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十面埋伏(下)
青年的眼神很沉着,雙手輕拂了一下懷中的琵琶,雙眼就停留在了懷中的琵琶上,彷彿在看自己的愛人一般。
輕輕一掃,錚錚之聲從琵琶中響起。
不同於月軒往年高雅、清純如珠玉般晶瑩、朝露般清澄的音色從那精緻的金色豎琴中流淌而出,青年懷中的琵琶帶來的是另一種別樣的體驗。
不是宛如月光下噴泉汩汩湧出的奇景美感,瀰漫著詩樣的氣氛,而是透露着一種蕭殺的氣息。
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蒼勁的大手撥動着琵琶弦,速度逐級遞進的琵琶聲使得不少場上的貴族眼前一亮。
這些人大多是軍中的將領,此行前來也不過是為了在月軒給自己小輩鍍個金,對於每年的高山流水從未有過興趣。
青年手中的琵琶彷彿將在場的眾人帶入了戰場,戰鼓聲、角聲、短兵相接聲一一展現,隱隱的殺氣在樂曲中浮現,卻巧妙地融入了樂曲中,只有少數幾名將領略有所思。
列營、吹打、點將、排陣、走隊、埋伏,明明是琵琶,以上軍中的一幕幕卻不由自主的在這些將領的眼前浮現,其他貴族反而是一頭霧水,只是看着曾一心撥弦時已經快到了無影一般的右手暗自思索。
“我是誰,我在哪,為什麼前面的大佬們聽得都那麼沉醉?”
唐月華靜靜的站在那裏,聆聽着越發急促起來的琵琶聲,在她耳中,這琵琶聲當然與別人聽起來不同。哪怕是她也不得不感慨,對方真的已經完全收斂了自身的殺氣,並將其融入進了這奇怪的樂器和帶來的樂曲之中、
隨着樂曲的進行,青年的神色也越發嚴肅了起來,琵琶的音色逐漸變得高亢緊湊,氣勢雄偉起來。
錚錚之聲如驚濤拍岸,風捲殘雲,在青年的手中,彈奏過程中已經連成一片殘影的右手指間似有雄兵百萬。
下一刻,短兵相接,雞鳴山小戰、九里山大戰、兩個段落依次展現,通過狂放的煞弦與絞弦,原本隱藏在暗處的殺機在這一刻猛然噴發,錚錚然有金石之聲的琵琶驚得在場不少貴族心中一顫,他們真的在這首樂曲中感受到了殺意。
戰馬的嘶吼與戰士的拼殺,在緊迫到了極致的琵琶聲中炸裂開來,一息之間超過十餘個音色的轉換使得在場眾人都感受到了一種頭暈目眩。一股悶在胸中鬱結的氣息使得在場眾人都說不出話。
他們猛然想起了節目單上這第一首曲子上寫的名字。
十面埋伏。
青年的右手沒有因為在場的觀眾有絲毫的停頓,滿輪和半拂的技巧在他的手中炸響,這不是‘彈’,而是‘轟’,強烈而飽滿的情緒在這一刻有了更清晰的展現。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繁雜的樂律中並不顯得嘈雜,每個音色雖然都彷彿曇花一現,卻又擲地有聲,項王敗陣段落中,四弦上的鳳點頭使得馬蹄聲不絕於耳。
最終,清脆的一聲琵琶聲如裂帛一般,代表着曲終人散,對於青年來說,項王自刎的畫面是不美的,故只彈一聲刀落地的聲音就可以了。
...
