈下后也久久不消散。
站在山巔向前方望去,無數粗大的青白色的雷霆猶如參天的巨樹,自海面生長,支撐起無窮高的天空。
而一頭比它巨大上十數倍的碧玉麒麟正側卧在由青白電光交織而成的“蒲團”上,雙眸半眯,似睡非睡,其背部,頭部,下顎都有潔白的長須飄飄,後腦一對瑪瑙珊瑚般的白玉角從白髮中伸出,平添一份雲淡風輕,它每一次吸氣都會吸入大量烏黑的雨雲,當再呼出時,便已經化作無數潔白清氣。
而和那較小麒麟純粹潔白的角相比,這巨大麒麟的白角卻莫名參雜了絲絲瘮人的猩紅,莫名不詳。
低沉的聲音從它喉間傳出,相比那頭小的碧玉麒麟來的更加低沉許多,更似一位老者。
“何事?打擾我閉關。”
“父親。”
小號的碧玉麒麟身邊一陣雲霧繚繞,化作一名青年男子走出,他身着一襲黑色朝堂臣子服飾,似漢朝官員,卻頭戴青色綸巾,手中還持一枚玉質笏板,對着巨大碧玉麒麟深深行了一禮。
“還請父親動小綠木的胎鱗一用!”
“小木頭?動用它的胎鱗作甚?”
“回父親,小綠木它,它帶着族寶天刻珀釵私自外出,但忽然和族內的名碑斷了聯繫,生死不明!”
“什麼?!”
忽然它猛的睜眼,巨大的雙瞳里爆發出金色的光芒,一瞬之間天空中狂暴的風雨皆被屏退,只剩四周的雷光捲來,交織成一副巨大的青色畫卷。
一枚嫩綠的細小鱗片浮現,緩緩向上方的畫卷飄去。
在融入那枚鱗片后,雷霆構成的畫卷內畫面頓時開始涌動,浮現出一青一金兩個光團在萬里高空上前後追逐的場景。
兩個光團時有碰撞又一觸即離,糾纏的難捨難分,但那青色光團似乎被磨盡了耐性,停了下來,在原地凝聚成一頭百米高,口銜石釵的巨大麒麟虛像,兇狠的反身迎擊,金色光團也毫不示弱,展露出一對足有數千米寬的巨大翅膀,兩道光團正面碰撞在一起,爆發出奪目的耀目光芒!
隨即光芒消散,青光落敗,倒飛落下,不巧撞上了一架路過的飛機,卻在金色光團即將追上的瞬間和飛機一起消失不見。
畫面也就此定格在這一刻。
“是公子鯤吾!是他在追殺小木頭!還攜帶着與天刻珀釵相剋的天生奇物,這分明是有意而為之!”
“好膽!竟敢追殺我李意的子孫!”
蒼老麒麟越看越怒,忍不住一聲暴喝,雷霆構成的畫卷陡然炸裂,四周雷暴宛若末日般狂響,雲海翻卷,海浪涌動,世間的一切都彷彿在它的怒火下顫抖。
它起身,從雷霆蒲團上漫步而下,濃重的白霧涌動,轉眼間它便化為一名目光銳利,氣勢不俗的白髮白須老人。
“李固,你去通知長老會!令全族人迅速回歸祥瑞地,所有族人皆不可隨意外出,今日起祥瑞地隱匿,遁入虛空!
昭告天地萬族,我碧玉麒麟一族即日起向鯤鵬一族宣戰!”
“那小綠木......”
“暫時不要找它。”
年輕麒麟化做的青年男子眼睛一瞪,似乎沒想到族長會說出這種話。
前頭剛為了小綠木向鯤鵬族宣戰,後頭就說不要找它?
“父親!小綠木可是您的親子孫!您可不能不救它!”他心中大亂,急忙懇求。
“李固,你說話不過腦子嗎?”李意瞪了他一眼。
“真當是關心則亂,你難道不知?現在找她反而是害她!”
“?”
“胎鱗之所以查不到它目前所在,是因為小綠木自己刻意斷的聯繫。”
李固愣了愣,皺眉低頭,旋即舒展開,似乎想到了什麼的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
“它拿着天刻珀釵,不會有事。”李意看着自己的獨子,嘆了口氣:“我等乃祥瑞一族,它又拿着天刻珀釵這祥瑞之物,即使在重傷的情況下強行施展‘緣我乾坤’必然也是有驚無險,反而我們去尋它,一不小心就會為它引來鯤鵬一族追殺,屆時兩族一觸即發,混亂之中,它反倒危險。”
“還是等那小鬼頭自己恢復了來找我們吧,我等就這樣為它拖延時間即可。”
“是。”李固頓了頓,然後繼續說道:“可父親,真的不用接應嗎?我觀鯤鵬一族的反應有些不太對勁,有些太過激烈,莫非......”
