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離鄉
在一陣猛烈地顫動后，地面終於平靜下來，但林曦明顯感覺到，腳下的大地正不斷地輕微抖動着。與此同時，數萬道光芒從大地的各處升起，朝着天空中匯聚而去。
逍遙子臉色微變，“開始了？怎有可能這麼快！”
“師尊，難道說……”胖子趕緊問道。
逍遙子有些沉重地點點頭，輕聲道：“我們要出發了。”
伸手一指，一道青光從袖袍中飛出，迎風一柄如小舟般大小的飛劍，逍遙子一步踏上，對兩人道：“上來吧，也讓你們……與這東驪大陸道別。”
兩人獃獃地站上飛劍，原本口若懸河，好似無所不知的胖子，此刻也如林曦一般，嚇得縮在逍遙子的身邊，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深深的迷茫與恐懼。
嗖地一聲，飛劍刺破長風，瞬息之間已經沖入雲霄之上。
在這個高度，林曦能夠清晰地看到，一根根金色巨柱聳入雲端，刺入上方層層雲靄之中，頭頂的“千佛窟”似乎近在咫尺，巨大的無形壓力讓他呼吸也變得極為艱難。
他們所處的地方，似乎是一片大陸的邊緣，向遠處望去，一眼根本看不到盡頭，而在大陸的邊緣處，一排排如山嶽一般粗大的鎖鏈隔着數千里的距離緊鎖在陸地之上。
飛劍稍稍向外，飛出大地的邊緣，在這個角度，林曦能夠更加清楚地看到整片大地的全貌。
由中央的陸地為主體，無數金色巨柱撐起導航塔一般的千佛窟。億萬鎖鏈在下方連接着萬魔殿。三大仙宗的山門組成了一艘龐大得無法想像的巨型渡船，將要橫渡虛空。
眼前這奇景帶來的震撼一時間超越了恐懼，林曦瞪大雙眼，想要將這宏偉的一幕完全映入眼中，然而他的視線是何等的渺小，在這集整個東驪大陸力量打造的“救生船”之前，簡直如螻蟻一般。
猛烈的狂風吹得兩人衣袍獵獵作響，冷空氣灌進衣領，這才讓林曦意識到自己身處萬里高空，他不由得發出一聲低呼。
呼聲剛落，只見下方的大地再度震顫，並不斷發出隆隆的轟鳴之聲，扣在大地邊緣的鎖鏈嘩啦啦地搖晃起來。
伴隨着震耳欲聾的轟響，整片大陸開始緩緩移動起來，朝着天空中的那道巨大裂口駛去。
這條巨輪，要衝入那裂口之中，徹底離開這個世界！
自頭上的千佛窟中，傳來浩如奔雷的聲響，有千萬僧人在齊聲念誦。
“舍利靈光，照彼十方。三界眾生，悉渡此岸。”
金色的光芒噴薄而出，在金光之中，蘊藏着數百顆渾圓的舍利，它們在空中排布成一幅複雜的圖案，彷彿是一張虛空的地圖，無窮的金光向前照出，直射入天空裂痕之後的虛無之中。
那是指路的明燈，是這條巨輪前進的方向。
下方，萬魔殿中放射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昏暗紅光，一陣刺耳的如同磨盤與絞機的聲音傳來，其中還混雜着一道道恐怖的哀嚎之聲。
烘！烘！烘！
滾滾聲浪中，萬魔殿噴薄出無邊的熊熊烈火，這火焰赤紅如煉獄業火，使得空氣溫度也迅速變得灼熱，即便是在高空，林曦也被烤得滿頭大汗。
在這火焰的推動之下，三宗打造的巨輪拖動着龐大的身軀，逐步接近天空裂痕。
在下方的真正的大地上，無數生靈正仰頭望着這無比宏偉的一幕，它們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只能獃滯地望着那一片陸地掠過天際。
隨着巨輪靠近裂口，林曦也清楚地看到，裂口之內，那無窮無盡的漆黑怪物正興奮地簇擁在金色符文之後，原本金光璀璨的符文如今已經暗淡無光，似乎隨時都會熄滅。
眼看着巨輪就要衝入裂口之中，那金色符文終於承受不住，噗嗤一聲消散為漫天光點。
失去阻礙，漆黑怪物發出興奮的尖嘯，萬千嘶吼匯成龐大的音浪，撞得大地之間的金色光罩嘭嘭作響。
潮水一般的怪物從裂口中湧出，朝着天空中的巨輪蔓延而來。
此時，自大地深處，響起一個威嚴的聲音。
“十方天地靈劍陣——起！”
一聲令下，只見大地之上騰起陣陣光華，一道又一道的明光在地面上，沿着起伏的山脈與蜿蜒的河流迅速遊走，自中心一點，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在大地上勾勒出一幅由山川河流組成的巨型劍陣！
當明光流動到大地邊緣，自劍陣之中，放射出億萬道鋒銳的劍氣，無盡的劍氣從高山，從河流，從湖泊，從深谷，從這片大地上向外噴涌，越過金色的光盾，刺入漆黑怪物的浪潮之中。
這劍氣銳利無匹，漆黑怪物的肉殼根本抵擋不住，瞬息間就被斬成碎塊。
那是一幅極為震撼的畫面，無數的漆黑怪物彷彿沒有恐懼一般朝着巨輪湧來，而那滾滾劍氣匯成一片無盡的海洋，將衝上來的怪物一波一波地絞碎。
大片大片的黑色屍塊好似暴雨般落下，從下方萬魔殿之中，伸出數千條鮮紅粗大的舌頭，這些舌頭都長逾千里，在空中一卷一縮，便將大量的屍塊裹入萬魔殿深處。
這浩大而詭譎的一幕，讓林曦全身汗毛倒豎。
無窮劍氣開路，巨輪以無可阻擋的姿態，硬生生沖開了漆黑怪物組成的浪潮，撞入那天空中的裂痕之內。
剎那間，林曦覺得周遭的一切都安靜下來。
恍惚之中，他好像聽到了一個聲音。
那是有誰在輕聲吟唱，哼着一首溫柔的，略帶傷感的歌。就像是每次遠出採藥，他的母親都會為他唱的告別之歌。
劇烈的悲痛湧上心間，好像有什麼東西被狠狠扯斷了。抬起頭來，他發現逍遙子和胖子的眼中也蓄滿了清亮的淚水。
不知何時，周遭的天空中已經佈滿了修士，他們或御劍，或乘風。每個人都靜靜地望着身後，望着那逐漸遠去的故鄉。
一種猛烈的孤獨感籠罩了整條巨輪，每個人臉上都露出一種揪心的劇痛，即便是修道千年，心性磨礪如鋼鐵的強者，也抑制不住眼中的淚水，那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孤獨與悲傷。
這一刻，所有人都意識到，他們已經成為了背井離鄉的流浪者，或許終其一生，都再也無法回到家鄉。
翕忽之間，耳邊的歌聲消失了，身後那最後一點光芒也暗淡了，周圍只剩下一片虛無，無邊無際的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