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即鹿無虞

第三百零四章 即鹿無虞

有時候,人真的可以盯着一個地方看好久,回過神來才發現,那時,流淌的不是風景,而是回憶。

水在暗處窺視光留下的痕迹,隱隱約約,朦朦朧朧,就像在深冬幻想着盛夏,就像用眼睛去傾聽晚風。

對方的目光,泛着一層迷霧,靈魂卻落入湘善柔的眼眸,他心的每一次綻放,凝香中帶着禪意的夢幻。

那股遊離,彷彿將湘善柔也隔絕在了千山落日之外,淡淡望着他們的萍聚和別離,好似風劃開水的漣漪,有相卻無聲,有跡卻無痕,一切匆匆。

用樹木去觸碰星辰,是大地的渴望。

愛情,是神靈眾多的名字之一,他還被稱作為玫瑰,星光和四季。他立於人間這塊懸崖絕壁,不理會聒噪的風聲,論談的芸芸。

日落前,有一朵俏梅披起桃花的外衣,它半寐半醒,灼灼桃夭之火,渴望春風的吹拂。然大雪無雪,凌亂了梅的思緒,天地何人踮起腳尖,眺望,風的羞澀。

一朵玫瑰正馬不停蹄蛻變成另一朵玫瑰,靳靈汐彷彿望見了那朦朧的幻化,啞然失笑。然她一回頭,盯了一眼身後跟蹤之人的通話動作,又抬頭瞭望一眼高空那無數攝像頭,鳳目驟然一冷。

這裏的智能系統主腦,名喚潮汐,有靜氣,無俗情,無隙不窺,如囚籠一座,束縛所有人多餘的自由。

“故人喝老酒,這是要憶舊呀。呵呵,先亮大小王,靳靈汐。”

輕握對方主動伸出的玉手,“湘善柔。安兄這是怎麼了?”

“失憶了,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有安靜的去處嗎?”

湘善柔對這裏亦是不熟悉,正是沉吟,突然一聲秘密傳音,直撲耳畔,“直行500米,再右拐300米,進入水中天酒吧後門,有人接應你們離開。”

湘善柔一愣,掃了一眼身旁川流而過的人潮,若有所思。

一座幽靜二進院落,道荒年今日的臉色,白的有點像少見陽光、不健康的浮青,平時的肅穆和威嚴不在,此刻的他,如同受到蔑視、霸凌,流露出一股森冷和憤怒。

房間,只有他和湘歸真,院外,皇甫星辰和祝竹官,面無表情,默默而立,安靜地像坐在湖底。

一顆雞爪楓,葉子簌簌飄落,將地面染紅如血。

檐年紅沒有春夏秋冬,可在某一刻,它兀自抖落嘆息,攤開寂寞,懷抱着一片蕭索,錯落若夢。

天地寂靜。

殘是自然的輪迴,靜是靈魂的拷問。

有什麼事情,二人要避着自己密談,而其他人,為何還被囚禁?

想起面對燕飛之時,二位尊者的意氣飛揚,而如今,換了風野,二人瞬間束手束腳,皇甫星辰,暗暗苦笑。

陽光,確實是世人最好的保護色。

每一個人都可能突然遭遇沒有明天的一天,雄心壯志,被現實擊打得粉骨碎身,可是,世人往往為不可靠的明天復明天,付出全部心力,雄心會被一塊一塊一點一點,從地上撿起,重新披掛上陣,而這一路上,無數枚今天的葉子,脈絡捲曲了,枯萎了,被當作手段,犧牲掉了。

“道尊,人生這一路,風雨兼程絕不肯空手而歸,那你,又會做出何種抉擇呢?”

“即鹿無虞,惟入於林中,君子幾不如舍,往吝。若一日,真寒冬來臨,沒有禦寒的皮襖子,你想過那後果嗎?”

