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喂血
娟娘捂住他的嘴：“胡說什麼，咱們還沒死！”
她把手探進懷裏，掏出一塊壓縮餅乾，學着仙人的樣子撕開袋子，然後塞進丈夫嘴裏：“快吃。”
大壯震驚的看着眼前的食物，但他已經來不及思考，壓縮餅乾混合的香甜味道已經觸碰到味蕾，他狼吞虎咽的大口吃了起來。
壓縮餅乾吃快了是會噎人的，他吞最後一口的時候不幸被噎住，捂住喉嚨一邊咳嗽一邊翻白眼。
“慢點慢點……”娟娘小聲抱怨，連忙又拆了一袋水，把水放到他嘴邊。
大壯“咕咚咕咚”喝了兩口，這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娟娘見他沒事，就接着幹活，她把餅乾放在一個破碗裏碾碎，倒了點水化開，準備喂婆婆吃些糊糊。
大壯拿着手上的半袋水，神情獃滯，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娟娘……你去哪了？四娃呢？你在哪弄來的吃的？”
他剛才太餓了，根本沒注意到自己究竟吃了什麼喝了什麼。
但現在的他回憶起來了，那塊硬餅子摸着硬，吃起來卻十分酥脆，裏面不僅有鹽還有糖，估計油也不少，是精面做的，還有芝麻的香氣。
這麼好的東西，他們過年都不一定能吃上，娟娘能從哪弄來這些東西？
娟娘沉默了一下，用碗裏的糊糊喂婆婆：“你別問，吃就行了。”
大壯吃了一塊壓縮餅乾，又喝了水，如今恢復了一點力氣。
他吃力的坐起身，按住娟娘的肩膀，焦急的問：“娟娘，你到底從哪弄來的東西？你可別做傻事！”
娟娘抬頭：“我能做什麼傻事……”
她都已經這樣了，別人還能圖她什麼不成。
她正要反駁幾句，卻看見搭在肩膀上的手有些不對勁。
她一把握住大壯的手：“你這手怎麼了？”
大壯連忙把手收回去：“沒、沒事……”
娟娘把碗放下，硬是把他的手拉扯出來，在月下仔細查看。
手上的五根指頭青紫交加，都有深深的齒痕，似乎是故意咬破的。
她不敢置信的抬頭：“你、你……”
大壯見她識破，瓮聲瓮氣道：“我把血餵給娘喝了。”
娟娘又急又氣：“你的命不要了！”
大壯低垂着頭，彷彿身上有千斤重擔：“娟娘，爹死了，娃都沒了，你也走了，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我把五娃換回來了，就埋在那。
我能餓死，但娘不能餓死，娘養我一場不容易，我把血餵給她，就當還娘的恩了，我死之前，她不能死。”
人相食，是因為吃了還有希望，吃一個也許能活一家。
但家人都沒了，活着又有什麼意義呢？不如一起赴死。
娟娘的眼淚掉了下來，她一把抱住這個粗糙乾瘦的莊稼漢子，哽咽出聲：“大壯，你怎麼這麼傻……”
她猜得到的，她一直猜得到的！
她走之後，家裏就剩下兩個人——昏迷的婆婆和清醒的大壯。
大壯看她走了，一定不會再去吃人，他那麼做是想讓她們娘仨兒都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只有活着才有家。
她抱着四娃走進了荒原，就是擺明了尋死，大壯見她們母女如此，自然也不會獨活。
這是她嫁了十幾年的枕邊人，她比誰都了解他。
若非如此，她也不會厚着臉皮問仙人要了東西，拼了命的往回趕！
先前她看見兩人奄奄一息的躺在墳堆旁邊時，就知道他們沒有吃人，吃了肉的人，不可能還如此虛弱的躺着。
只是她沒想到，大壯會用自己的血去供養母親。
娟娘死死的咬着嘴唇，她抹了一把眼淚，水是珍貴的，不能變成眼淚流出來。
她直起身，又掏了一塊壓縮餅乾給大壯：“咱們有吃的了，娘餓不死，你吃這個，我給娘喂糊糊。”
大壯拿着餅乾，細細的打看了半天，然後才珍惜的放進嘴裏。
他發誓，這是他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沒有之一。
娟娘給婆婆餵了大半碗糊糊，見喂不進去了，就放下了勺子。
這幾個破碗碎勺，是她們僅剩的財物。
她把婆婆吃剩下的糊糊遞給大壯，讓他吃完。m.
大壯接過碗，突然哭出聲：“三娃和五娃還在就好了！”
只要再等一天，再等一天，他們就不會被餓死！
活生生的餓死啊，官府懲治犯人也不過用這招而已。
娟娘眼眶發熱，但強忍着沒滴下淚來。
是啊，只要多一天，多一天她的孩子就不會死，如果她能早一天發現仙人的居所該多好！
可是她也知道，做人不能貪心，仙人都說了，她能找到那個地方純粹是機緣，是三娃和五娃沒有緣，四娃能活着就很好，還能有一個孩子活着就很好。
她把那些透明的包裝袋一一撿起，重新塞進懷裏，準備明日白天找地方偷偷燒掉，晚上不能燒火，燒火太顯眼了。
仙人說了，這些東西不能叫外人看見。
大壯一邊哭一邊吃壓縮餅乾，無論是裝糊糊的碗底，還是殘留水漬和餅乾屑的包裝袋，都被他一點點的舔食乾淨。
他不忍心浪費一滴水，一粒糧，這些東西比得過神壇上的珍饈佳釀！
……
第二日。
娟娘帶着家人往山上走，想給他們找個暫時落腳的地方。
娟娘的婆婆已經醒了，她昏睡的主要原因就是餓的。
她一醒來，也是先擔心的問了四娃，然後緊拉着娟娘的手，生怕她吃虧受傷。
娟娘帶回來的食物和水只給他們展示了一角，但這也已經足夠他們震撼。
那樣薄如蟬翼的透明物什，居然能裝一袋子水，簡直讓人不可思議。
大壯和婆婆都覺得娟娘是遇見仙人了！只有仙人才變得出這種東西。
但娟娘給家人的理由卻是她賣掉了四娃，這些東西都是賣四娃換的。
然而大家都心知肚明，以四娃那身體情況，根本就不會有人買她。
娟娘不想說實話，婆婆與大壯也就心照不宣的不再多問。
終歸是一家人，娟娘不說，自然是有苦衷，他們又何必去逼迫。
只是他們對待那些食物和水的態度更加虔誠起來，肚子沒有餓的震天響，嘴巴沒有渴的冒青煙，他們是絕對不會去碰一下水和食物的。
這是他們的命，怎麼儉省都不為過！