“你既然都猜到了,何須再問。”李意哼了一聲,忽然一笑,身上那股恐怕的威壓消散無蹤。
“呵呵呵,此事不要傳播出去,能少一個人知道就少一個人,告知長老會即可。”
“對了,這件事讓蘭兒去做,你我不放心。”
“是。”李固連連點頭,訕訕的笑了笑。
“那父親,鯤鵬族那邊.......”
“它們更不會亂說,這次它們可丟了個大臉,小木頭做的漂亮!不愧是我李意的種。”李意撫着白須贊道:“難怪打我碧玉麒麟一族的主意,原來這寶貝一直都在他鯤鵬一族的手上!”
“小綠木它明明是我的種啊。”
李固在一旁小聲嘟囔,卻不慎被李意聽到,一個毛栗子就立刻打在頭上。
“混小子,你不也是我的種?!”
“是,父親!”
李固忙不迭的低頭彎腰。
“既然集齊了那兩件‘天生奇物’,小綠木就自會平安歸來。”李意滄桑的雙目注視前方。
“只要不出其他意外就好。”
“意外?還有什麼意外?”李固疑惑的抬頭。
“那兩件‘天生奇物’本就與我等一族乃天生絕配,一旦我族得之,便是在天地萬族之中亦有資格問鼎,小綠木可是僅僅一人得到,能有什麼意外?”
“難說。”李意右手一伸,再度喚出了那副畫卷,畫面依舊定格在青光倒飛而出的一瞬間。
“這個世上,來了一個變數。”
他指着那架飛機,如是說道。
-
“李力!李力!”
呼喚從遠處傳來。
“快醒醒!你再不醒我們就要被燒死了!”
睜眼,在一片火海中呼吸。
“咳咳咳!”
滾熱的濃煙嗆進鼻腔,火焰灼燒的聲音在四處響起,李力從某人的肩膀滑落,不慎吸入濃煙的他彎下腰止不住的咳嗽。
一股股熱浪接連不斷的打在臉上,宛若拷打,炙烤口唇上的每一點水分。
“別咳了!快跑!”
李力抬頭一看,拉着他走的人是鄭立新。
“東西,我們的東西!”
他沙啞着嗓子大喊。
“別管東西了,先保命要緊!”
半掩的機艙門被猛地踹開,早在墜落的時候這扇密封門就已經敞開,在高空中帶走了不知道多少猝不及防的乘客。
兩人從機艙門跳下,滾燙的火焰就在兩邊跳動,鄭立新的頭髮不小心沾了一簇,被李力眼疾手快的拍掉。
他們飛快的跑出了火焰的範圍,回頭看那洶洶燃燒的渦輪發動機和逐漸被高溫吞沒的機艙,還有如同火炬般噴吐火焰的參天大樹,后怕的咽了口口水。
“其他人呢?”李力問道。
剛才煙火遮眼,他看什麼都看不清。
“不,不知道.....”
望着遠處火焰升騰不息,李力閉上了雙眼。
想必已經沒有其他人了。
鄭立新氣喘吁吁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管地上有多臟。
”剛才,多虧你了。“
李力咽了咽口水,感激道:”要不是你,我就熏死在裏面了。“
”沒事,你不用謝我“
鄭立新擺擺手,露出一個笑容:”要是我遇到危險了,你難道會不來救我?“
李力一愣,腦中什麼畫面忽地一閃。
“李力?”鄭立新見他奇怪,叫了一聲。
“啊,嗯對,好像也是這個道理。”
“接下來我們往那邊走?”鄭立新吐了口帶血絲的唾沫,看了看四周。
“咱們先找個地方歇腳吧。”
“嗯,最好往有水源的地方走,比如溪流小河之類的,運氣好的話,咱們順着溪流走也能找到人。”
李力說道,他思考了一下,看了看地勢,結合比較粗糙的苔蘚定位法簡單判斷了下了可能有水源的方向。
“大概是往這.......”
“我知道了。”
但就在他說出方向前,鄭立新忽然笑着開口,指着李力的背後。
“往這邊走是吧?”
“啊?”
李力先是愣了下,下意識順着鄭立新所指的方向回頭看了眼。
“不是啊,為什麼要往.......”
但再回頭時,卻不見了鄭立新人影。
”鄭立新?“
李力眉頭緊鎖:”鄭立新別玩了,你人呢?趕緊出來!“
沒有人回應他。
日光透過樹冠稀疏的照在地上,忽明忽暗有些晃眼。
這時李力才注意到森林裏很安靜,安靜的連風聲都沒有,只有他挪動腳步時踩在枯葉枯枝上的咔咔聲。
“鄭立新?鄭立新?”