面對淡漠的湘歸真,道荒年拗怒道:“你真就信了他鬼話!若真有那日,天下萬物,自有抵抗寒冬的方式,松柏泌蠟,北雁南飛,百鳥歸巢,巨熊冬眠。只要懷抱積攢一點和暖,沉澱內心,熬不過寒冷和黑暗,死就死了,又有何可懼!”

“哼,道尊就不能有點建設性的意見嘛,抱怨與自我安慰,可笑不可笑。”

道荒年一聲冷哼,再次緩緩落座,沉吟半響,漠然道:“一點錢財損失,我不在意,解綁也可以以後考慮,我有一個提議,若你允許,需要我付出什麼代價,你儘管提。”

湘歸真頓感不妙,直白道:“除了姬重,其他皆好說。”

“砰!”

桌子暴響。

“你自己都不願,憑什麼讓我犧牲!”

湘歸真平和掃了眼道荒年,緩聲道:“道尊有自由去做任何事,只要肯負擔後果和責任。在檐年紅,不順從夜狼衛,等若自我毀滅的愚蠢行徑。能屈能伸,有所犧牲,方為生存之道。我女兒在這裏,有些事,我沒辦法如道尊一般洒脫,望道尊體諒。再說,風野擺明了要二桃殺三士,道尊,你盯着我,又有何用。”

隔燈覷看硃砂紅,朝也朦朧,暮也朦朧。道荒年發現,自己雖然與湘歸真相識數以百萬年,卻從未真正了解過她。

可屠刀已高懸頭顱之巔,此刻,無數不忿與不甘瘋狂肆虐,湊到她耳邊,就是一陣竊竊私語。

湘歸真聽完,花顏失色,驚道:“這如何使得,你這一鎚子下去,敲不敲得響兩說,鍋,定然得被你砸了,你想成為第二個任九嘛!”

“水中的月亮,無論波浪如何拉扯,月亮猶圍成一團蕩漾,有甚可懼,你就說,你敢不敢幹?!”

眼見對方面容冷厲,湘歸真暗呼糟糕,腦子狂轉。

“砰砰砰!”

敲門聲,響起。

那來自搜尋湘善柔的夜狼衛。

當安平三人隨着一三旬男子,越過一片遮天蔽日的陰暗樹林,一道人工小河橫流而過,登上木構拱橋,一座獨立的房舍坐落小橋另一邊,門前左右高懸八角宮燈,廳堂燈光亮着,四周林木環繞,竟是別有天地,幽深雅緻。

透過縫隙,安平望着天空飛鳥,微微一愣。

他的眼睛何等銳利,那些飛鳥的眼睛,竟然是機械眼,這不禁讓他泛起風雲激蕩之感。

一位三旬女子笑靨相迎而出,其章台楊柳的曼妙風姿,風情深有韻,令人傾慕,此女,赫然是扶紅雪。

今日的她,不再是那偏愛對酒當歌,執拗於話本子裏洋洋洒洒悲歡離合的夜來香,如是一朵耐久的山茶,能深月占春風。

“久聞靈汐和善柔兩位姐姐,人面桃花盡態極妍,今日一觀,果然若大雪冬日那濃墨重彩,扶紅雪難禁仰慕之情,請。安兄,請。”

身處囚籠,屠刀高懸,能有片刻自由,已可敬長天風月和命不該絕,既然來了這裏,縱使刀山火海亦無可俱,洒然跟隨而上。

“叮叮叮!”

一片漆黑一團的可怕寂靜中,一雙眼睛緩緩睜開,如同漁火綻放夜江。

狹小的空間內,無風,卻忽地嗚嗚作響,如似時光的長河天崩地裂,一顆恆星霍然躍出,任他幾重黑晝,且問雲星跌宕溫柔。

隨着他威勢盡斂,天地一下澄靜,風無聲促足,與之相依偎,靜聞雪落無痕。

房內燈火咔嚓一聲亮起,映射那片隔音隔光絕佳的狹小之地,赫然是——丈半棺槨。

天地何人如此洒脫,以死問道,以死修心?

“女兒扶紅雪,恭迎乾爹出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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