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屁股還沒沾到椅子
李放一進採購科的辦公室,只看見一個肩寬的平頭男人在辦公桌上寫寫畫畫。
“李放是吧。”李放還沒出聲,男人聽到他的腳步聲,抬起了頭。
男人年紀有三十多歲,國字臉,濃眉大眼,穿着白襯衣,是這個年代的主流打扮。
李放挺直身子,用洪亮的聲音喊道:“吳科長好。”
吳兵手裏轉着筆,饒有興趣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我可沒還沒自我介紹,你就知道我是誰?我要說你認錯人了呢。”
李放搖了搖頭,他指了指吳兵手邊的軍用水壺:“我聽人說吳科長是軍人轉業,我一進屋看見您的水壺,我就斗膽猜了一下。”
吳兵哦了一聲,有些較真地說道:“現在大家都喜歡這種軍用水壺,沒準兒我這水壺是吳科長送的呢。”
如今大家愛軍擁軍,無論是大人還是小孩子,都喜歡穿綠軍裝,用軍人用品,這是這個年代的一股潮流。
李放一時語塞。
遇到個較真的人,也是難搞。
不過李放腦子一轉,說道:“您桌子上收拾的這麼乾淨,皮鞋也擦得這麼乾淨......”
無論是現在還是後世,咱們的軍人都是愛乾淨的,搞衛生,也是軍隊生活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還沒等李放說完,吳兵就哈哈大笑起來。
“行了,是個聰明的小子,不過,你也別想靠這些小聰明投機取巧,一會兒九點鐘司機班有車去拉東西,你作為採購員跟着去一趟。”
吳兵指了指自己的手錶吩咐道。
“對了,現在是差一刻九點鐘,你得跑快點,要不然,司機班的人不會等你。”吳兵斂起笑容補充道。
李放愣了一下,他這第一天上班,屁股還沒沾到辦公室的椅子,就得出去幹活兒。
這領導真是個怪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跑吧。
李放吐了口氣,和吳兵快速告別,趕在司機出發前的最後兩分鐘跑到了司機班。
......
“採購科的同志吧,快上車。”司機是個三十多歲的圓臉男人,笑着看向氣喘吁吁的李放。
綠色的解放牌卡車外表威武,顯示出這個年代獨特的色彩。
車上除了司機老胡,還有一個司機學徒,老胡叫他勝子,和李放差不多大。
“二斗哥,咱今天去哪啊。”勝子是個好奇的少年,來司機班也就兩個月,平時都是在廠子裏學修車干雜活兒,很少能跟着正式司機出去放風。
胡二斗?
李放神色變得怪異,不會是胡三斗他兄弟吧。
“你小子怎麼這麼多話,再這樣下回不帶你去了。”胡二斗是個脾氣暴躁的男人,嘴裏叼着煙斥罵道。
不過,他對於李放倒是客客氣氣的:“瞧您眼生,想着是新來的。怎麼樣,同志,暈車沒。”
李放擺了擺手。
這個年代人開車都猛,畢竟路上沒車,路面又不平,是挺顛得慌,但李放是農村娃,從小就身體倍棒,前世還有今生,又正好是坐啥車都不暈的體質。
“胡師傅,胡三斗同志您認識嗎。”李放側了側身子問道。
胡二斗嘿了一聲,笑道:“認識,不僅認識,還熟得很,那是我大哥。”
別人家都是一二三,分別是老大老二老三,這胡家,三斗反而是大哥。
李放不禁感到稀奇。
胡二斗抽了口煙,和李放聊着閑篇兒:“我爹是個庄稼人,數數兒就能數到三,所以我哥生下來,我爹就給他起名三斗,後來又生了我,我爹不會數到四,就起名二斗,到我妹妹,就起名一妹。”
說著說著話,就到了目的地。
勝子興奮的跳下車去,車還沒停穩,惹的胡二斗又一陣怒罵。
這是一片大糧庫,糧庫前已經停着一輛卡車。
還有幾個穿着軋鋼廠工服的工人,正從糧庫里把糧食搬上車。
“呦,老胡來了。”糧庫前,有個穿白襯衣的矮個子男人跟胡二鬥打招呼。
胡二斗見到這人很熱情,從懷裏掏出一根大前門煙遞給男人:“劉採購員,今兒有多少任務。”
劉採購員眯着眼睛,接過煙:“八千斤糧食。時間緊,任務重。”
老胡嚯了一聲,興奮地說道:“您神通廣大,這麼多糧食也能弄來......”
如今快要過年,各大廠子都要給工人發福利,這糧食作為生活必需品,早就被搶瘋了。
也不怪老胡如此吹噓劉採購員,畢竟沒有點本事,也不能空手變出這麼多糧食。
作為工人的一份子,廠子有糧,老胡這些工人也能得到,所以大家聽到糧食兩個字都眼裏冒光。
劉採購員笑了笑,他眼睛一瞥,看見卡車下面閑聊的李放和勝子二人,表情有些不悅:“這是你帶來的人?怎麼不給搭把手?”
胡二斗向那邊望去,他看見勝子那副弔兒郎當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
這勝子大名於寶勝,是他三姨家的表弟,托關係進了司機班,奈何人腦子笨,還不靠譜,他也是天天愁得慌。
“於寶勝,給我過來。”
胡二斗張着大嘴喊道。
勝子那邊聽到自己表哥叫他,屁顛屁顛跑了過來,李放也見勢跟了過來。
“這是我們司機班的學徒,這是採購科的李同志......”胡二斗笑眯眯地給劉採購員介紹道。
劉採購員沒看勝子,一個司機學徒,不值得他注意。
他看向李放,前兩天就有人說採購科又要來個人,是李廠長親自安排的。
看來這小夥子就是了。
“剛來吧同志,我是劉鐵山,採購員。”劉鐵山對着李放說道。
李放不卑不亢地和他握手:“我是李放,同志您好。”
劉鐵山笑了笑,雖然是李廠長安排的,但看上去不過是一個小屁孩,也不值得他深交。
“那邊工人缺人手,你們去搭把手吧。”劉鐵山仗着自己是前輩,指使兩人去幹活兒。
李放眉頭一皺。
工人搬糧食確實累,如果劉鐵山不說,自己也會搭把手,但男人這趾高氣揚,高高在上的語氣讓他很不舒服。
按道理說,他們一個是司機班的人,一個是採購員,不是他劉鐵山自己請來的搬運工,也不是他的屬下,大家都是平級的同志,不知道他哪裏來這麼大口氣。
一旁的胡二斗靜靜地站在一邊兒。
雖然他對勝子百般不滿意,但畢竟是自己表弟。
自己和勝子又不是他劉鐵山的屬下,平時他們幫工人搬東西那是出於好心,畢竟現在人還都是熱心腸。
但這話從劉鐵山嘴裏說出來,就變了味兒,讓大家心裏都不舒坦。
劉鐵山看着一動不動的幾人,眼神一變,似乎有些生氣。
他還沒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畢竟橫行霸道慣了。
這時候,勝子首先出聲打破了僵硬焦灼的氣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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