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退獸
不知過了多久,一番奮力廝殺后,猛獸終於少了些,但是大家都有些筋疲力盡了,漸漸招架不住。
韓琦看着其他人明顯慢下來的動作,開始皺起俊眉——
不行,這樣下去不行,必須想其他辦法!
他想起自己懷裏那把御狼哨,想要拿出來,可是,一旦他那樣做了,林君澤定會發現什麼。
但是,安容……
猶豫只是一瞬,他終是咬咬牙,伸手探進懷裏,摸到御狼哨,就要拿出——
突然,上方的半山腰上,傳來一陣很大的動靜——
十數道帶着火焰的箭矢從上空飛沖而下,竟是朝着那群猛獸而去——
有幾頭猛獸身中箭矢,身上瞬間竄起猛烈的大火,疼得它們嗷嗷直叫,上躥下跳,很快波及了整個猛獸群。
帶着火焰的箭矢投下一批,又來一批。不一會兒,猛獸群就亂套了,紛紛四散奔逃。
正在與獸群奮戰的官兵侍衛們,以及林君澤幾人,差一點被火苗波及,快速退到邊上去。
退到韓琦邊上——他們發現,在韓琦身邊是最安全的。
然而,他們剛剛鬆口氣,卻發現這群野獸由於被火燒得亂了套、慌了神,竟是朝着人類不管不顧地衝來,甚至比之前的攻勢更猛。
他們不得不重新提劍拼殺。
就在他們以為今天要完了的時候,上方的半山腰上幽幽傳來一陣笛聲——
笛聲短促、有力,一陣又一陣,漸漸的,猛獸群發出一聲聲嗚咽,紛紛朝後退去——這場面,比之前它們攻過來的時候更壯觀!
兇猛的野獸群面對弱小的人類,沒有繼續襲擊,反而紛紛朝原路退回——這場面,你們見過嗎?
而這一切,只有一個原因——半山腰上那一陣陣短促的笛聲!
韓琦在聽到第一聲笛聲開始,就眼皮一跳,他鳳眸沉沉,飛快掠到一塊巨石上,朝着半山腰望去,終於看清了吹奏笛聲那道身影——
一身紫衣翩躚,倩影奪目。
那人臉上的白色面紗不知何時已取下,身材高挑纖細,望着下方的戰場,專註地吹奏着手裏的長笛。
凜冽的寒風吹起她的裙裾,衣袂飄飄,彷彿天上誤入凡塵的仙子,憐憫於世人的苦和傷,救世人於水火……
韓琦感到時間和畫面都定格了,天地間,他的眼裏,只有那一名女子,只有她。
安容……你到底是怎樣一個女子?
林君澤也飛掠過來,看到了半山腰的安容,震驚無比……
終於,猛獸全部退去,大家恢復了安全。
安容停止吹奏,朝下喊道:“此地不宜久留,大家快速前進。我們前面平地匯合!”
說完,她轉身朝後,身影很快消失了。
……
韓琦和林君澤等人火速趕往安容所說的平地,果然看到安容和青鷹他們已經在等着了。
他們想開口問些什麼,卻被安容打斷:“我知道你們想問什麼,但此時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們快點離開這裏再說吧!”
韓琦:“……”
林君澤:“……”
隊伍繼續前進,安容和韓琦分別回到了馬車上。
這次,大家的速度又快了很多,一個時辰后,終於徹底脫離了險境。
馬車上,韓琦沉沉看着跪在地上的青鷹和白羽。
“說吧,怎麼回事?”
青鷹瞥一眼白羽,沉默。
白羽頭垂得很低:“主子,不關青鷹的事,是屬下執意要留下保護主子的……”
韓琦聽了,冷笑一聲:“哦?這麼說,你留下來保護本世子,是有功了?”
白羽固執道:“在屬下心中,什麼都比不得主子平安。”
青鷹突然肩頭碰了碰白羽。
“青鷹,你讓他說,本世子倒是要看看,他能說出個什麼花來!”
韓琦說著,猛地一揮桌上的茶杯,茶杯摔在車壁,又滾落下來,“哐當”一聲。
“主子息怒!”
“主子息怒!”
韓琦臉色極冷,盯着白羽:“你一而再再而三質疑本世子的命令,本世子還沒罰你,這次你竟然敢直接違抗命令了?!
