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金頂紅楓
手機亮了又亮，趙小媛沉浸在複雜的情緒里，懶得伸手去拿，誰知電話鈴還是響了起來，這一次是床頭的分機，趙小媛只得接起來。
又是姚兵，“起床了嗎？”
趙小媛心裏軟軟的，忙道：“剛醒。”
“那就抓緊下樓吃早飯吧，還有半小時餐廳就要收餐。”
“好，”趙小媛低眉順眼，道：“我這就下來。”
趙小媛掛上電話，一躍而起，麗思酒店的早餐不容錯過。可才打開燈，她就傻眼了，沒有化妝品！她隨身的小包里只有一塊粉餅和一支口紅，要想勉強湊個最簡單的妝容，她至少還需要一支眉筆。
不過，這點小困難怎麼可能難倒她？趙小媛眼珠一轉，目光落在另一側床頭的黑色圓珠筆上，已是計上心來。
十分鐘后，早餐廳。
趙小媛走到姚兵面前，笑意盈盈，道：“早啊，不好意思，差點睡過了。”
她刻意改了髮型，將前劉海儘可能往前梳，以圖遮住兩彎不能細看的眉毛。
姚兵見趙小媛神采奕奕，滿意的點點頭。果然不出他所料，他告訴趙小媛有好消息，她就立刻滿血復活了。人吶，有了盼頭，就能好好活着，難怪潘多拉的盒子裏，最後一個留下的禮物，是希望。
“趕緊去拿吃的吧，一會兒就沒了。”姚兵心情頗佳地道。
趙小媛也被姚兵的好情緒給感染到，“好嘞。”
然而不一會兒，她垂頭喪氣地回來了。姚兵看了眼她的盤子，只有一些沙拉，一塊鱈魚排，一個小麵包。
“怎麼吃那麼少？”姚兵問道：“沒胃口？”
趙小媛差點哭出聲音，她怎麼會沒胃口？
麗思酒店的早餐簡直是美食嘉年華，甚至還有現烤的乳豬——若是由着趙小媛的性子，她覺得自己可以解決那隻小乳豬的一半，問題是她昨晚當著姚兵剛吐過，這會兒咋還好意思大嚼乳豬呢？那豈不是太不文雅、太不淑女、太不林黛玉了嗎？
趙小媛只能遺憾地道：“可能昨晚喝多了，胃有點不舒服。”
姚兵壓根不在意趙小媛吃多少，他就是隨口一問。
但趙小媛等不及了，吃了兩口，忍不住問道：“昨晚你說，有個好消息要告訴我？什麼好消息呀？”
姚兵“哦”了一聲，笑道：“是這樣，歐陽總跟我說，想請你去他家當管家，讓我問問你的意思。”
“……”
趙小媛愣住了。
她沒想到居然是這麼個好消息，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反應。
“我、我也不知道……太突然了。”
“理解、理解，”姚兵點頭，道：“是挺突然的，不過，你也應該能看出來，歐陽總是個出手大方的人，你去他家做，工資肯定不會少。”
“那你覺得我應該去？”趙小媛倏地問。
姚兵怔了下，突然發現，趙小媛的情緒不太對頭，“你怎麼了？你不高興？歐陽總倒是挺欣賞你的。”
趙小媛垂着眼帘。
她知道歐陽總對自己有好感，這種好感是帶着男女情意的，雖然趙小媛對歐陽總並不來電，但這不妨礙她享受這份好感，這也是趙小媛昨晚如此陶醉的重要原因，她、姚兵、歐陽總，他們一女二男像朋友那樣，平等的、愉快的相處，而其中地位最高的那個男人對她有好感，這是何等美妙之事？
結果這好感的盡頭，是打算請她去當管家？
什麼管家，不還是傭人嗎？
她把人家當朋友，人家把她當傭人？
所以姚兵也是把她當傭人看得吧？本來就是，她怎麼會痴心妄想地覺得姚兵是把她當朋友了呢？
趙小媛只覺得自己又回到了汪莉萍婚禮的酒席上，被七大姑八大姨拉着追問：“你是做傭人的？你一個月多少錢？”
她想起昨晚自己倒在地毯上如林黛玉般的哭，覺得自己就像個大笑話。她此刻的感覺，就如同正做着躺在宮殿裏的美夢，卻被人兜頭一盆冷水澆醒，睜眼一看，哦，原來她還是睡在茅草棚。
“我也沒什麼不高興，”趙小媛氣苦道：“我對歐陽總也不了解，他是你朋友。你覺得我應該去？”
姚兵哪知道趙小媛的情緒已經淌過了九曲十八彎，但他看出來了，趙小媛是真沒把這事當成一個好消息，她不想去歐陽總家當管家。
他勾着右手食指，撓了撓下巴，感到有些棘手。
說句心裏話，他其實也不太支持這件事。
他是有求於歐陽總沒錯，所以當歐陽總表示想約趙小媛吃頓飯時，他立即照辦了，就當引薦個朋友；可歐陽總現在要把趙小媛領到家裏去當管家，那他就有些猶豫。