演奏琴曲的少年正是曾一心,和一年前相比,此時的曾一心又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那是氣質上的變化。
從他身上,再沒有一絲殺氣蔓延而出。並不是說他那些得自殺戮之都歷練的殺氣消失了,而是真正的內蘊。
與其用一層偽裝來壓抑自身的無邊殺意,成為所謂的貴族,曾一心選擇的則是去接納對方。
他不否認他製造的無邊殺孽,只是在生活中一點一滴的消化着身上的殺氣。
當唐月華給曾一心上第一堂課的時候,就告訴他,一個真正的強者,首先要懂得學會控制自己的一切。尤其是情緒和氣息。
這一點曾一心做的不錯,雖然並不像是眼前這群貴族們優雅,但是卻更為的從心所欲,不逾矩。
看似沒有學到貴族們的禮儀,實際上卻也不受貴族禮儀的束縛,曾一心的洒脫使得他比起大部分人更加的逍遙。
能夠代表畢業學員演奏,一直以來都是月軒的傳統,唯有本屆畢業生最出色的學員才能獲此殊榮。更何況是用並非豎琴的樂器演奏,用自己選擇的樂器獲得眾人的心悅誠服要比使用豎琴演奏更困難幾分。
只有其樂理水平與演奏水平已經高到遠超對方,使得對方只是一聽就心悅誠服,才有折服對方的資格,否則各個樂器中隔行如隔山,哪怕有所差距也很難一起比較。
...
一曲終了,大部分的貴族還沉浸在曾一心殺氣騰騰的琵琶之中,不少的軍中將領則已經激動的站了起來鼓掌,對於這群大老粗,只有他們聽得懂的音樂才是好音樂,而這首十面埋伏正是如此。
仿若身臨其境,緊張、激烈、殘酷的戰爭場面,十面埋伏、四面楚歌、刀光劍影和浴血鏖戰的一幕幕好像重新映入他們的眼帘,雖然不知道曾一心這首樂曲指代的是那一場戰鬥,但是曾一心的這一曲卻已經深深地折服了他們。
結束了曾一心的琵琶曲,畢業典禮又恢復了常態,在一首首優雅的樂曲中按照程序進行着。達官顯貴們則在下面竊竊私語,這兩年軍方動作不斷,朝堂上軍方的勢力也越發大了起來,對於引動無數軍官們鼓掌的曾一心,台下的達官顯貴們都很是好奇。
直到從自己家子女口中得知曾一心的身份之後,不少的人的目光都熱切了起來,群星,這兩個字代表着的是近乎無窮的影響力。
在一開始,對於其他學員來說,曾一心就像是個謎。當他剛剛出現在這裏的時候,冰冷的沒有人願意接近,也沒人看好他這個插班生。
尤其是得知那恐怖到讓人彷彿陷入屍山血海中的殺氣正是從此人身上釋放而出之後,幾乎所有人都遠離了曾一心,哪怕是一些軍中將領的小輩也不太敢接觸曾一心,無他,曾一心身上瀰漫著的那無形的血腥味實在是過於濃厚了。
在他的身前被注視,自己就好像一頭待宰的牲畜,那是一種生命等級上的詭異不同,以至於無人敢去惹怒他,但也沒人去結交他。
但是,幾個月後,所有人看着他的目光就變得不同了,在各種禮儀、音樂的學習上,曾一心表現出了遠超常人的學習能力。最為顯著的,是他身上那層淡淡的冰冷逐漸消失了。
當時,在禮儀方面,曾一心也只不過是學一學,淺嘗輒止,沒有像其他貴族學員一般將禮儀融入自己的方方面面。
不知道為什麼,他平時都很少與人溝通,更很少說話。只是在默默的學習。在夜間則總會偶爾和兩名美貌女子幽會,只是因為曾一心的威名過甚,無人敢於去向前看看兩名女子的相貌,甚至連暗地中嚼舌頭都沒有。
無他,每次想要找些話題時無論是誰都會下意識的避開曾一心,在心底中最基礎的本能會告訴他們,這是非常危險,會要命的行為。
坐在台下,眾貴族中身份最為顯赫的是一名年輕人,他的年齡,看上去處於青年與中年交匯的程度。他就是天斗帝國太子,雪清河。
此次前來一方面是來看看剛在月軒中學習了一年的妹妹,另一個目的就是想來看看自己的這位結義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