“白羽,你這樣的人,本世子恐怕用不起,待回到汴京,自行收拾離開吧!”
青鷹一驚,趕忙勸道:“主子三思!白羽只是一時糊塗,還請您再給他一次機會!”
白羽也慌了,一頭磕在地上:“主子,屬下知錯!再也不敢了!請主子饒了屬下這一次!”
韓琦不為所動,臉色清冷無比:“其他事情上,本世子可以饒了你。但是這件事,你已觸及本世子底線。”
青鷹和白羽心下震撼——主子的意思是說,高娘子是他的底線?
韓琦繼續開口:“今日化險為夷,靠的是運氣,也靠的是她自己的能力。若是她面對群獸毫無辦法,本世子不敢想像,她的處境將是多麼危險!白羽,你一意孤行,違抗命令,卻是將她置於險地!本世子之前明明再三強調,她的安全最重要,可你並沒有聽進去!”
白羽臉色緊繃,無言以對。
青鷹為同伴擔憂,再度相勸:“主子,白羽他也是擔心您的安危,您看……可不可以讓他將功補過?而且……”
青鷹欲言又止。
“而且什麼?”韓琦眸光幽幽落到他身上。
青鷹硬着頭皮解釋道:“其實,當時屬下已經下了命令全速離開,但是高娘子她,她不肯走,她又說有辦法救主子您,所以,屬下就聽從了她的安排……”
韓琦挑眉,繼而勾唇一笑:“哦?你的意思是說,她在擔心本世子?”
青鷹默了一瞬,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雖然主子的理解有點跑偏,但是按照當時高娘子的反應來看,她確實是擔心主子的……
“呵……”韓琦忽而輕笑一聲,眉目舒展開來。
青鷹暗暗鬆了口氣——總算把主子的毛捋順了。
看來,以後要多提高娘子的事,只有這樣,主子的心情才會好。
“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白羽,你自己去跟安容道歉吧,若她肯原諒你,本世子就不會罰你。否則,回到汴京后,你還是要受罰的。”
白羽吞了口唾沫,想再說些什麼,但是青鷹使勁在旁邊給他遞眼色,他只好認命道:“是,謹遵主子命令……”
“還有,青鷹說得對,你需要將功補過——接下來的路程,你去負責安容的安全,本世子這裏不需要你伺候了——若是她少了一根汗毛,本世子的怒火,不知道你承不承受得起!”
白羽心尖一顫:“是……”
白羽下了馬車,騎馬跟在安容馬車旁。
此時安容在為春雪處理傷口。
剛剛一番廝殺下來,隊伍的人數較之前又驟減一半,傷患也很多,現在走在官道上的,大部分都是傷員。
春雪的背部被抓傷了,鮮血汩汩直流,觸目驚心。
她半趴在座位上,疼痛使得她眉頭緊鎖、冷汗直流,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春雪,你忍着點,我現在給你上藥。”
“多……多謝表姑娘……”
“不用跟我說謝,春雪,你們也是為了保護我。該說謝謝的是我。”
春雪剛想說話,可安容手中的藥粉灑下來,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氣。
安容連忙停下動作,仔細看了眼春雪的表情:“怎麼了?很疼?”
看着春雪慘白的臉色,她真有點怕她撐不過去。
“無事……表姑娘,我能忍……”
安容心中一陣愧疚:“對不起,連累你了……也,連累我表哥了……”
春雪心中一驚,慌忙道:“不,表姑娘,不關你的事!嘶……”
安容連忙握住她的手:“你小心點——那麼激動幹什麼?”
說著繼續為她上藥。
“我盡量放輕動作,你要是忍不了,就跟我說。”
春雪幾個重重的呼吸,直到感覺疼痛緩解一些了,又開口對安容道:“表姑娘,其實,大人他很是關心你……”
安容輕笑:“我知道,所以我很感激他。他是個好人。”
春雪沉默下來。
有些話,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
自家大人明明對高娘子不一般,可是高娘子看起來根本沒有體會到啊;或者已經體會到了,卻故意裝傻?