什麼管家？怎麼管？管什麼“家”？管哪個“家”？管“家”的哪個部分？會不會管着管着，就要管到卧室里去了？
歐陽總可是有老婆孩子的！
姚兵不想摻和這種事，他搞人情關係，給人送名表，送豪車，送房子，送什麼都行，就是不願意保媒拉縴、送個大活人。人多不可控啊，尤其是女人，特別情緒化，看看趙小媛吧，前一秒還喜氣洋洋地像個花喜鵲，下一秒臉就耷拉的快能裝盤子裏了，就這態度，哪怕不要錢，姚兵都不敢往歐陽總家裏送，別最後鬧翻了，害他姚兵裡外不是人。
“你要是沒興趣，那就算了，我跟歐陽總說一聲，”姚兵笑道：“這種事不能勉強……”
“他工資開多少？”
姚兵愣了下，道：“具體多少還沒說，你有什麼要求，我可以轉達。”
趙小媛將一縷碎發捋到耳後，淡淡地道：“我們公司有規定，管家一個月工資兩萬起。”
“哦，好的。”姚兵笑了笑。
趙小媛看到姚兵臉上的笑容，想起姚兵是知道自己現在的工資的，多半是在笑自己獅子大開口，頓時臉上發燙，分辯道：“管家和育兒嫂的工作職責不一樣，管家什麼都要負責的，等於把家交給她了。”
“理解、理解，”姚兵點點頭，“管家責任重大。”
什麼責任重大……趙小媛越發覺得姚兵像是在諷刺自己，她這人的性格就是這樣，一旦覺得被人看輕，要麼當場翻臉，要麼破罐子破摔，眼下趙小媛選擇破罐子破摔：
“要有獨立的房間，帶獨立衛生間。”
“好的，我告訴他。”
“他家是不是在吳市？吳市是外地，我們公司有規定，如果去外地，工資還要另外談的。”
“OK，還有嗎？”
“還有，合同得和我們公司簽，中介費用是我年薪的三成，”趙小媛賭氣似的盯着姚兵，“這個你應該知道。”
姚兵“哈哈”一笑，“我也不記得了，行，這些話我都會給你帶到，放心。”
我有什麼不放心的呢？趙小媛在心裏冷哼一聲，只覺得一切都索然無味，“我吃好了，十二點要退房對吧？我先上去收拾收拾。”
“嗯嗯。”姚兵頭也沒抬，刷着手機。
趙小媛更覺傷感，只覺得一腔熱血全都錯付。
房間裏還是昏暗，趙小媛走到落地窗邊，剛扯了一下窗帘，那窗帘就“滋……”的，自動朝兩邊分開了。
陰天。
灰藍色的天空下，能一眼看到紅楓國際一期的金頂。
紅楓國際一期，又被稱作“金頂紅楓”，原因是開發商在造一期的時候，走得是土豪風，在每一棟樓頂上造了個金光閃閃的涼亭。到了二期的時候，開發商的審美進步了，改成了現代化的平頂，三期也是如此……
趙小媛和姐妹們討論過多次，她堅定不移的認為還就是一期的土豪風最好，二期和三期再時髦又如何？茫茫多的大樓，能讓人一眼就辨認出來的還就是一期。
現在想想，這些討論多麼幼稚啊，管它金頂平頂，都是她永遠夠不到的頂。
這一刻，趙小媛站在麗思酒店客房的落地窗前，第一次感覺到冷到了骨子裏。
算了，想那麼多幹什麼，踏實掙錢吧。
趙小媛認清楚了冰冷的現實，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身收拾東西——也沒什麼可收拾的，就一個隨身小包。
離十二點還有半小時，她坐到沙發上，呆了半晌，才想起來看手機。
手機上七、八個未接來電。
除了何英子打來的，還有一個來自顧湘。
她剛想回過去，忽然一個電話進來，居然是歐陽總，還是那種冷冷的、帶了些刻板的聲音：“昨晚你喝醉了，我跟姚兵說，想請你到我家當管家，他說你同意了？”
趙小媛怔了一下，頗有點技巧地反問：“他跟您說我們公司要求了嗎？”
歐陽總道：“大致說了一下。”
趙小媛聽話聽音，覺得歐陽總大概是不反對那些要求，“合同條款什麼的得和我們公司簽，我自己說了不算。”
“那你願意嗎？”
趙小媛覺得說“我願意”有點怪怪的，就說：“我可以。”
“那好，你們老闆的電話是？”
“……我先跟我老闆說一聲，然後我讓她打給您，成不？”
“可以。”歐陽總言簡意賅地掛上了電話。
趙小媛愣了兩秒，從沙發上一躍而起。
兩萬＋的月薪啊！
她覺得她又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