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此情無計可消除

顧湘將趙小媛和李如蝶放在宿舍所在的那棟沿街樓下，又將何英子放在紅楓國際二期的大門口，何英子下車前，終於忍不住，把聽到關於祝豐年的那些事說了，又道：“按說我該裝聾作啞，但我怕汪莉萍是被祝家騙了，等到她想要生孩子的時候，發現生不出，那不就晚了嗎？”

她見顧湘光聽着不吭聲，又急道：“湘姐，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你辦法多，你給出出主意？”

顧湘揉了揉太陽穴，“你真覺得，汪莉萍是被祝家騙了？”

“……”何英子愣了下，“難道不是？”

……“很有可能不是，”顧湘平靜地道：“汪莉萍在祝家待了很久，我倒是覺得，其實她是知道祝豐年的病的？”

顧湘說得很委婉，事實上，她篤定汪莉萍知情。

汪莉萍在婚禮之前，特意給她送喜帖，兩人在一家鐵鍋燉點了一打啤酒，一開始還是喜氣洋洋，喝着喝着，汪莉萍眼淚就下來了，可問她怎麼回事又死咬着不說，直到喝得人都站不起來，抱着顧湘一個勁兒的問“姐，我是不是錯了？”

那會兒顧湘只當她是擔心自己傭人上位，會遭遇祝家人刁難；現在想來，恐怕汪莉萍早就知道自己的選擇意味着什麼。

何英子啞口無言地走了，帶着一絲魂不守舍。

車廂里就剩下顧湘一個人，她深吸一口氣，把一時感傷拋諸腦後。

獨自在松海漂泊打工的女人，哪個不是一肚子苦水，她不說心腸硬，但早就不會被別人的問題影響。

趁着遇紅燈，她在手機上找到鄧麗君的原版《我只在乎你》，很快，旖旎纏綿的歌回蕩在狹窄的車廂里，被祝豐年那檔子小秘密害得有些低落的心情，又重新悠揚了起來。

她放下髮髻，一頭黑亮的長發頓時如瀑布般傾瀉在肩頭。

“如果沒有遇見你，我將會是在哪裏……”

前面趙小媛在唱得時候，顧湘也是沉浸其中的聽眾之一，她聽到那句如泣如訴的“所以我，求求你，別讓我離開你”，差點就坐不住了，只覺得有一股小火苗在心裏一跳一跳，又像是有一根小尾巴，在某個地方一勾一勾……

她想起和謝雨生在一起的浪漫時刻，那些炙熱的深吻，那些溫柔的纏綿。

儘管謝雨生是松海人，可不知道為什麼，顧湘總能從謝雨生身上，感受到對彼此的需要，那是一種相依為命般的感覺。

顧湘突然意識到，其實她比自己想像中更在乎謝雨生，而在乎一個人，最重要的就是襟懷坦蕩，無所隱瞞。

本來顧湘打算第二天再去找謝雨生的，但現在她一想到自己隱瞞了謝雨生大半年，一股濃重的負罪感湧上心頭，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謝雨生，想把自己的過去坦誠相告，然後任君發落，後果自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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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計”咖啡館開在紅楓國際二期的裙房，店名出自李清照的名句：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顧湘是在認識謝雨生后，才頭一次聽說這句詩。

那天“無計”開張，顧湘作為商鋪鄰居，主動捧場，店主兼咖啡師謝雨生親自做了一杯手沖請她品嘗，又跟她解釋，這句詩大意就是一個人有心事，怎麼忘都忘不掉，實在是沒辦法。

“那還不如叫‘沒辦法’。”顧湘隨口說道。

她說完，見謝雨生沒說話，以為他生氣了，人家新店開張呢，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忙補救道：“對不起啊，我是開玩笑的。”

誰知謝雨生卻微微笑道說：“沒辦法咖啡館，確實很好聽，等我再開一家店，就叫沒辦法。”

那天晚上，顧湘一夜沒合眼，也不知道是那什麼淺烘的雲南咖啡豆惹的禍，還是別的原因，反正眼睛一閉，腦海里就是謝雨生那雙溫柔的眼睛，果然是沒辦法。

顧湘遠遠看見“無計”店裏暖黃色的燈光，有社區的鄰居曾在網上點評，誇“無計”的燈光溫暖了他無數次的夜歸。

22:35，顧湘看了眼時間。

“無計”每天從中午11點營業到晚上11點，眼下這個時間，她剛巧可以接謝雨生回家——雖然謝雨生就租住在二期裏面，步行距離不到100米，但兩人一起回家的感覺很好。

“無計”對面馬路沿線是一排街面車位，剛好有一輛車在發動，顧湘便往旁邊讓了讓，想等那倆車出來，正好開進去。

那是一輛紅色的保時捷帕拉梅拉，顧湘忍不住多看兩眼。

她喜歡帕拉梅拉很久，但這款車太貴了，實在是買不起。

買得起也不會買，顧湘一個開家政中介的，掙得錢全來自姐妹們給東家打掃做飯擦地板，她怎麼能開這麼好的車。

帕拉梅拉開出去的時候，顧湘看到開車女人的臉，三十五歲左右，模樣普通，但氣質不錯，一看就是有文化的人。紅楓國際的居民教育水平大都很高，有個笑話說一期人均海歸，二期、三期人均985……