——雖然她溫和善良,對下人也很體恤,但是春雪知道,她實際是個冷情寡淡的人。
更讓人操心的是,現在又有個世子大人橫插一腳……
此時的隊伍雖然大部分都是傷員,但速度奇迹般地更快,所以很快走了很遠。
經過連夜趕路,他們終於在第二天日出之時到達了一座雄偉壯麗的山脈腳下——
嵩山。
隊伍終於被允許停下休息。
山腳下人頭攢動,許多人手裏提着東西,往山上而去。
春雪由於後背有傷,不便行動,索性留在馬車上。
安容推開車門,下車來透氣。
剛落地,便看到前面的道路邊,韓琦站在那正低聲對青鷹吩咐着什麼。
他依然是一襲黑色錦衣,銀冠束髮,寬肩窄腰,高大英挺,清冷尊貴。看起來絲毫沒有受傷,安然無恙。
安容回頭,看見林君澤剛下馬來,朝她走近——
他素來俊朗的臉上此刻有兩道清晰的傷痕,白色的衣服上也血跡斑斑……
“對不起,表哥,”安容怔怔然,朝着已然走上前來的林君澤開口,“昨天黃昏時時間緊迫,我只想着大家趕緊逃命了,卻沒發現你受傷了……”
林君澤溫和一笑:“無事,小傷,不必掛在心上。”
安容有些不放心:“你真的沒事嗎,表哥?”
林君澤笑意更深:“沒事。”
安容稍稍鬆口氣——還好。否則她真的太愧對他了。
林君澤望向前方小路上上山的人群,不禁感慨:“少林寺近年來的香火越來越旺盛了。”
安容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也不禁笑道:“確實,少林寺從來都是最負盛名的。”
林君澤回眸看她:“哦?表妹,看起來,你對少林寺很是了解?”
她不是党項族人嗎?怎麼會對中原的文化這麼清楚?
安容不緊不慢解釋道:“曾經隨父親研究過。”
林君澤:“……”
“高娘子,”白羽走上前來,雙手交疊於身前,表情有些不自然,“可,可否借一步說話?”
“怎麼了?”安容有些奇怪。
“這個……”白羽有些為難。
林君澤臉色開始不好看:“你找我表妹做什麼?”
白羽看也不看他,只道:“主子交代了一些事,還請高娘子借一步說話。”
安容彷彿猜到了什麼,忽而一笑:“那你跟我來吧。”
林君澤:“……”
安容把白羽帶到另一邊,淡淡道:“說吧。”
白羽不敢去看安容的臉色,聽到她這句沒有絲毫情緒的話,心中惴惴不安,猶豫了一瞬,突然抱拳單膝朝安容跪下來。
“白羽之前對您不敬,特來請罪!”
安容眼見他這陣仗,並不意外,只靜靜看着他。
林君澤也看到了安容這邊的情況,輕輕皺眉,偏頭朝另一邊的韓琦望去——
只見韓琦剛剛吩咐完青鷹什麼,青鷹恭敬地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接着韓琦抬眸朝安容那邊望了過去。
林君澤想了想,還是抬步朝韓琦走去——
韓琦早已察覺林君澤靠近,但他頭也沒回,依然望着安容。
“世子大人,林某還未深謝您昨日的救命之恩。”
林君澤說這話時的語氣很淡,彷彿絲毫沒有感激的意思。
韓琦未曾轉移視線,他的眼裏只有安容,沒有林君澤。
“林大人多慮了。本世子說過,是替人還恩,林大人不必來謝。”
林君澤隱約猜到韓琦話里的意思,但他並未妥協,語氣執拗而認真。
“不,世子大人,不管怎麼說,救我的人是您,不是其他人,所以……”
“呵……”韓琦冷笑一聲,“林大人說這話恐怕有失偏頗,如若腦袋好使的話,應該不會忘記救下你的,除了本世子,還有安容。”
林君澤眼皮一跳,忽而雙拳一握,想說什麼,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半晌,他深吸口氣,不甘心地道:“世子大人,她是我表妹,不管怎麼說,我和她親情相連,互幫互助是應該的。”
言外之意,韓琦只是一個外人。
而且,還恩還是還債什麼的,用不着韓琦一個外人來多管閑事。
韓琦再度冷笑,他豈會聽不出林君澤的弦外之音,不過,他又豈是那等輕易退縮的人?
他終於回頭,沉冷的目光落到林君澤臉上,聲色也沉冷:“林大人,這一路,我們已經遇到兩次刺殺了,你認為,這說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