他環顧四周,尋找同伴的蹤跡。
一截斷掉的繩索忽然映入眼帘,這根粗陋的草繩靜靜的躺在泥濘中,另一端綁在樹上,繩索幾乎和泥漿同色,略微腐爛,宛若從很久以前就被人遺棄在這裏。
李力疑惑的上前,蹲在這截繩索前仔細查看。
“這個綁法,這個編法......”看着綁在樹上的繩結,他陷入了思考。
有點眼熟。
他的眼睛猛地瞪大,他什麼都想起來了。
巨大的恐懼籠罩了他,李力呼吸急促,猛地起身。
可忽然他又愣住了。
因為他找到鄭立新了。
鄭立新就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面帶笑容的看着自己。
一頭巨大的蠻牛忽然將他帶走。
在那數十噸的恐怖衝擊面前,那個一名體重70千克,身高足有179的青年人脆弱的就像一張被狂風撕扯的紙。
被獨角挑着的身軀狠狠撞在了樹上,但鄭立新卻沒有當場死去,哪怕從雙眼暴突,擠成碎肉的內臟全部從口中湧出。
死了,卻還沒死。
“李力!救我!”
他大口大口的吐着鮮血,面容因為痛苦扭曲到幾乎認不出原來的樣貌。
“李力快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救救我!“
他高聲呼救。
而此時李力的腦子裏只有一片空白。
“我,我.......去救他,要去救他......”
但身軀卻如鑄鐵一般僵硬,連呼吸都停滯。
“我,我這是怎麼了?”
李力看着自己的雙手,它們不知為何正止不住的顫抖。
不知何時,鄭立新已經停止了呼吸,到死也在注視着李力。
似乎已經感到滿意的獨角牛這才慢悠悠的抽出獨角,一蹄踐踏在鄭立新的頭顱上,開始大快朵頤。
李力茫然的後退了幾步,忽然撞到了不知道什麼東西。
”為什麼不救我?“
冰冷而沒有感情質問從身後傳來,他轉身,發現鄭立新正頂着半張殘破的臉,沒有表情的看着他。
他們之間的距離近到眼球中可以倒映出彼此的面孔。
“為什麼丟下我?”鄭立新雙目無神的開口,質問中滿是顫抖,彷彿疼痛讓他難以成言。
”是我把你救出了火場。“
“是你帶我來到這個地方的。”
“可為什麼你自己一個人跑了?”
李力捂着頭難以置信的倒退,眼中滿是絕望和恐懼。
他想起來了,想起來了一切,泥土的氣味,還有血的腥臭。
“為什麼你看着我死?”
“為什麼你看着我被吃掉!”
“為什麼只有你活着!?”
“對不起。”
“為什麼?”
“對不起。”
“為什麼?!”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痛哭着跪在地上,不住的道歉,卻不知為何雙眼又直勾勾盯着臉前的地面,在不經意間愣愣出神。
凄厲的質問聲忽然不見了,抬頭望去,鄭立新也同樣不見了,李力茫然的起身,又在空蕩的密林內尋找。
“鄭立新?鄭立新!你在哪?”
忽然他感覺自己踩到了什麼東西。
挪開腳,他看見的是一片長着“黑毛”的”殼“,還連着一隻耳朵,刺眼的血跡一路蔓延,鑽進一個幽黑樹洞裏。
彷彿被什麼東西操控了,李力一點一點的趴下,一點一點的把視線投向樹洞。
“呼......”
呼吸逐漸急促。
他把頭探進那濃到化不開的黑暗。
“!”
呼吸驟然停止。
他看見了只剩半張臉的鄭立新。
熾烈的陽光落在腳旁,微微照亮他的側臉。
“你一定也會死在這!!!”
啊啊啊啊啊!
李力陡然從噩夢中驚醒,蒼白的面孔滿是冷汗。
噩夢結束,回歸現實。
“是夢,是夢。”他大喘着氣,在黑暗中坐起。
“都是夢,都是假的,鄭立新沒死,沒有墜機,都是夢,是夢.......”
他顫抖着抬起右手,揉搓面龐,然而充滿指尖的泥土粗糙觸感,讓身體驟然僵硬。
“是夢。”
淚水順着眼角流下,他用力的抽了自己一巴掌。
“是夢!”
又是一巴掌,毫不留情的,掌心夾雜着粗糙的泥土,刮的臉龐刺痛不已。
“是夢!是夢!是夢!是夢.....”
李力不斷地抽着自己耳光,聲音卻越來越小。
不是夢。
他沾滿泥巴的雙手緊緊抱着頭,整個人縮成一團,止不住的痛哭。
全是真的。
他真的遇難了,鄭立新也真的死了,飛機上的所有人都死了。
墜機、大火、森林、怪物、樹洞。
恐懼、驚慌、愧疚、自責。
一切都是真的。
現實有時比噩夢更加殘酷。
他嚎啕大哭,又怕引來外面的那些怪物,不敢大聲的哭,只能用盡全力捂住嘴,儘可能的把聲音咽回肚子。
洞穴內,那痛苦蜷縮成一團的身影.......
何等的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