都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這也是顧湘為什麼沒把房子租在紅楓國際的原因。

她怕拉低了紅楓國際的平均教育水平。

顧湘把自己那輛“比亞迪”倒進車位，剛要開門出去，卻看到帕拉梅拉停在了馬路對面，車門正對着“無計”，緊接着，暖黃色的燈光熄滅了，謝雨生從裏面走出來，白色的T恤衫，背着一個大大的雙肩包。

謝雨生走到牆邊按了一個按鈕，鐵門徐徐落下。

顧湘意外，11點還差將近半小時，他怎麼就打烊了？不應該啊。

再看看那輛帕拉梅拉。

顧湘心裏閃過一絲不祥。

果不其然，謝雨生拉了拉鐵門，確認已經關好后，轉身走向帕拉梅拉，顧湘遠遠望去，見他拉開車門，笑着說了一句什麼話，就坐了進去，姿態十分自然。

帕拉梅拉發動了。

顧湘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或者她其實什麼也沒想，她飛快地發動比亞迪，一腳油門跟了上去。

畢竟是市區，帕拉梅拉發揮不出性能，開得很慢，顧湘遠遠地綴着，保持着二十米左右的車距……這車那麼醒目，想跟丟都很難。

開過幾個路口，帕拉梅拉一個左轉，開進了一棟輝煌的建築。

麗思酒店。

顧湘咬了咬牙，繼續跟着帕拉梅拉下地庫，分別停車，帕拉梅拉對比亞迪的存在一無所知。謝雨生和那女人下了車，先短暫地擁抱了一下，接着卻分開了，一前一後保持着距離。

地庫里人很少，顧湘遠遠地跟着他倆，等到他倆先進了一部電梯，她再進下一部。

麗思酒店她是來過的，停車庫的電梯只能到酒店大堂，需要換乘內部電梯才能上樓。

“叮”電梯門開了。

顧湘剛走出來，就聽到了謝雨生的聲音，“顧湘？”

他和那女人剛好站在另一架電梯門口，準備換乘上樓。

謝雨生一貫溫和的表情此刻變得異常精彩，“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顧湘的目光落在那女人的臉上。

那女人一臉驚愕，看看顧湘，又看了眼謝雨生，忽得一跺腳，轉身往大堂的方向快步走去，顧湘剛要上前，卻被謝雨生迎面攔住。

顧湘梗着脖子，“你攔着我幹什麼？”

“我怕你誤會了，”謝雨生朝四周看了一眼，低聲道：“我和她是來談事情的，她想入股‘無計’。”

顧湘冷冰冰地道：“我從你上車就跟着你了。”

“……”

謝雨生沒再接茬，眼神閃爍，像是在評估顧湘看見了多少，顧湘也毫不相讓地回瞪着他。

“好吧！”謝雨生忽地笑了笑，兩隻手臂同時抬了抬，一副認栽的樣子，“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對你說的。”

他這麼坦蕩，倒讓顧湘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最終，她問：“她是誰啊？”

“這個，你不用知道吧。”

“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快半年。”

“可你昨晚還說你爸媽要見我？”

“是，我爸媽一直催我帶你回家，他們只知道你，不知道她。”

“為什麼？”顧湘不解，“你可以帶她回家的，我又沒有非賴着你。”

“具體原因不能告訴你，”謝雨生揉了揉太陽穴，“反正都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你。”

顧湘看着他，像是一個陌生人。

謝雨生又道：“欠你的錢我會想辦法，你給我點時間——”

啪！

顧湘重重一個耳光抽在謝雨生臉上，他白皙的皮膚上頓時泛起紅來。

“你——”謝雨生捂着臉，剛要說什麼。

啪！！！

又是一個耳光，這次更狠，顧湘是掄圓了胳膊打得。

顧湘甩了甩右手，轉頭就走。

從麗思酒店的正門到大街上，需要穿過三層車道，顧湘此刻頭疼欲裂，只知道往前沖，穿過第二層車道時忽然想起，她的車還停在酒店地庫。

她一個急剎、原地調頭往回走，這可把後面正要經過的一台大切諾基給嚇壞了，眼看車就要撞到顧湘，車主一把將方向盤朝內側打死過去，顧湘只覺得一陣風從側面而來，雙腳一軟跌坐在地，切諾基的車頭險之又險的擦着顧湘的胳膊而過，“轟”的一聲，狠狠地扎在了酒店的水泥護欄上。

顧湘坐在車道中央，望着引擎蓋已經翹起來的大切，後背汗濕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