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場(續3)
瘦小的麻醉師走過來,剛才成向他做了表示,麻醉師看他木呆的樣子,安慰說:“大師手術沒問題。”
大手術,生死攸關哪。上戰場,犧牲的有多大比例?上手術台的死亡率,致殘率呢?誰知道。
手術對個人來說,恐懼超過戰場,感覺更像是赴刑場。一個人做手術,無聲無息,沒有社會的情感關注,更沒有“戰場”歸來時的榮譽。凡做事,特別是生死攸關的事,應清晰透明,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要記錄手術及術后問題,以利於釐清責任,事故認定等等。如果是急救,務必規範應急處理,包括各類預案,急救標準、程序,方法得當,措施得力。要確定人員、單位資質。
對於手術,要精細審慎對待。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那些存在風險的,問題關鍵在哪裏;問題如何克服,如何突破,醫界要開展技術研究,培訓普及,規範操作,確保手術操作不出問題。
醫療,是科學,不是賭博!
成焦慮等待,毫無消息。幾次有醫護人員出來,成就擠到門口,打聽,都被無情蔑視,頂了回來。
他去找中間聯繫的人,那人不在;找妻給的號碼,撥打手機,無人接聽。
成怕裏邊傳喚,又回到手術室門口。他又急又累,找別人扔的塑料拼裝坐墊,坐在地上。憂心如焚地等待。
下午,裏邊傳來一個個消息,傍晚最後喊到他了——是妻的名字,還有“家屬”兩個字。他蹦着過去。手推車上,妻無聲無息,兩眼緊閉。
戴口罩的人說:“推車。”
成推着車跟着醫護來到監護區。兩個醫護接過車,他被擋在門外。
成去找主任,想了解手術情況。有人說看見了主任幾次,可是找了幾個屋子也沒見着人。
晚上他找到那個聯繫人,他是本院的,那人很給面子,到監護區里看了一下,然後告訴成沒什麼問題,暫時昏迷,麻藥勁兒過去就醒了。
長夜難明。成租到一個摺疊椅——這塊兒有人專做這個生意。門廳走廊橫七豎八躺着許多人,有的鋪着打開的紙盒子,有的坐着馬扎依着牆,都不敢離去,因為不知裏邊怎樣。
每次有人走出來,成忙站起,走過去,人連理都不理。求來求去,感動一人,一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剛工作的,或者來實習的——點頭答應給看看去。女孩進去一會又回來說:6號,心率什麼還可以。成擠進一點門看,順着小護士的手指望去,遠遠的,似乎妻還像平時躺着腿翹起。
職業的原因,使醫院的人對人世間可貴的親情堅決漠視,冷漠得驚人,他們沒有對人的理解尊重,甚至沒有可憐同情。那是一種厭倦厭煩,他們對這類人和事司空見慣,充滿了傲慢與不屑,對焦急的人一臉瞧不起。書者言:不僅醫院,還有各行各業,這是通病,都算上,“彼此彼此”。
成回來躺下。挨着的人說話了,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頭髮全白,留着短短的茬兒,“你着急,人家不急,安心等吧。”老人一臉無奈的平靜。
第一宿吧?老人說,他是第二次了,上次手術做得不好。
成問:“誰在裏邊?”
“老伴。”
“兒子呢?”
老人一指,在旁邊正睡着呢。
九月的天有些涼,但躺在這沒有什麼可遮蓋。蚊蟲橫豎飛,秋涼時正是蚊蟲們咬人的季節,據說要產卵,需要人畜的血液補充營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